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不是吳婧熙嗎?」
    「我的天,她居然還敢露面。」
    「嘖嘖,我要是她,肯定躲起來都來不及了。」
    「那也沒有辦法,難道考試也不來嗎?」
 
    吳婧熙坐在有蓋操場餐桌上溫習,同學稀碎的討論聲不斷往她耳內鑽,不過她沒有去理會。
 
    她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只是剛剛開始。
 
    七點五十五分,中五級學生按班級排好隊,一班接一班地往一樓禮堂走去。吳婧熙在屬於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後低頭從筆袋拿出應考文具。中五級上學期考試最後開考的科目為數學,傅銘言是監考老師之一,負責站在舞台正中央前。吳婧熙知道他站在不遠處,不過整場考試也沒有望過他一眼。




 
    她怕,怕同學的欲加之罪。
 
    這是吳婧熙第一場從頭坐到尾的考試,她沒有提早交卷,因為三小時後還有英文科口試。順便,她在藉此思考他們之間應該如何走下去。
 
    「中五級必修數學科考核完畢,請考生有序離場。」
 
    主考官一宣佈考試完結,學生紛紛低頭收拾文具,禮堂一時筆桌碰撞聲此起彼伏。吳婧熙沒有著急收拾文具,反倒是望著前桌發呆,其實不然,她是在用餘光看他。
 
    「哎呀!對不起吳同學。」




 
    5B班一位女學生經過吳婧熙座位時不慎扭到腳,將她桌上的文具掃落在地。不過如果走直路也能讓她感到困難,吳婧熙很想邀請她去做酒精測試,或者驗毒也適合。傅銘言剛想上前,礙於眾人眼光又退了回去。
 
    「沒事。」
 
    吳婧熙笑著蹲在地上將文具撿起來,她只能面帶微笑,不能生氣。
 
    下午還有口試要考,所以吳婧熙就在學校的小食部買了碗河粉充飢。她隨意在第一桌坐下,原本坐在那桌的同學見她坐下,立即誠惶誠恐地捧著書往後桌坐去。吳婧熙笑了笑,又低頭邊吃河粉邊溫習,已是司空見慣,這兩個星期的考試週一直是如此。
 
    「婧熙!」




 
    陳荔端著豬扒飯在她身旁坐下,高瑤妃和董曦賢也捧著茄子飯在她對面坐下。
 
    「婧熙,你怎麼吃這麼少?」陳荔將切了半塊豬扒給吳婧熙。
    高瑤妃望著吳婧熙的碗裡,訕笑道:「婧熙,我想吃墨魚丸可以嗎?」
    「好,都給你。」吳婧熙將碗裡剩下的兩個墨魚丸夾給高瑤妃。
    「是不是女生都喜歡這樣吃飯?」董曦賢望了眼三人碗裡各色的菜式問。
    「對!」高瑤妃吐舌道。
    「曦賢,你可以給我買盒維他豆奶嗎?」吳婧熙問。
    「好,那陳荔和瑤妃想喝什麼?」董曦賢笑著點點頭。
    「我要……」高瑤妃往小食部探頭,「檸檬茶吧。」
    「那我要烏龍茶,謝謝曦賢。」陳荔托了托圓眼鏡說。
 
    董曦賢起身往小食部走去,站在隊伍後排隊。
 




    吳婧熙見董曦賢走開,對高瑤妃眨眼道:「瑤妃,你和曦賢現在……」
    「我們只是朋友。」高瑤妃低下頭,不斷用筷子戳飯。
    「我覺得曦賢現在話少了很多,不過比以前更沉穩了。」陳荔扭頭望了眼董曦賢說。
    「這是因為……有瑤妃的陪伴呀!」吳婧熙朝高瑤妃眨眨眼。
    「噓!別說了,他要回來了。」高瑤妃紅著臉低下頭。
 
