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午後,日頭毒辣。
 
    透亮的手臂將黑色布袋抱在懷中,修長的美腿在水泥路上疾步狂蹦,白色校裙緊貼在腿上。
 
    「叮鈴叮鈴」門後風鈴響起。
 
    她衝進仁愛堂咖啡室。
 
    「婧熙,你別趕,不著急。」
    「不行,答應老闆兩點到,就應該準時。」




    「這幾日測驗還好嗎?試卷難嗎?」
    「還好。」
    「哈哈,婧熙你總說還好,那看來試卷不難。」
 
    吳婧熙抱著黑色布袋走進員工室,換上制服走出店面。
 
    學校每年十月都會舉行上學期測驗,而這次的評核吳婧熙如常提早交卷,然後急匆匆往禮堂外跑。學校老師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也確實只有吳婧熙能做到提早交卷的同時又能保持成績優異。
 
    今日是測驗的最後一天,隔了好幾日,吳婧熙終於在禮堂看見傅銘言了。可看著他似乎心情欠佳,只低頭站在禮堂門邊發呆。她剛剛從他身旁經過時,他亦沒有抬頭。
 




    「婧熙,沖杯卡布奇諾。」
    「好!」
 
    吳婧熙聽見張志宏的話,於是轉向咖啡機擺弄起來。可她腦海裡想的念的都是他面無表情無視她的模樣。
 
    是不是她做錯什麼了?是因為她提早交卷嗎?還是因為她偷喝冷飲的被他看見了?又或者前幾天她用玻璃酒瓶嚇走那群童黨時被他看見了?
 
    對,前幾天她下班時又遇上了那群街痞,她不似他那般好說話,在情緒失控後撿起地上的玻璃瓶就往那群人砸去。
 
    那他究竟為什麼不開心?




 
    「對,雷Sir那個老狐狸,太賤了!」
    「希望傅老師能快些振作起來。」
 
    高瑤妃和陳荔邊討論傅銘言邊走進咖啡室,吳婧熙一聽和傅銘言有關,立馬將她們拖進員工室打探事情的來龍去脈。
 
    「傅老師居然沒有沒有告訴你?」高瑤妃瞠目結舌地望著吳婧熙。
    「雷Sir欺負傅老師是人盡皆知的事了!」陳荔用力點頭道。
    「那……事情究竟是怎麼樣?」吳婧熙問。
 
    高瑤妃聽中六級師姐說,校長要求中、英、數和通四科都需舉辦「中六衝刺班」,為根基較弱的學生提供特訓,鞏固他們中四至中五所學知識。
 
    而中文科科主任雷海清則以需領導新學會為由,將此事交由傅銘言負責。但雷海清不但沒有提供任何援助給傅銘言,更乘機刁難他,指他批改練習進度緩慢,實為不負責任的老師。校長亦不問緣由地痛斥傅銘言,更要求他提交一份改進報告。
 
    「可是師姐怎麼會知道這些?」吳婧熙問。




    高瑤妃歎了一聲氣,無奈道:「學校測驗不都是早上舉行,然後下午回家自修嗎?那位師姐是前幾天測驗完回到家後發現計數機漏在學校,無法溫習第二天要考的數學,所以下午三點左右又回學校去。她經過二樓教員室時聽見雷海清在訓斥傅老師,可能那老狐狸以為學校沒什麼學生,所以才明目張膽地欺負傅老師!」
    「那老狐狸真是太過份了!」陳荔氣得捶桌。
 
    吳婧熙神色自若地走出員工室,她臉上看不出喜怒,反倒是出奇地沉著冷靜。高深莫測的人自是如此,無論眼前情況如何糟糕,也總能處之泰然。這種人的可怕之處在於你無法肯定他是確實無所謂,還是在蓄力爆發。
 
    「婧熙,你今天七點下班吧,何叔和我負責收尾。」
    「哈秋!好……」
 
    張志宏見吳婧熙有些感冒,想著她可能邊應付考試邊工作,又將自己累垮了,於是放她早些回家休息。
 
    「曦賢今天沒來上班嗎?」高瑤妃邊沖七喜檸檬茶邊問。
    吳婧熙搖頭說:「剛考完試,他覺得累,想休息一下。」
    「哦……好吧。」高瑤妃鼓著腮點頭。
    「怎麼了,才半天不見,想他了?」吳婧熙打趣道。
 




    陳荔在咖啡室裡坐了一會兒,趕著日落西山前回家,她剛走兩小時後,吳婧熙也下班了。
 
    「喂,先生,你喝醉了。」
 
     吳婧熙路過安歌邨斜坡下一間清吧時看見一男子滿臉通紅坐在地上,正抱著門檻苦笑。
 
    是她心心念念了一下午的傅銘言。
 
    「傅老師。」吳婧熙急忙蹲在他身旁,捧著他泛紅的臉。
    「婧熙……你怎麼來了?」傅銘言見是她,噘著嘴將頭靠在她肩上。
    「你等我一下。」吳婧熙把他的頭靠在門上,邊從布袋掏出錢包邊往櫃檯走去。
    「我來……」傅銘言見她要付款,顛三倒四地走到她身旁,將錢包遞給酒吧員工。
 
