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想起了小時候,爸爸是個生意人,經常在香港和外地之間奔走,一個月留在家的時間可能只有短短數天,而這短短數天內,爸爸一定會向阿文作出一些承諾。

「下次返嚟帶你去海洋公園!」

「下次同你去買ps2!」

「下次帶你去食自助餐!」

下次下次…無數次下次都成為了空頭支票。



失望,然後就被更大的期望蓋過失望,然後更大的那個期望又會再落空…

幾次重覆,阿文不記得在什麼歲數開始已經學懂不要期望。

因為跌下去的那種痛絕對刺心刻骨。

同時,阿文告誡自己一定要信守承諾,因為他不想其他人像自己一樣,被期望弄得半死。

人大了,自立了,當初的教訓彷似逐漸風化,好了傷疤忘了痛,阿文因為阿怡,又再開始期待起來。



期待和她待在同一個部門工作,期待和她一起上班下班,期待和她發展成情侶…

什麼壯志和夢想其實都可以拋諸腦後吧?

只要有阿怡,只要和阿怡一起。

阿文很貪心,夢想和愛情他都想得到,但如果阿怡的歲數真的比他大四年甚至五年的話,那麼已經是女性的適婚年齡,甚至是適婚年齡的後期,阿文問過自己無數次,要追夢則代表要放棄穩定收入兩年,實在無法對阿怡許下什麼承諾,所以阿文暗暗下了決定,如果阿怡真的對他有意思,他寧可放棄夢想。

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家和阿怡共渡餘生,也算是人生的一種小團圓。



況且阿文自問不是一個別具才華的人,只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簡簡單單便足已。

今天放工時段,部門主管bill哥約了阿怡面試。

平時放工馬上走人的阿文,亦因為好奇和不安而留了下來。

等了大概半小時多一點,面試完畢,他們從會議室走出來。

看見bill哥和阿怡有說有笑,阿文彷似放下了心頭大石。

這個時候,部門的其他同事已經全數放工,而bill哥則去了平台抽煙,部門房間剩阿文一人。

「過嚟過嚟…!」阿文揚手叫阿怡過來,想打聽一番。

「做咩?」



「仲問做咩?見工見成點?」阿文焦急地問。

「唔…都係咁啦哈哈~」

「我見你哋笑得好開心喎!你覺得o唔ok?」

「應該ok掛,佢話要交份功課,寫份proposal咁囉~」

「哦係呀,我嗰陣都要。」

「咁你嗰陣寫咩product?」阿怡問。

「好似係葡萄適…你諗住揀咩寫?」



「未諗呀…」

正當阿文打算給點建議時,bill哥抽完煙回來。

「哇文哥!咩鐘數呀?你仲喺度嘅?」bill哥說。

「係呀,湊熱鬧呀嘛!」

「嗱,你份功課唔好俾文哥睇呀!」bill哥向阿怡說。

阿怡點點頭。

「得啦我唔會睇!對佢有信心!」阿文說。

「五蚊旺角,有冇人跟車?」bill哥問。



「bill哥又約咗邊個食飯呀?」阿文問。

bill哥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獨身,經常會在放工時段約不同人在不同地點晚飯,以的士代步的他,總會問一眾同事要不要跟車。

如果目的地一樣,只要五元就能乘的士前往,其實很化算。

「都係啲舊同事啦!」

「記住聽日準時返工呀!」阿文說。

「你個仆街仔你好意思講?最撚遲就係你!」

「得得,聽日早五分鐘!」阿文說。



「係咁,走先,拜!」

阿文衷心覺得bill哥是一個好的上司,亦非常尊敬他。

亦相信若果阿怡在這部門上班,對她來說亦會有所得著。

「你走未?」bill哥離開後阿文問阿怡。

「差唔多~」

「咁一齊?等埋你。」阿文說。

「好好~」

又一次可以和阿怡一起下班,阿文開始覺得自己活得有點奢侈…

每天都可以這樣幸福嗎?真的可以嗎?

「係呢,其實點解你會想嚟我哋到做?」阿文問。

「無㗎…你話同寫嘢有關呀嘛,點都無我而家嗰度咁悶嘅…」阿怡說。

其實至今阿文仍然沒能搞得清楚阿怡,明明讀翻譯,以前做編輯,卻來這公司做些admin的工作並做了一年多的時間,阿文知道阿怡也是一個有夢想和抱負的人,卻想不明白她的選擇…

「你講過你夢想係以文字維生,咩occupation係其次,咁如果我哋部門請咗你,你算唔算達成夢想?」阿文問。

「唔算啦~仲差好遠。」

「其實你幾多歲?」阿文問。

和阿文並肩而走的阿怡轉過頭看了一看阿文,抿一抿嘴說:

