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的故事: (2002.41)夢遊
這絕對是一個夢，打從一開始，我已經是這樣想的了。
我叫堂本靖俊，住在政府臨時搭建的臨屋區內，我有兩個妹妹，大妹叫愛子，小妹叫恭子。而我們正生活在戰後不久的時代，一切都在等待復甦的時代。
生長在戰亂時代一點也不可怕，因為我有一個溫暖的家。雖然是沒什麼可以吃，沒有多一點衣服穿，但是我有爸爸，媽媽和兩個妹妹就已經非常幸福的了！
我寧願戰爭沒有平息。
我爸爸不是逃兵，他之所以沒有參戰是因為他是個天生的跛子，所以我爸爸沒有上前線，不過我爸爸仍然有為天皇效力。可惜，天皇敗了，我那時就知道這絕對是個噩耗。不過，大人們不懂小孩的第六靈感。
住在臨屋區內沒有什麼不好，大家左鄰右舍就好像一家人似的，不過我早已經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因此我沒有跟其他小朋友那麼要好。我跟大妹愛子就已經是最好的組合。當時，我們貧不賤，苦不累，在這個世界的四周，就如微小的一塊葉子都有它可愛和獨特的地方。
那一年，我是九歲，而愛子七歲，恭子才四歲而已。愛子無時無刻都在黏著我，而恭子就在媽媽的身邊。我很喜歡愛子，因為無論我說什麼，她也會跟我的指示去做。這樣子，你不覺得很可愛嗎？所以，我很喜歡她。
我記得那是一個和暖的秋天，在臨時區附近有一條溪，我跟愛子在放學之後便會直接走到那裡玩。因為家的環境小，根本不夠我們兩個精力旺盛的小孩玩。
「愛子，你站到那邊吧！要不然這裡的小魚都會走掉的。」
今天，不知怎的溪內的小魚特別多，不過在很久之後，我才知道當天的小魚其實是叫做蝌蚪。
「知道了！哥哥！」笨笨的愛子連書包也忘了放下便把腳伸進水裡，看著她動作笨笨的一搖一擺地在水裡，我不禁笑了起來。這個傻愛子真是可愛。
小溪的水很淺，只到我的小腿，不過對於矮小的愛子來說，水已經險些到腰了。而愛子一方面要把書包舉高，另一方面又要用手捉小魚，使她狼狽不堪。
「小笨子，把書包給哥哥吧！」那時，我在想我這個哥哥是一個模範。
「嗯！哥哥！」愛子正想把書包遞給我時，她一個腳不小心整個人仆倒水內，除了喝了些水之外，她還給溪內的石頭砸到了頭。
「愛子！」我趕緊走到她身邊，愛子並沒有站起來，她暈了！
我趕緊把她抱到來，我當時不知道把她肺裡的水逼出，只懂慌張地叫和搖她。良久，才懂抱她回家跟爸爸媽媽說。結果，可憐的愛子因為我的無知，以致給小小的溪水嗆死了。
在愛子的葬禮上，我一直的哭，因為是我這個笨蛋害死了愛子。但是，爸爸和媽媽並沒有怪責我，反而對我百般呵護，因為他們認為錯不在我，這是天意，而且我年幼無知，所以他們很痛惜我。這樣一來，我更加是泣不成聲。
那一夜，我沒有睡，正確一點是整整的三個月裡，我也沒有睡。直至有一天，恭子忽然走到我的面前，大大聲的叫：「哥哥！」
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有了反應。恭子一把倒進我的懷裡，我的心好像忽然輕鬆多了。
「陪我玩！」恭子用著她的小臉，像一隻貓的在我懷裡摩擦著。我給恭子的行為感動了。
就是那天之後，我便和恭子形影不離，她在的地方，一定有我在，而且恭子很受別人歡迎，大家都好喜歡她，這使我要保護恭子的思想更加強烈。
「恭子，讓哥哥抱你吧！」我真的很愛恭子，只有地上有水灘，我也不會讓恭子走在地上，因為陰影始終是陰影，傷口好了還是有一個疤痕在。我對自己說，我不會再讓我另一個可愛的妹妹離開我。
爸媽並未有因為上一次的事而不讓恭子和我一起，反而他們很高興我肯再當起哥哥的責任。另外，恭子的確比愛子長的可愛，而且她人也比較機靈，所以我可以說是比愛子更愛恭子。
可惜，幸福從來不是我的份兒。就在我十二歲那年，恭子才七歲，我們的人生又再受一次衝擊。
那是一個炎夏的傍晚，我跟恭子剛吃完冰，打算回家。我們一邊走，一邊唱歌。但快樂的氣氛就在我看到臨屋區的天空上有一大片烏雲的時候凝結了。
我抱起了恭子發力狂奔，用最短的時間跑回家，果然臨屋區著火了，而且我家正是起火點。恭子起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覺得我跑得很快而很開心，不過當她看到那一大片火海時，她就呆呆的啞了口臉無表情。
我把她的頭放到我的肩上，對她說：「恭子，你睡吧！」
「好熱呀！哥哥！」
夏天的傍晚，氣溫比起中午更加熱，可是我們的心比冰更涼。那熱度令我窒息，那一晚的大火一直在燒，在我心內，它從沒有停止過。那火不單燒了我的家，燒死我的爸媽，而且也燒毀了我的人生。
在許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那是一場縱火案，目的就是要燒死我的爸爸，原因是我爸爸無意中知道了一件非常事件，但內容我便不知道，因為當我知道時，事情已經發生了許多年。