    那人見眼前忽然冒出兩個錢包,又望了眼穿著校服的吳婧熙,最後還是選擇收下傅銘言的錢。那人從錢包裡掏出三百元,然後把錢包遞給傅銘言。他喝得醉醺醺,一時沒拿好錢包,錢包便從櫃檯跌落地上。
 




    黑色錢包裡塞滿各式卡證,一張照片插在相片格裡。
 
     傅銘言馬上彎身去撿,卻被吳婧熙先撿起了。
 
    穿著襯衣的少女側臉望著右方笑,黑色的葡萄辮筆直從她腦後垂至肩上,髮尾與黑色的圍裙肩帶相融合。
 
    她想起來了,有天她慫恿董曦賢送高瑤妃回家,然後雙手撐在桌上望玻璃窗外的兩人,那天他剛好也在。
 
    傅銘言見吳婧熙看見了照片,嚇得醉意退去一半,趕忙將錢包收進褲袋裡。
 
    吳婧熙不去細究為何傅銘言錢包裡會放了她的照片,也不知道是誰拍下這照片,只低頭扶著他走出酒吧,她怕再想下去可就走不動了。
 
    「婧熙,我和你說……雷海清就是人渣!」
    「他太討厭了!」
    「他媽的就是個賤人!」




    「書教得不好就算了,人品還差。」
    「總之他就是他媽的大壞蛋!」
 
    吳婧熙把傅銘言的左手掛在自己脖子上,扶著他坐上的士。在去豪景苑的路上,他又靠在她肩上咒罵了雷海清許久,應當是將畢生所學的粗鄙之語都獻給他的直系上司了。
 
    「謝謝。」
 
    吳婧熙接過的士司機找來的零錢,又扶著傅銘言走下車。他看著清瘦,卻比她想像中沉多了,也或許是他喝醉乏力的原因。
 
    「幾樓?」
    「二十五。」
    「你按錯了!」
 
    傅銘言望著電梯的層數按鈕許久,才想起自己住在二十五樓,卻又失手按了「25」旁的「G」字,於是剛關上的電梯門又開了。
 
    到了二十五樓後,傅銘言指著電梯右邊的E座單位點頭,吳婧熙便拖著他走到門前。他從公事包拿出一串鑰匙,連試了好幾把才找到家門鑰匙。
 
    「你慢點……」
    「前面……直走。」
 
    吳婧熙扶著傅銘言走進他臥房,把他扔在床上,順手開了貼在他床前的兩盞壁燈。
 
    「家裡有解酒藥嗎?」吳婧熙蹲在床邊問。
    「在……電視機下櫃子裡。」傅銘言翻身橫趴在床上與她對望。
 
    傅銘言住在二十五樓E座,董曦賢則在三十樓E座。雖則兩家格局一樣,不過傅銘言家的裝修比較簡約,大多為白色系,而客房則被改成書房。
 
    吳婧熙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水,又在電視機下的藥箱翻找,然後拿著水和藥走回傅銘言的臥室。
 
    「先起來吃藥。」
 
    傅銘言從床上撐起,和著水將解酒藥吞下,然後又橫趴在床邊。吳婧熙走進他的浴室,拿著沾了水的毛巾給他洗了臉和手,又起身將拿過的物品歸位。
 
    「呼……」
 
    忙了好一會兒,吳婧熙靠著床坐在地上,望著爛醉的傅銘言歎了口氣。
 
    寂靜的夜晚,柔和的燈火,她側頭看著他,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
 
    一下,兩下,她的無意又在挑動他的心。或許說,只要她在,他心中的佔有慾便如烈火燃燒,尤其是在他醉酒無法自控時。
 
    「婧熙。」
 
    他趴在床上伸手捧著她的臉。
 
    「我可以吻你嗎?」
 
    他望著她的雙眸問。
 
    她怔怔呆在原地,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見她沒有後退,於是慢慢將頭向她伸去,然後親了下她的額頭。
 
    「我喜歡你。」
 
    他貼著她的額,眼眸停在她的睫毛上,又是淺淺一吻。
 
    「不是老師對學生的喜歡。」
 
    然後,他的視線落在她的鼻尖,浮光掠影。
 
    「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他望見了她脖子上的項鍊,於是修長手指移至她的下顎,緩緩插進她腦後的髮絲,雙唇相觸。
 
    她也是喜歡他的,他想。
 
    她的嘴唇很柔軟,帶著淡淡初熟的黃桃香,他閉眼想不顧一切地將她據為己有。她的睫毛不再抖動,他知道她也閉上眼了,於是他慢慢往床前傾去,更舒心地親吻著上仰的粉唇。
 
    傅老師終於吻上了他喜歡已久的吳同學。
 
    暗淡的臥室裡,燈光微黃,床前的男女輕輕試探彼此呼之欲出的愛意。
 
    不足夠了,他想將那個美好的夢境變成真實。於是他轉而吻上她的下顎,繼而是香軟的玉頸,原來少女連頸脖亦帶著溫婉的香甜。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也漸趨不穩,於是他又吻住她的唇。他很溫柔,她不必害怕。
 
    「咕咕咕……」
 
    她被扔在一旁布袋裡的手機震動聲驚醒,於是急忙提著布袋逃之夭夭。
 
    險些闖下大禍,她貼在他家門外大口喘氣,隨後又抿嘴回味。
 
    原來薄荷與酒可以如此匹配,清涼,香甜。
 
    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