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呼吸聲,二人交錯的腳步穿梭林中,琅和珵拼命跑著,跑到陌生的山林,樹影蔽天已無法辨別方向。

「哇啊!」

琅不慎被樹根絆倒,珵姊連忙扶住,些微擦傷不礙繼續逃跑──卻沒料到被眼前崖壁擋路。他們不熟地形,唯有瞎子摸象般繞路亂跑,同時身後的叫喊聲逐漸逼近。

珵姊眼觀六路,說:「我們以輕功爬上那邊山坡,說不定能避開那些侍衛追截。」

「──千萬不可。」



聽見不明女聲,琅和珵都愣住半晌,才發現聲音是從石壁中的窄縫傳來。縫隙寬度只能容身一人,又被蔓藤的亂葉覆蓋,不容易察覺。要不是被叫停也不為意有女孩藏身壁後。

女孩續道:「山坡上是懸崖瀑布,死路一條。巫山山脈地勢詭奇,外人不能亂闖。」

琅認得女孩,驚道:「妳是韋家的小媳婦!」

「即是封豨的人?」珵姊立即警戒起來。

「請兩位相信婢子所言,不然追兵就會發現我們。」



見女孩如此固執,琅決定依她的話,牽著珵姊一同擠進縫中,發現隙後連接洞窟。女孩邀請二人走進更深處,並小聲說:「此路乃直通巫山的秘道。走到盡頭,出口就在巫山山中,再往最高的山峰爬去,應該會遇到巫王的人抓你們問話。你說你們遭夷陵妖人逼害,他大概會讓你們加入。」

「慢著,」琅問:「妳在說什麼?妳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女孩低頭,雙眼通紅。「我……我憎恨韋氏封豨。」

珵姊察看女孩頸上有朱紅符字,同情地說:「這跟女子國守宮砂的相同,可是卻刻在頸上,且帶有符力,感覺很不好。」

女孩繼續低頭,小聲回答:「婢子只是個奴隸,一生只是學習如何取悅男子,兩位就別叫我小媳婦了……」



珵姊沉重說:「聽聞夏后國有供貴族褻玩的女奴。若然不貞,頸上符字會刺穿女奴的脖子,即斃。」

女孩則沒有否認,低頭不語。

可以想像,封豨強逼這女孩嫁給自己九歲大的兒子,並在她頸上刻符防止她失貞,至少要等到韋家公子長大才行。不過珵姊心中有個疑問,為何封豨對她特別執著?甚至要養大她來當媳婦。

女孩答:「其實我出身有扈氏的貴族,名荇姓姒,與夏后氏同姓……」

珵姊錯愕。「我明明還沒有問什麼。」

荇姒說:「婢子有一種能力,只需讀人眉眼,便能窺看心中所想。這種技藝幫我打聽到不少消息,畢竟人嘴巴會說謊,但眼睛不會。」荇姒又看著琅說:「我之前見過他,所以知道他跟其他夷陵人不一樣。」

但琅沒有反應。他聽見封豨的惡行之後更加氣憤,卻又要忍住不能放聲大罵,怕被洞外人發現。

這時候珵姊便記起了。「堯舜舉賢,禹獨與子,有扈氏是第一個反對帝啟繼位的部落。結果遭帝啟討伐,扈國滅亡,所有族人都被罰作奴隸。」



荇姒說:「我們部落的族人一直希望能復國,於是封豨軟禁了我,藉以要脅我族為夏后氏賣命……與他的兒子成親也不過是利用我罷了。」

琅大力捉住荇姒的手說:「妳跟我們一起逃走啊。然後再說服妳的族人一同反抗。」

「不行。我頸上的符字沾了毒,要定時以藥中和毒性,否則朱毒入血,我同樣會死。」荇姒失落道:「說到底婢子只不過是韋家的財產而已,跟牛棚的畜生無異。」

琅不願放棄。「應該會有解藥!」

荇姒答:「朱奴之術五花八門,我猜封豨會以自己的血入毒,解藥同樣需要他的血來做藥引。」

「那如果我們打不過封豨,就無法用他的血來做解藥嗎……」

「所以琅哥哥、珵姊姊,你們快逃吧,不用管我了。巫山山中以巫王為首,他們都是在夷陵遭受逼害的人,當中不少更視封豨為死敵。而且巫王武功高強,整個荊州唯有巫山神功能與封豨匹敵。只要你們投靠巫王,修練巫山神功,若他朝能殺死封豨,就算是幫婢子報了仇。」荇姒點頭謝過琅和珵。



