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警方消息透露昨日於旺角拘捕一名溫姓女子,指其涉嫌幹犯『向年齡在十六歲以下的兒童作出猥褻行為』及『管有兒童色情物品』,警方亦在其寓所內檢獲藏有兒童色情影片的手提電腦和手提電話。根據《刑事罪性條例》第一百四十六條,任何人若向一名年齡低於十六歲以下的兒童作出嚴重猥褻行為,一經定罪,最高可判處監禁十年。而《防止兒童色情物品條例》則列明任何人若印刷、製作、生產、複製、複印、進口、出口、發布、管有和宣傳兒童色情物品,一經定罪,最高刑罰為監禁八年……」
 
    關上電視,低頭沉默的他被映在電視屏幕上。打開手機,依舊是這個新聞,更甚,是八卦新聞。
 
    「而該溫姓女子據悉為九龍傳統名校,九龍城曾幼清紀念中學的視覺藝術老師。此前不少該校學生爆料稱溫姓女子藉教師身份帶頭杯葛女學生,將男同學收為裙下之臣,更禁止男同學與女同學共處。一開始,她向男同學索要名牌首飾、衣物、化妝品等,也會以洩露試題為對男同學的『回贈』。不過萬萬沒想到她後來變本加厲,在兩個月前誘奸了一名未滿十六歲的男學生,更偷拍下兩人交合的影片……」
   
    看得累了,他關上新聞軟件,又點開了Instagram。
 
    「據學生爆料,涉案老師名為『溫詩婷』,今年是她在學校任職的第三年。學生指她一直隱婚,以此誘惑男學生成為她的『觀音兵』,但事後被揭發她不但已婚,且育有一名三歲大的女兒。網上有不少自稱是溫某的舊同學指,溫某老公為頗有名氣的律師,兩人從高中開始便已拍拖,後來大學一畢業便秘密簽紙結婚,同年七月誕下女兒……」
 


    他放下手機,枕著右手仰視天花板上的白燈,那日他也是如此仰望寸絲不掛跨在他身上的她。
 
    他是從何時喜歡她的呢,大概是三年前。那時她沒有教他美術,不過他偶爾進出美術室也會碰見她。有日,他坐在美術室裡畫畫,經過他身邊的同學都對他的畫作嗤之以鼻,說他的畫法毫無章法,宛若春蚓秋蛇。他生氣地將那幅畫撕掉,然後揉成團往前扔去。她撿起他的畫,卻是連連稱讚。她看得懂他的畫,也只有她會欣賞他,還不斷鼓勵他發展個人風格。她送很多書籍給他,還分享了她以前留學的經歷,她說,感覺是藝術的靈魂。從那日起,她也給他注入靈魂,包括對美術和她。
 
    感覺是靈魂,所以喜惡無法用對錯衡量。
 
    他明知前方是灼熱的烈火,仍然一鼓作氣地撞上去。想必,飛蛾在撲火前,也已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
   
    「叮」
 


    手機響了,是一封電郵,他沒有細看便又關上手機。
 
    吳婧熙、傅銘言、陳荔、高瑤妃、曾芷蘭、陳鈞朗、元澤謙……晚上九點,曾幼清中學的所有師生同時收到了這封電郵。
 
    吳婧熙在咖啡室後廚和廳面來回奔走,傅銘言則在家忙著準備教案,至於高瑤妃和其他人也在同一片夜空下忙自己的事,並沒有人去看那封電郵。
 
    直到晚上十一點,吳婧熙剛回到家,發現口袋中手機震個不停。煩死了。
 
    吳婧熙打開手機,只見WhatsApp莫名有三百多條未讀信息,再打開一看,全是對她的謾罵。
 


    「婧熙……你看了那封電郵了嗎?」陳荔打來電話。
    「又怎麼了?」吳婧熙不耐煩道。
    「你……千萬不要在意其他人胡說八道些什麼。」陳荔說完便掛斷電話。
 
    真是莫名其妙。吳婧熙又打開電郵查看,她確實有封郵件還未檢閱,於是又歎了口氣,慢悠悠地點開那封電郵。
 
    往下拉,她看見了自己。
 
    電郵沒有主題,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只有一張她的照片。那張照片奇怪的很,有些反光,還有些銀絲覆在上方,像是隔著玻璃窗拍下。至於照片中的她,正穿著校服貼在棕色門上發呆,門鈴上掛著「二十五E座」的銀色小標誌……那是傅銘言的家。
 
    那日他喝醉酒,於是她送他回家,他趁酒醉向她表白,還親了她……電話響鬧聲將她驚醒,於是她提著袋子落荒而逃。
 
    吳婧熙顫著手打開WhatsApp,細細閱讀那三百多條……現在已是四百多條的信息。
 
    「不要臉的賤人,居然去傅老師家!」


    「難怪成績那麼好,原來是用身體換的。」
    「喂,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傅老師才不是這種人!」
    「就是!你看她那表情,是被傅老師趕出門才對吧!」
    「哈哈哈,那也是!」
    「嘖嘖嘖,原來女神也不是冰清玉潔。」
    「死八婆吳婧熙!」
    「好在我的銘言寶寶沒有被她引誘。」
    「溫詩婷升級版,哈哈哈。」
    「她昨天才被人拘捕,今天吳婧熙就忍不住想繼承『婊子』的皇位了。」
    「笑死我,好在傅老師不為她的美色所動。」
 
    辱罵的短息似狂風巨浪不斷湧入吳婧熙的手機,就連同學的Instagram和學校秘密網的貼文也全是在討論這張照片,於是她連忙打開電郵查看發送者。
 
    居然是溫詩婷。
 


    「婧熙,我在安歌邨門口,你下來好嗎?」
 
    吳婧熙握緊手機悄悄走下樓去,她怕如果吵醒了嫲嫲,就又要讓她擔心了。
 
    「婧熙。」傅銘言一把將她抱在懷中,不斷輕撫她的後背。
   
    吳婧熙任由他抱著,既沒有反抗,也沒有迎合。
 
    「把手機給我。」傅銘言打開她的手機。
 
    她望著他手忙腳亂地將那些咒罵她的人和群組全部封存,然後又將她的臉書和Instagram賬號登出。
 
    傅銘言還給她手機,握著她的肩說:「那封郵件應該是溫詩婷被捕前提早設置好發送時間。看照片應該是她躲在後樓梯防火門後偷拍的。那日,那日似乎是她和曦賢……所以她也在豪景苑。婧熙,對不起……」
    「我累了。」吳婧熙低著頭說,這是實話,現在已經是凌晨十二點了。
 


    波瀾不驚,她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平靜得讓他害怕。
 
    「婧熙,我明天會和校長說清楚的,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原來她總說「你會後悔的」是這個意思,既然殺不了,那便要摧毀。她得不到的,也不允許別人擁有,她所失去的,其他人也應該遺失。原來這才是她最重要的底牌,即使她們此生永不再見,她也不會讓她好過。
 
    「好。」
 
    她伸手抱住他,又輕拍他的後背,她知道他現在很害怕。
 
    「銘言。」
 
    她摟住他的脖子,側頭在他左臉親了一下。淺淺的,睫毛滑過顴骨,臉上留有她的餘溫。她慢慢鬆開他,很慢地,但終需放開。
 
    她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然後轉身走進安歌邨。


 
    十二點已過,四捨五入,他們也算是從平安夜一直看著對方直到聖誕節。沒有漫天大雪,但依舊寒冷,因為有太多的未知在等著他們。
 
    一年半也很長,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