「唔話你知!」

「交換講呢?」

「唔得!」

「乜你好大嘅咩?」阿文問。

「唔講!」

「咁…你畢業之後做編輯做咗幾耐?」

「幾年囉…」

「咁你幾多年畢業?」

「唔講!」

「咁你無做編輯之後hea咗幾耐先搵工?」阿文問。

「唔講!」

「你咩都唔講…咁我可以點樣了解你多啲?」

「時間吖!」

「時間…?」

「係!時間!」

「時間…ok…」

聽到阿怡說「時間」這個答案,阿文有點不安但又有點開心,雖然目前還未可以,但至少,在阿怡的心目中,阿文是一個阿怡願意和他一起累積時間的對象。

雖然不知道要多久,但阿文期待著。

期待著走進阿怡內心世界的那一天來臨。

日子沒有很快也沒有很慢,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一天的感覺。

阿文珍惜這種感覺。

沒有很快,沒有很慢。

和阿怡在相同的方向上一同前進著,令他感覺踏實。

由一開始勸自己千萬不要那麼容易喜歡上阿怡,到現在不經不覺沉淪在曖昧之中,不能自拔。

最怕,就只是他自以為是曖昧。

縱使這種不安感偶有浮現,卻很快被和阿怡的相處蓋過。

每次在公司碰到,雙方都會泛起一個發至內心的微笑,偶爾一兩句揶揄,偶爾一兩句問候,已經是阿文每天都會回味的內容。

「喂你交功課未呀?」阿文問阿怡。

「寫緊…寫緊…」

「你交就係㗎喇!快啲啦嗱嗱臨啦!實請你㗎!」

「我寫嘢慢呀嘛…」

「唔得咁㗎喎,有時我哋一個早上就要劈好一份㗎喇!快啲啦!」

「到時你教我囉…」阿怡嘟一嘟嘴說。

「咁你快啲交啦,加油!」

「嗯嗯!」

 一次斟水來製造一次公司內的偶遇,然後斟水的次數越來越密。

在阿怡呈上功課之前,他無可避免地感到忐忑。

畢竟bill哥都是一個有要求的人,如果阿怡真的不到達standard,是不會勉強聘請她。

阿文不是對阿怡沒信心,而是,外行人第一次交功課其實有點「撞手神」,未必能符合bill哥的準則。

阿文只希望阿怡快點把功課交過來,才能放下心頭大石。

「喂文哥,你好口渴咩?」在第n次出去斟水再回來後,bill哥終於忍不坐揶揄阿文。

「咪玩啦bill哥,而家又無嘢做。」阿文一早便完成好手頭上的工作,希望能把自己空出來,一旦阿怡有需要,就馬上幫忙。

「點呀,擔心你個fd呀?」bill哥故意在friend字上強調一下。

「咁梗係啦…」

「放心喎文哥!正正常常交份嘢過嚟都請㗎喇!」

「屌咁你不如叫佢咪撚交啦,請咗先慢慢教囉…」

「咁又唔得喎!」

看著bill哥那個招積樣,阿文實在得啖笑。

空閒的時間加快思想亂竄,阿文又拿著杯子出去斟水。

他瞥了瞥阿怡的位置,看她在埋頭苦幹,雖然不知是在辦自己崗位的事還是在寫那份功課,但阿文不敢打擾。

斟完水後,阿文再一次瞥一瞥阿怡的背面和她電腦的屏幕,看見她仍在努力,那就在走廊直過。

「好驚呀!!!」突然之間有雙冰冷的手從後捉住阿文的前臂。

「哇你隻手好凍!」阿文對阿怡說。

「呀…我係咁㗎…」

「交得嗱…?」

「嗯嗯!」

「我即刻返去睇先!」阿文借機迅速逃離現場。

阿文心如鹿撞卻又要在阿怡面前裝冷靜,太難了!

剛才阿怡雙手的觸感還殘留在前臂,冷冷的,是因為體質嗎…?

還好我有太陽之手,哈哈…

要是能拖著她,她也會感到溫暖吧。

「收到佢份功課未?」回到部門房間阿文第一時間問bill哥。

只見bill哥一言不發地拿著滑鼠按按按,面如死灰。

「點呀…唔得咩?」阿文追問。

「無嘢囉…」bill哥說。

阿文知道這是多糟糕的評語,他這份工作,最怕就是「無嘢」。

那和一無是處的意思大致相同。

「有咁差咩?」阿文焦急地問,然後走過去連忙察看。

只見bill哥的螢幕在不停翻看從前舊人的工作,然後拉進一個file中。

「開嚟睇下啦!」阿文說。

bill哥依舊沉默,開了開阿怡傳送過來的檔案。

阿文極速看了看,實在令人擔心。

「呃…」

「我諗住叫佢寫多次,今次俾啲reference佢,仁至義盡喇文哥!」bill哥說。

「哦哦!唔該晒!」

呼…總算有次second chance…

但…要怎樣幫他呢?

有心無力的感覺,似乎是阿文和阿怡關係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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