「小荇說得對。」珵姊對琅囑道:「此地不宜久留,這樣對我們所有人都相當不利。別辜負小荇的好意,我們必須留有用之軀,他日才能手刃封豨。」

琅十分愧疚。「荇妹,對不起,只怪我沒用現在救不了妳,但我答應妳我一定會回來救妳的,相信我。」

「好,我相信琅哥哥。」荇姒微笑,原來她笑起來比起平常愁眉深鎖要漂亮百倍。荇也很久沒有感到高興了。雖然她知道這只是琅善意的謊言,誰都無法保證將來,但荇姒還是想笑著跟琅道別。

對,這是離別的時候,大概以後無法相見。

洞窟狹窄,難以二人平排,琅要繞過荇姒,二人少不免身體接觸;胸部貼胸部,琅能聽見荇姒的心跳,荇姒則有點害羞不敢仰視。

「荇妹,謝謝妳。我不會忘記今天,不會忘記妳的。絕對不會。」

荇姒卻很怕失望,不敢再有任何奢望,目送琅珵姊弟離去。

相反琅忍著淚,抱著希望,與珵姊走向洞窟深處,走上巫山。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終於離開地洞,眼前一片綠油油,青巒起伏連天,奇岩異石長滿青苔,溪水迂迴曲折深入林中,映出層層樹影,樹頂更有雲霧聚散,深谷中傳來鳥鳴迴響。琅乍看以為自己誤闖仙境。雖然千川谷風景綺麗,是人間美景;此地卻洋溢靈氣,像神仙住的地方。

琅抬頭看,雲霧漸散,竟見白頭散髮老翁抱著酒埕、翹腳躺在枝上呼呼大睡,嚇得琅大叫神仙。

「是誰打擾本王清夢?」

老翁半醉半醒似的,從枝上掉下,跌跌碰碰卻落在地上不倒。琅細仔看他,雖然滿頭白髮,臉卻沒有蒼老,反而氣宇軒昂,像是三十歲左右的壯年男子。

珵姊半信半疑道:「敢問先生是巫王嗎?」

「哈──哈──哈!巫王是我,我就是巫咸君王!」

巫王大笑,笑聲竟把那個比人頭更大的酒埕震破!聽說高手能以內勁入聲,以笑聲震敵;如今琅親眼目睹,大開眼界,內心激動不已。



琅道:「我是──」

「本王當然知道。」巫王宿醉未醒,瞇著眼說:「聽你們運氣吐納,節奏異於常人,應是剛從火劫避離,從封豨手上逃到巫山的女子民是吧?」

「巫王果然料事如神,晚輩佩服!」琅躬身作揖,珵姊亦一起行禮。

「本王來問你們,你們二人來到巫山,所為何事?」

琅答:「我想跟巫王學武功,我要打敗封豨!」

「哈──哈──哈!」巫王又大笑三聲,震得林間樹搖葉落,巫王命名此功為「仙人三笑」,又笑道:「答得好,本王決定留你們暫住。至於你們能否入門,就得看三天後的表現。登龍、淨壇!」

霎時兩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出現,分別是登龍公和淨壇公,他們輩份高但看起來同樣年輕,聲音也很是。「請巫王吩咐。」

「你們帶兩位師弟上山。越早準備越好。」

「領命。」

語畢,巫王竟隨風消失,不留痕跡。琅慨嘆說:「高人果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登龍公應道:「兩位,請隨我們上山,千萬別跟離開我們的步伐。巫山為了對付夷陵兵隊,山中佈滿疑陣,稍有不慎就會迷失在十里霧中,永遠無法脫身。」

琅感嘆:「巫咸國的武功真是五花八門,如果能都學會就好了。」

「有命能活下來的話。」登龍公說:「接著又要跟夷陵妖人的兵隊決戰,順便將會是你們入門的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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