於是,Tim少和阿樂下樓吃飯,再買了一個蛋糕。回家,放進雪櫃,然後開始打機。
 
青青外出和好友度過午餐和下午茶時段。
 
之後,她去旺角,等Matt;他們約六點半,她先到,不停地來回審視自己的臉容,到洗手間看看有沒有面泛油光、甩妝,再仔細地梳一梳頭。六點五十五分,Matt出現。
 
「好耐冇見。」
 
「係。」
 


接下來的不足兩小時,他看她像遇上瘟疫一樣,避之則吉,連正視她的眼也像害怕感染病毒,總和她對看一會兒然後移開。
 
沿路,她問了很多想知的事,還自己一個死心;他說了一些她應該想知的事,渾身不自在,忽然覺得很祼露。
 
他們都覺得對方是陌生人。
 
但,他們分明知道對方的名字、知道對方穿幾號鞋碼、知道對方的恥毛長度。
 
就像恰恰一對普通的白色筷子,明明在湯熱麵熟的時候他們是極其有默契的一對,和對方攜手穿梭不同的質感,偶有碰撞但仍在磨合中互相協作;可是,當過了那短暫的時刻,就只被隨便洗刷再扔回去雜亂無章的櫃裏,沒有再一起,對方也不再重要,因為下次自然會與另一枝筷子成為一對。
 


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明明應承咗我唔揾第個㗎嘛——」、「你話遲啲先得閒,叫我等到嗰時先多啲見㗎喎……」、「啫係你出軌?你係因為識咗佢,所以先想走?」
 
「我同你分手之前,只係同佢傾幾句咋。」、「後尾我同佢互相都鍾意咗大家。」、「有呢個因素,但又唔可以咁樣歸因……」
 
青青變得咄咄逼人,Matt仿佛努力地或以真話、或以假話去抵擋她的攻勢;她誓要剖家析族的知個明白,但他在說的時候卻感到難堪,偶然他回頭看見她小心地仰頭,防止眼淚掉下時,他又會感到心軟,如他所言:
 
「咁真係我辜負咗你嘅。」
 


但Matt並沒有和青青說過一聲「對不起」,只逕行,最後不情不願地和她快快吃一個飯,然後趕急地跳上的士離去。
 
青青覺得自己今晚的行為很反常,平時,她的眼神從來不兇狠,也不會不停地追問一些已然沒有意義的答案,更不會捨棄自尊要求他人順她的意。
 
對。
 
她有些不一樣了。
 
她傻就傻在,有些東西,她想知得很清楚,如果不明不白又覺得很不甘心;但知道以後又更揪心。
 
是她,將心掏出來,還將刀遞上去,留有一點卑微的盼望——
 
希望他殺人就殺人、切莫誅心,留她一點尊嚴,不要講出太過殘忍的內情。但從來,說清說楚都不會有任何的好結果,被拋棄的人沒有資格說尊嚴,真心愛人何有好的結果?真相是真,比真相是假可怕億萬倍。
 
是她幼稚,不懂得原來,感情的真相是不可推敲的,只可瞞騙。


 
最後,青青輕輕地和Matt握手,像剛才所有的不愉快從未發生,迴光返照地笑說:
 
「祝你平安。前程萬里。」
 
Matt有些錯愕地回握:
 
「你都係。」
 
沒走幾步,他大喊,她聽不清,停下;他走到一個她勉強能聽見她說話的距離:
 
「返到屋企同我講聲啦,注意安全。」
 
她挑眉,對他不可置否地笑笑,大步挺身向前行,因為她清楚,他不是真心的。
 


行到轉角處,她突然覺得腳軟,隨之而來的是整個人的脆弱,她忽然覺得好悲傷,何有什麼落落大方的離別?她已死去一萬次。
 
屌,失戀啫——
 
但是她不能再怎樣了,所以她行去乘車,到某個站下車,再行回家,感受着絕望得弱小的風在吃力地撫慰她。
 
好痛。
 
回阿樂住處之前,她先回原先的家,拿走了她的身體磨砂膏、髮膜,以及一套她從未穿過的內衣。
 
今晚,她會和阿樂更輕鬆地聊天。
 
在放過自己之前,首先要懂得折磨自己。對不起。
 
- - -


 
夜晚十一點半,青青到達阿樂的屋,他替她開門,見她熱得臉紅紅。
 
「返嚟啦?食咗咩呀?」
 
「Jollibee,但我嗰時冇乜胃口,宜家又有啲餓。」
 
青青只食了一隻雞腿和呷了幾口汽水,感覺什麼都沒有下肚就要走,後來悲傷又填滿了她的胃,一路行回家時還有些消化不良。現在,就如此直直地客廳燈照耀,仿佛是個胃鏡看見裏面空空的,又立刻感到餓。
 
