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唐柯德獨自到城裡客棧小酌,此等劣酒平時他可看不上,然而今日心浮氣躁,竟喝乾十罈酒、一醉方休。
「老子迪家軍,紙來!」醉醺醺的唐柯德拿起軍職鐵牌,把下酒菜的醬汁當作墨汁蘸,在紙上大手一蓋。「自己取款去!」
走路搖晃的唐柯德回到街上後,一陣尿意上來,連忙轉到巷子裡撒泡尿,卻沒留意到巷裡有其他人。
「髒鬼,濺到我身上!」一名小個子痛罵,「你眼睛塞屎嗎?」
呼,爽,好爽,他說甚麼?想打人是嗎?也不瞧我是誰?
「老子可是迪家軍!」唐柯德一陣暢快,酒醒了幾分,連忙亮出證明身分的鐵牌,卻覺得一手油膩。
小個子抬手就是一推一拳,連退數步的唐柯德被逼出巷外。
醬汁蓋住鐵牌上的字!我這回沒穿軍服!
「等等,聽我解釋。」唐柯德七分酒醒,想將身子站穩,但鬆垮的重心一次次背叛他的手腳。
小個子狠踢一腳,一股巨力砸向唐柯德的腰間。唐柯德咬牙忍住劇痛,趁勢向後翻滾幾圈,扶著牆壁一點一點將身子騰挪站立。
「迪家軍?我呸!」小個子大肆叫囂,「廢物還敢冒充迪家軍、髒我袍子!我李巧手絕不饒你!」
眼見群眾築起圍觀之牆,難以一走了事,唐柯德擺起自己的架式,然而此刻不僅下盤虛浮,他甚至不知手要怎麼擺。
真後悔沒跟軍中老兵學一套功夫。
李巧手輕蔑一笑,大步前衝,一拳直取唐柯德面門。唐柯德不敢大意,正抬手招架,卻發現那砂鍋大的拳頭兀自不見,緊接著自己跨下劇痛。
「教你以後張眼睛撒尿!」趁唐柯德痛到屈膝彎腰、心思渙散,李巧手連番兩拳砸在唐柯德的眼窩上。唐柯德又一陣刺痛,連忙將雙臂如盾牌般併攏以護住顏面。但當他視線完全被自己的手臂塞滿時,卻驚覺腹部被亂拳狂揍,五臟六腑頃刻翻山倒海,一股噁心吐意直衝腦際,唐柯德不免噴出一整個胃袋的酒水。
「好噁!」、「噁心!」,群眾掩鼻指責,李巧手為避免髒汙衣袍,連退數步。對方力氣不如我。控制對方的行動,能打贏!唐柯德這回全清醒了,大步向前左手一抓李巧手的右手腕,卻不料對方如變戲法般縮骨翻掌,眨眼間便從掌握中滑溜而出,還一記正手的耳光啪紅唐柯德的臉頰。唐柯德怒氣衝天,試圖換右手抓住對方手腕,對方的肘關節卻違反常理地下折一百八十度的半圓,前臂像是鐘擺般從一側盪到另一側,然後以相同角度再一記反手耳光。




只可能被擰斷的手臂才可能如此翻轉,但又只有完好如初的手臂才可能打出相同的力道。僅限於木頭人偶的動作此刻唐柯德在眼前活靈活現。
巧,他的字是巧,我抓不到他的手!
他專打臉就想出我糗,垃圾!
唐柯德頂著刺辣紅通的臉頰,兩手不斷飛空撲抓,但李巧手一一連撥帶打,很快又回到一面倒的痛毆。
一陣狂風暴雨後,唐柯德鼻樑被打歪,門牙崩斷半顆,血絲在嘴鼻間橫流,臉上盡是青烏腫塊,長褂更處處是是髒手印。
「滾吧你!」李巧手不知何時繞到唐柯德背後,狠踢屁股,一個腳痕便泥印在他的屁股上。
唐柯德發覺不對,手摸腰帶,他的荷包竟被李巧手扒走。
「這傢伙挺有錢的!哈哈!當你賠我袍子了!」
看著唐柯德抱頭逃竄,人群呼應著李巧手一同哄然大笑。
千刀殺的垃圾!一群垃圾!看我回軍營拉人把你們通通辦了!
 
唐柯德彎繞好幾個小巷暗道,確定甩丟那些嘻笑怒罵後,避人耳目地回到軍營。
要不是沒穿軍服,要不是沒穿軍服…….
營地的衛兵看到狼狽但面露凶光的唐柯德,並未阻攔,但唐柯德依舊留意到他們嘴角的弧度。
「垃圾!垃圾!」唐柯德回到自己的營帳內對空氣痛罵。
我在罵誰垃圾?
舒緩幾口喘息,唐柯德終於冷靜下來。他望著鏡子整理思緒,卻不禁更為沮喪。




「報不了官啊。」唐柯德喃喃自語。
若叫兩個馬屁精來毒打李巧手,他想必笑我只會叫屬下幫手,而屬下想必腹誹我只出一張嘴。
一傳去便是笑談。丟我臉事小,丟長官臉事大。
早知穿軍服出來,甚麼事都沒有。
「得時刻穿軍服。」唐柯德坦然地說。
假如我有字能夠反擊他的話……
甚至連那個字還沒在腦海成形,唐柯德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與飢餓感,緊接著是一股憤怒與不甘冉冉上升。
「我可是迪家軍!」再度穿上軍服的唐柯德果斷拿起筆墨,塗改營內補給數量,把差額省下來的銀子塞進自己腰帶,逕自走向北里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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