「爸爸媽媽呢？」恭子在聽完警局叔叔告訴我們，已經發現了相信是我們爸媽的屍體後，含著淚不死心地問我。
我下意識知道那一定是爸媽，雖然還要進一步的證實。但我心內明白那一定是爸媽，所以我對恭子說：「恭子，哥哥答應你，我一定不會離開你的。」恭子聽後放聲大哭，而我只有緊緊的抱著她，讓眼淚靜靜的流下來。
由政府派人送我和恭子到亞姨家時，我還天真的以為上天對我們沒有想像中那麼殘忍，但是我錯了！當政府專員走了之後，亞姨亞姨便露出她的真面目。
亞姨的丈夫在戰時死了，只剩下她和一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女兒──靈子。而她們的家就是山上的一個小村中。村的面積不，大人也不多，我們到來的一天，全村也知道。而學校是在山下的，而且亞姨家附近正正是一個山崖。
每天早上我也送恭子上學，到了傍晚我便到學校接她回家，平時我就在幫亞姨種田。為什麼我要幫亞姨忙呢？因為亞姨說學費貴，如果我不做工，她連飯也不會給我們吃。
靈子是一個和她媽媽完全不同性格的女孩，她對我和恭子都很好，可能是她也知道她媽媽實在是太過份了吧！
「要不是你們死了的爸媽有點錢，我才不會理你們的死活！」這是亞姨每天的口頭禪。
亞姨的性格十分反常，她動不動就會動手打我。就算是她自己心情不好，還是別的原因也好，她就會以我為發洩目標。就這樣給她打了兩年，就在我十四那一年，一個夏天的晚上，亞姨不知為什麼的又再發作，對我又是打又是罵，我只能夠站得直直讓她打，直至靈子哭著替我求請時，我才免於那個瘋婆的荼毒。
九歲的恭子一直在哭，哭得我心也酸，我真的不想看她這樣子：「恭子不要哭，哥一定會再回來的。」說完之後，我便跑了出去，我不知道恭子有沒有出來找我，不過我知道靈子一定不會讓她出來的，因為天已經全黑。我這一走就沒有再回到山上，我跳下了山崖，那個山崖下面是海。
水性不俗的我，並沒有死了。不過，後來我知道當我跳下海的同時，其中一個村民看見了我的身影。由來我素來跟他們有些交情，故此村民們便集合來找我，而且在村民的追問之下，靈子更趁機把兩年來我所受的種種全告訴了村長。最後村長把亞姨送了上法庭，亞姨就這樣被送到監獄中。往後，靈子和恭子便住到村長家了。不過，這都是我後來才知道。
當時，我跳到水內，嗆了好一些水，不過我一直無目的向前游，在我快要沒氣力的時候，我給一些水上人救了起來。我說我自己什麼都忘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沒有問我什麼，只讓我在船上工作，然後當船停泊在港口時，我便逃走了。
我在這個城市中開始了我的新生，我騙人說自己已經十六歲跟著打工，一天我會做三份工，我如此地工作兩年之後，終於有一個十分富裕的家庭請了我當工人，他們供給我所需的，有飯吃而且有衣服替換，更好的是他們給我一個床位，讓我不需要再流浪街頭。
在那兒，我常常偷偷的聽少爺和小姐們上課，因為我實在很喜歡讀書，所以每次要送果點到讀書房時，我一定自動請纓，其他不知原因還以前我喜歡上了未子小姐。
是的！這家人姓宇，未子小姐是宇家的二小姐，十六歲，三小姐叫硃子，十三歲，另外大少爺叫一煇，十九歲，四少爺叫行孝，十歲。
未子長得十分漂亮，是很多人的追求對象，我知道她對我不會有任何意思，而且我對她同樣是沒有一點意思，我之不過單純想偷聽老師講課而已。不過，別人都不是這樣想，因為他們認為我可以進字家完全因為是未子小姐向宇老爺說。的確這是事實，因為我曾經幫了未子小姐一次。
那時，我還是四處打工，四處為家，未子小姐一個人偷走出來玩，可是又不認得回家的路，而且還給一些小混混盯上。我很單純的幫她打發了小混混和送她回家，之後，宇家便請了我。
對我來說，未子小姐只不是在報恩，所以我很欣賞她，但我總是對她和對宇家的所有人一樣恭敬。也是因此，大家對我的觀感由最初的歧視，變成現在的友善。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只知道想可以回到山上把恭子接走，所以我一定要有錢，我不知道要多少，不過我打算當恭子十五歲時，我一定要救她脫離我的亞姨。
當我在宇家打工時，我想只會打一年工，但事實上我這樣一打便五年了，而我當初要接恭子的計劃也打壞了．因為恭子已經是十六歲了，而我也已經是二十一歲了。
有一天在未子小姐的相親日，很多不同家族的長子都來碰碰運氣，而我就負責接待。我不敢相信的是在其中一家人中，我看見了恭子，恭子長高了許多，而且也十分漂亮，後來打聽的出來，她和靈子都出了城市當了有錢人家的奴婢。可憐的恭子，她竟然要做這一種十分低微的下工，我實在是很恨自己的無能。
恭子在看到我的一剎那，也好像認出我的樣子，我打算走上前跟她相認時，未子小姐叫我，所以我只好先找未子小姐。