「咁就啱啦!我買咗個蛋糕,今日仲未過,快啲吹咗蠟燭先!」
 
阿樂遂去雪櫃拿出蛋糕,寫着「青青生日快樂」,黑森林口味。
 
青青呆了好久,她沒有想過阿樂會給她買蛋糕。
 


出外一整天,整個人都零散地歸家,無論他送不送蛋糕,只要他講一句:「返嚟啦?」其實對她來說,已是安慰,因為怎樣都比Matt冷漠的眼神温暖。但現在阿樂捧出整整一個蛋糕,像是告訴她不需獨自吞下所有情緒,她就感動,非常感動。
 
青青有些哽咽,但又開心地笑:
 
「哇、哇!竟然有蛋糕食。多謝!」
 
阿樂見她眼紅紅,大概猜到,無謂多問破壞現在的氣氛:
 
「快啲許願啦。」
 
青青閉眼,吹熄蠟燭。
 
「多謝多謝!不過我出埋文、沖完涼先食,出咗成日街好污糟。」
 
她多在電腦磨一會兒,電話收到訊息,她打開一看,些許憤怒,絲毫不想回覆,然後將目光放在電腦上,打字打得極響。
 
過後,就去洗澡,擦上身體磨砂,敷上香得要死的髮膜,然後再自己的所有部位洗得乾乾淨淨,一併沖掉。抹乾身體後,再搽上body lotion,換上內衣,外穿睡裙。
 
她看着鏡子。
 
一直以來,她都有些猶豫,但她決定交給阿樂決定,如果今夜裏他主動吻她,他就會被動地接受她看似被動的攻略。她沉默地觀望自己:
 
我都要證明,我有本事。
 
他在她的房間等她,心想:今日搞咩搞咁耐?平時好快就出嚟。
 
他想知道青青和Matt傾了什麼,他見她興致平平但不至頹喪,眼睛裏只有累的感覺。
 
她出來,整個人都很香。
 
阿樂拿出蛋糕和酒,把刀給青青切:
 
「唔好切到底,如果唔係會嫁唔出。」
 
「你咁迷信咩?」
 
她又真的小心地切,提防切到底;她再見到這個蛋糕,還是覺得很感動,阿樂對她竟然這樣好,尤其是她傷心的時候。
 
「寧可信其有。不過咁囉,如果你真係因為咁而嫁唔出,我都肯抵諗啲要咗你嘅。」
 
阿樂笑笑,接過她手上的刀替她分蛋糕。
 
「吓話?」
 
「講嚟聽吓啦,你哋今日做咗咩嚟?」
 
他們開始飲酒,開始說廢話,講講下午和朋友吃了什麼、做了什麼;阿樂也大概知道青青和阿Matt分手前的事,大概是:Matt因為Retake DSE而忙,青青和他很少見面,之後他就和青青說沒有了感覺。
 
慢慢,青青的臉通紅,頸也微微緋桃,呼吸輕輕加快,說了最近最多的話,情緒開始激動,但完全沒有前文後理,又突然加入一個新的女角:
 
「佢——啫係我前男友,話俾我聽,個女仔同完佢原本個男朋友分手之後,就同佢一齊,但冇幾耐又揾返佢個Ex——你知唔知?我當時聽到個心好翳?
 
以前,我連佢少少傷都唔敢俾佢受……男人忌諱呢啲綠唔綠帽嘅嘢,我明。一開始拍拖,我有同過以前追過我嘅人傾偈,佢發現咗之後唔太開心,之後我就冇再咁做。
 
後來,亦都冇試過同男仔單獨見面,都避哂啲曖昧嘢。就係因為我唔想佢因為咁而唔開心,所以從來冇做任何出格嘅行為,宜家呢?
 
佢出面嗰個女仔咁樣對佢?我將佢擺喺心尖上面啊!但佢出去就咁樣?好心痛呀!
 
但係……當我潤完佢咁都鍾意個女仔,佢答我話:『我都好心痛㗎。』,你知唔知點解?我突然間真係有啲着咗火嘅感覺,覺得個心喺度燒。
 
我真係……用哂全部對愛情嘅精力去對佢好,我真係唔捨得佢受到委屈,至少喺我呢度,我真係、真係已經盡全力去保護佢唔好勾起唔好嘅回憶——佢以前有不愉快嘅經歷,然後呢?佢鍾意咗一個咁樣hurt佢嘅人?並且仲要繼續同個女仔過?仲繼續鍾意佢?仲因為佢,所以唔要我……
 
我好難受……
 
我真係有咁唔好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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