    董曦賢抱著四盒紙包飲品走到餐桌前,將它們逐一分配給三位大小姐,然後在高瑤妃身旁坐下。還有一小時就要考口語了,吳婧熙急忙將剩下的河粉倒入嘴裡。
 
    「真難得大才女今日沒有提早交卷。」
 
    董曦賢和高瑤妃身後傳來一把陰陽怪氣的女聲,吳婧熙看了一眼,是後幾桌D班的女同學在說話。陳荔急忙低下頭吃飯,董曦賢和高瑤妃相視一眼,也低下頭默默吃飯。
 
    「從良了吧,哈哈!」
    「你們猜傅老師其實有沒有喜歡過她?」
    「呸呸呸!傅老師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意圖!」




    「其實她也很可憐。」
    「為什麼?」
    「她爸爸那麼早死,說不定她是把傅老師當爸爸了!」
    「原來是缺愛啊!那難怪了!」
    「不過如果讓你們選,會不會選擇出賣自己身體來換取別人的愛?」
    「哈哈,你是瘋了嗎?我不是某人,這可真的做不出!」
 
    傅銘言躲在小食部旁聽得一清二楚,望著吳婧熙握緊雙拳的背影,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選錯了。
 
    「婧熙。」董曦賢輕輕握住吳婧熙的拳頭。
    「嗯。」吳婧熙歎了一口氣,緩緩鬆開拳頭。
    「嗯個屁!」高瑤妃起身往後桌走去。
    「瑤妃!」董曦賢立馬跟了上去。
 
    不要緊的,還有一年半……很快就能離開這裡……




 
     「嘩啦……」
    「高瑤妃你瘋了嗎!」
 
    後桌傳來吵鬧聲,吳婧熙放下筷子起身張望。只見那桌女生渾身濕透,水珠順著耳垂滴落,而高瑤妃緊緊捏著空的膠水瓶。
 
    「高瑤妃,我要告訴老師!」
    「好,走呀!你他媽怎麼不走了!」
 
    高瑤妃拽著其中一個女生辮子,將她往前走拖,那女生緊緊拉住同伴,不敢跨步向前。
 
    「我警告你們,要是再胡說八道,下次可就不是冷水了!」
 
    董曦賢扒開高瑤妃扯著女生頭髮的手,將她往前帶去,高瑤妃邊往回走邊轉身將空水瓶甩在那女生臉上。
 




    「哐當……」
 
    水瓶跌落在地,有蓋操場鴉雀無聲。
 
    吳婧熙含淚低頭,一切似乎都是因她而變得亂糟糟。站在一旁的傅銘言卻笑著轉身,他第一次覺得女學生打架也很好看。
 
    作為老師,他沒有制止高瑤妃魯莽的舉動,因為她在保護他無法守護的人。
 
    他承認,這次是他偏心了。
 
    「婧熙!」
 
    吳婧熙背上書包往前梯上跑,不敢直視身後的一片狼藉。高瑤妃原想追上去,卻被董曦賢攔下,陳荔也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曦賢,婧熙是不是覺得我太過分了……」高瑤妃望著空蕩蕩的樓梯皺眉。
    「不會的,我想她應該是在自責,就讓她自己待一會兒吧。」董曦賢說。
    「明明是兩個人事,為什麼他們只指責怪婧熙……」陳荔小聲嘟囔。
 
    寒風蝕骨,黃綠枯草輕撫白雪雪的小腿肚,溫熱的陽光照著烏黑的髮絲。
 
    暖中帶冷。
 
    自從那次後,吳婧熙就知道學校的天台其實沒有上鎖,於是心情不好時這裡便成了她忘憂谷。她站在溫詩婷曾經站過的地方,輕輕扶著斷裂的欄杆,探頭俯視車水馬龍的街道。
 
    她想起那日他奮不顧身從後摟住她,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小心翼翼地用冰涼的手輕撫她的臉。他愛她,她知道,可是她不知道為何他們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今日這樣。他選擇了對她傷害最少的選項,她也會每日都告訴自己他其實很愛她,可左心房依然止不住疼痛。
 
    有時候她會想如果當初不報警的話,溫詩婷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做了,而他們之間又會不會恢復如初。但這個想法她很快就否定了,她絕不會犧牲董曦賢的利益來換取自己的快樂,更甚,溫詩婷就是個不受控的瘋子。
 
    不能和魔鬼做交易,它們會依附在你身上,將你剝皮抽筋,然後讓你自覺走進它的血盆大口。
 
    清醒地活了十八年,她也想為了自己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