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這麼努力準備筆記、備課,夜夜批改作業至凌晨,還時時留心學生的情緒問題,忙得都無暇為失戀而傷心,換來的是學生、家長、科主任對她的百般刁難,可她也沒有放棄,依然選擇咬緊牙關熬過去。

雖然說來老套,但這確實是她的夢想,她仍相信用心的付出是有回報的,或許有一天,這些Band3學生會明白她的說話,她或許會改變學生的一生,那麼即使滿路荊棘,會被刺得遍體鱗傷,一切也值得。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世事總不如人意。任她再用心,換來的卻只有世界對她的不滿——科主任批評她教學不專業,校長告誡她教師之路不易走,要她謹言慎行,甚至連她最在意的學生都批評她沒資格做老師——而她剛才還在Leung Sir前為他說盡好話。

雖然Miss Lam仍瞪大雙眼,可眼角氤氳的霧氣漸漸磨蝕了剛才的凌厲。

「楊祖耀,你知唔知係依個香港地生存真係好唔容易?你知唔知市道有幾差,我見咗幾多份工,對高踭鞋磨到腳都爛晒,我先搵到依份工?你又知唔知我屋企人每個月等住我份糧,如果唔係我爸份保險就會斷供,佢到時就會無咗筆退休嘅錢?雖然佢地同你姐夫一樣都係藍絲,我都好憎佢地,但我都唔想見到佢地臨老要訓街。」Miss Lam哽咽道,續說:「你又知唔知,我捱咗幾多晚通宵趕起嗰份通識筆記,裏面本來有晒雨傘運動、公民抗命、反修例嘅資料,結果全部比人抽起晒。嗰下我有幾痛心、幾掙扎,你又知咩?」



Miss Lam的語氣柔和,卻比刀鋒利,在阿祖的心房前徘徊。

「係,我係廢,我只係夠膽去啲有不反對通知書嘅集會,我只係夠膽捐錢,我甚至連一個正確答案都唔夠膽同啲學生講⋯⋯但我可以點?我只係一個普通人咋,我都只係想係依個咁畸型嘅社會找到一個容身之所,好好地生存落去,點解偏偏咁難?⋯⋯」Miss Lam在淚水要溢出眼眶之際選擇轉身而去,攤在床上,用被牢牢裹緊自己。

阿祖沒想過Miss Lam原來默默在背後付出了這麼多,而他竟只憑她今天的幾句話就斷定她不配做老師,他無法忘記剛才Miss Lam那受傷的樣子還有盈在眼眶的淚光,加上Miss Lam被被子裹緊的身軀,能想像到她在被窩下痛哭的模樣,心裏的內疚一點一點地把他饞食。

這刻,他不想再洗澡了,只想着要如何把她哄回來。而當他從洗手間步出時,他才留意到飯桌上留了他的飯菜,是他今天上學時隨口說過想吃的咖喱雞,心裏的內疚感幾乎要把他吞噬。

「對唔住啦,唔好唔開心啦,我⋯⋯我⋯⋯對唔住啦,我唔係咁嘅意思呀。」阿視站在Miss Lam身後結結巴巴地說道,Miss Lam卻動也不動,阿祖連她的哭聲都無法聽到。



呀!靈光一觸,阿祖突然奪門而出,他不知道,門剛關上,掛着兩行淚的Miss Lam已馬上爬了起床,心想:咁夜仲去邊?

然而,阿祖已消失不見,Miss Lam只好又躺回床上。
 
         熟睡到一半,Miss Lam突然感到一股涼意,才發現自己沒有關窗,也沒有關燈便睡着了,便爬了起來關窗和燈。可當她再次攤回床上,合上雙眼準備繼續睡時,睡意竟已消散得差不多。

Miss Lam從枕頭下拿出手機,發現竟已是凌晨一時多。

可阿祖還未回來。



當她解開電話鎖,才發現阿祖打了十幾通電話給她,還傳了幾十則信息:

「開門啦。」

「你係咪嬲緊我所以唔肯開門?」

「但係無論如何一個老師都唔應該講大話呀,你話係咪?我地當打和啦。」

「唔肯開門都覆下我呀。」

「唔係真係咁絕呀嘛,對唔住啦,係我唔啱,無體諒你,理下我啦好無?」

「拿,你再唔開門啲宵夜就凍晒架啦下。」

「大佬呀,我都Say 晒Sorry啦,你要點先原諒我呀?」



⋯⋯

「唔原諒我都得,但都⋯⋯開個門啦好啦?」

Miss Lam的情緒從來都易來易去,只要讓她飽睡一覺,再吃一頓好的,昨天的情緒便可消退八成。現在雖然未有美食,但看到這些信息,已足以讓Miss Lam的怒氣減退不少。

 
Miss Lam連忙跑去開門,果然,阿祖正坐在梯間。她往下走了幾級樓梯,走到阿祖身前,發現他腳旁全是甜品和小食,任君選擇,他本人卻等到靠在梯旁的石牆睡着了。

看着眼前的食物,Miss Lam想起她的前度。曾經,他也為她送過宵夜,只為搏她紅顏一笑,如今卻忙着對別人獻殷勤,而坐在她門前的人也換成了別人。
物轉星移,有甚麼不會變?Miss Lam心想。

她本想拍醒阿祖,可看到阿祖熟睡的臉龐,又不忍心吵醒他。這時的阿祖像收起了刺的刺蝟,脫下了惹人討厭的面具,終於露出本相。雖然眼睛小了點,但五官尚算端正,尤其是尖尖的下巴上的那雙薄唇,粉嫩而柔軟⋯⋯這讓Miss Lam想起那夜與阿祖親吻的畫面。



雖然他只得十七歲,吻功卻老練得很,甚至比她男朋友還要好,懂得由淺入深,時輕時重,若即若離的,讓她從被動變成主動,吸啜他的雙唇、舌頭,打圈,細味,交融⋯⋯如今是回味。

想着想着,Miss Lam不自覺貼近了阿祖的臉,而這時候,阿祖竟突然張開了眼,看着她說:「做咩,太靚仔,做咩望到呆咗?」

「咩,你⋯⋯你講咩?我⋯⋯我諗住叫你起身咋嘛。」Miss Lam正準備逃脫之際,阿祖不僅抓着她的頸項不讓她離開,還往她的臉靠近,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眸子,像是要把她看穿,說:「真係咩?你好似⋯⋯想食咗我多啲喎。」

「你都癡線架,啱啱先同你嘈完,我都未原諒你,你好放⋯⋯」Miss Lam的話還未說完,阿祖便側着頭吻了上去。

這個吻很輕,落在Miss Lam的唇上卻很重,像個沉重的枷鎖。

「點呀,肯原諒我未?」阿祖看着瞪大雙眼、不知所措的Miss Lam,溫柔地說。

「你⋯⋯你係咪癡線架,成日三句唔埋兩句就⋯⋯就錫落黎,我告你飛禮呀拿!」Miss Lam掙扎阿祖的手站了起來,捂着自己的嘴巴,又是驚訝又是生氣。

「我以為你哄咁埋係想錫呀嘛,唔係咩?」



「都.話.唔.係.囉!我唔係陳珊珊,唔係你啲女同學呀,楊祖耀!」Miss Lam怒吼。

「咁夜,唔洗訓呀!?靜啲啦!」隔壁門傳來一陣咒罵聲,使Miss Lam不敢再罵下去,閉上嘴巴,怯怯地走回屋裏。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