「宇熏，我是不是一定要找個人嫁？」未子小姐今天穿得十分漂亮，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不高興。
而宇熏是他們給我起的名字，因為我說我沒有名字。「未子小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應該的。你看一煇少爺不是跟砂也加小姐結婚了嗎？而且，他們生活得很開心！」
「宇熏，那你呢？你為什麼又找個人結婚？」
「未子小姐，我沒有能力照顧別人。」
「你做得很好呀！我們全家上下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是你一一打點的，你怎照顧不了別人呢？」
「未子小姐，我連我的妹妹也沒辦法好好照顧，怎可能去連累別人呢？」
「你的妹妹？」
「未子小姐，宇老爺也很捨不得你，所以你一定要選一個出色的人。」我說完便立即離開未子小姐的房間，因為我聽見房間外有聲音。
「哼哼！我們看見！」是三小姐硃子和四少爺行孝。
「硃子小姐，行孝少爺！」我向他們恭敬的行了個禮。
「你知不知道姐姐，她是喜歡你！」硃子小姐說。
「硃子小姐，你不要胡說。老爺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笨熏！連我也知道了，你怎可以說你不知道！」行孝少爺大叫。
「行孝少爺！不要再說了！」我有點慌張。我不希望這是事實，因為這樣子我會害死未子小姐的！
我跑回會場找到恭子，而且也發現靈子也在，我立即跑到她們跟前，但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們這樣子對望了好一會兒，直到未子小姐出來時，我們才有反應。因為未子小姐一出現便把我叫到她身邊。
「未子小姐！」我低聽地叫了她一聲，我看到她紅著眼睛看我，又看了看恭子和靈子，我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她誤會了什麼。
「熏，你一定要留在我身邊。」就這樣一整天，我再沒有離開未子小姐，而也再沒有機會跟恭子說話。宴會完了之後，我便護送未子小姐回房中。
「熏，你覺得我怎樣？」
「未子小姐，你很善良。」
「還有呢？」
「很漂亮。」
「那你今天看見的那兩個女子又怎樣？」
「未子小姐，你知道是沒可能的！」我說。
「什麼意思？」
「我只是一個下人。」
「如果，我也是一個下人，你會用看她們的眼神看我嗎？」
「未子小姐，我認識她們的。」
「你也認識我。」
「未子小姐，我不想你誤會什麼，我對你一直都是那麼敬重。而你們家對我有很大的恩惠，我只希望你們全家上下可以開開心心的。」
「那你告訴我，今天那兩個女子是你什麼人？」
我知道自己是沒有好運的，從一開始我已經覺悟了！我把我的身世告訴了未子，也告訴了她恭子的事，我認定今天那兩個女子一定是恭子和靈子二人，不過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告訴她們，我並沒有死。
上天從來不對我好，因為未子一心一意地愛我，誰也不嫁，而老爺大發雷霆，我連解釋的機會也沒有便被他們趕了出來。我走到恭子做事的那家人，希望可以見到恭子，發現了恭子的當家喜歡了恭子逼恭子下嫁他當四房，恭子不從已經給他們軟禁了好幾天。
最後，我終於和靈子聯絡上。她們的確以為我已經死了，但當我再出現時，靈子真是不敢相信。我千辛萬苦的想把恭子救出來時，卻給宇家的人捉了回去。因為未子小姐自殺，不過幸好沒死。
「熏，我們一家待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們？」
「老爺，我真的沒有對未子小姐有任何非份之想！而且，我也跟未子小姐說得清楚明白了！」
「我們的未子有什麼不好？你說你對她沒意思？」
「我．．．我只是不敢，不是不想。」
「熏，你好大膽！」這次根本是百口莫辯，老爺把我送到未子小姐面前，要我好好說過清楚明白。
「熏．．．」未子小姐面色十分蒼白，因為好已經絕食了好幾天。
「我不是熏，我叫堂本靖俊！這幾年來，我一直在這裡打工，可是什麼也沒有想過，我只想到我的妹妹，我只想到要如何救她出來。未子小姐，我從來也對你沒意思，而且我今年才二十一歲，並不是二十三歲。」
大家都呆了一呆，只有未子小姐流著淚說：「那你現在可不可以想想你怎樣對我？」
我說過，一開始我便希望這是一個夢，不是嗎？對，這只不過是一個夢，我不知道結果如何，靖俊可以救回恭子嗎？他又如何面對未子呢？
我不知道，因為到這時，我已經醒了過來，心情十分複雜，很是心痛，又是心酸，更是心悸。因為我在夢中遊覽過久，上學的鐘聲快要響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