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敵人的攻勢會那麼強悍。」柯里安右手拿起步槍,並舉起左手壓著頭盔對我說道。

「要不然,為甚麼我們西聯軍打到那裏就輸到那裏。」我笑道。「如果,冬天以前,還攻不下白俄駐軍的話,西聯將會繼三、四百年前的那兩個陸軍強國後,第三個征俄失敗的國家。」

「大哥,你認為我們會失敗嗎?」

「成功和失敗,不是我說了就算,這可要看看司令們的協調性,然而,我可以肯定的就是……」說了一半,我停了下來,並看著後方,然後又說道:「我可以肯定,若果裝甲連和空軍再不來支援的話,別說用包圍戰術攻下明斯克市,就連這小小的城鎮和白俄也攻不下來。」

「大哥說到裝甲連和空軍,為甚麼二世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柯里安不耐煩地說道。





「說得也是,沃爾夫二世去格羅德諾的師團指揮部也差不多四天四夜,他該不會在半路上……」另一名兄弟說道。

「放心吧!我相信小沃爾夫。」我一邊說道,一邊向前挺進,送了敵人不少「連子羹」後,吐吶一下。「他定必帶上援軍,然後平安回來。」

舉頭看著陰霾重重的白晝,深知離冬天還有一個月,西伯利亞的冬天有多可怕,不用我多說,所謂「前人的遭遇,就是今人的借鏡」。面對北方的嚴冬,師團指揮部決定在一個月內拿下白俄羅斯,作為北地球戰線的補給點及長久駐紮地。

在白俄羅斯北部,經過兩多個月的苦戰,我開始察覺到東政軍在白俄羅的佈防並不嚴密,聽說是因為東政軍,著重於環太平洋及北非形勢,而且,他們料定我們打不過莫斯科的駐軍,以及隸屬西伯利亞軍團的四個騎兵師,自然沒有必要調遣太多軍隊來「應酬」我們。雖說在北地球戰場,西聯軍似乎節節領先,然而,遇到東政軍在此處的虎狼之師,我們西聯軍的六大師團,在北地球進軍非常緩慢。比方說我第八十八獨立連,從波蘭行省推進到白俄羅斯,將近一年,待在白俄羅斯,從初春到晚秋,若果冬天以前還攻不下,有可能會退守波蘭行省。故師團指揮部制定「包圍明斯克」作戰計劃,但是,其先決條件,要攻破東、南、北面的若干城鎮,才可達成包圍作戰。

由於通訊受到大規模干擾,我們根本不知道友軍戰況如何?只知道經過兩個月,我連依然處於下風,可是敵人仍頑強抵抗,後來我按捺不住,派出柯里安屬下的偵察班調查敵人兵力。調查結果令人恐懼,更嚇壞眾兄弟。





「打了兩個月,他們究竟多少人?」我問道。

「報告少尉閣下,他們有一個機槍加強排、一個工兵加強排及兩個步兵加強排,大約三百二十人。」

「甚麼?敵人只有四個加強排?」柯里安說道。「我以為他們出動整個營去佈防。」

「上士閣下,還有……」偵察兵隊長說道。

「還有甚麼,別婆婆媽媽的。」柯里安不悅地說道。





「我連傷亡人數,好像總共有一百二十人傷,五十六人死亡吧?」

「不對,我已經計算過,直到這一刻鐘,我連傷亡人數應該是一百三十一人傷,六十一人死亡。」小沃爾夫肯定地說道。

「那請各位長官們猜猜看,敵人的死傷人數有多少?」

「哎喲!你就別買關子吧!快說!」柯里安不耐煩地說道。

「他們死傷人數為四十七人傷,十三人死亡。」

「我的天啊!他們是打不死嗎?他們死傷者只有一成,我們就快接近一半,那我柯里安的子彈豈不是白打的嗎?」柯里安表情錯愕非常,我隨即向柯里安冷笑道:「所以,我經常訓示你不要胡亂開槍,會白白浪費子彈,你就是不聽,還在開槍時對著敵人說甚麼:『你們是打不死老子!』的傻話。對啊!他們打不死你,可是,你也打不死他們。」柯里安即時無言,並蹲在一旁。

「很有可能,敵人穿了新研製的避彈衣。」我摸著下巴說道。

「大哥!那怎樣辦?」小沃爾夫說道。





「看來要找人去一倘格羅德諾的師團指揮部,可是……」我環視一下戰場情況,並仔細觀察地圖後說道:「必須找一個人冒死突破,去請援軍……」

此時,眾人鴉雀無聲,因為他們感到害怕,這種害怕並非因戰死於救援的路上,真正的害怕,就是即使戰死,也不能向師團指揮部通風報信,增撥援軍解救八十八獨立連,致使全軍覆沒。

「大哥!讓我去吧!」一嗓雄亮的聲音叫了起來。「讓我來吧!以我的腳程,來回戰場和指揮部,大慨四天半左右就可以完成任務。」原來是小沃爾夫自動情纓。

「不行!這太危險了,你不算是老經驗,你還是一個菜鳥副官而已。」我說道。

「大哥,兄弟們不是常譏笑我說:『你這斯文人,那像軍人?』就是因為我樣子不像軍人,所以,必定會成功。如果你擔心的話,待會我再換件平民服,帶上我的小提琴,即使遇到敵人,也可以蒙混過關。」小沃爾夫拍拍我的肩膀說道。

「……」

「也許你會成功……」心想小沃爾夫的話一點兒也沒有錯,雖然,他的腳程有點兒慢,但是,以距離百多公里遠師團指揮部來說,也差不了多少。另外,若我們轉攻為守,以我們的防禦工事,也可以抵抗七、八天。種種因素,加上小沃爾個人的外表及才智,由他請求援軍,應該絕無問題,我沉默了一回後,低著頭,雙手拍在小沃爾夫的雙肩,答允他的請求:「兄弟,拜託了。」





「請大哥放心!那我現在去換件衣服。」

小沃爾夫換了衣服,提上他心愛的小提琴,看他的樣子的確不像軍人。

「二世,你現在像極一個滄桑落泊的小提琴家,果然不像軍人。」柯里安哈哈大笑,豎起姆指笑道。

「對!我現在不是軍人,我是一個前途未卜,悽愴憔悴的小提琴家。」小沃爾夫付和柯里安笑道。「大哥!我要暫時離開部隊了。」小沃爾夫向我敬禮。

小沃爾夫臨行前,我勸他帶一把手槍自衛,然而他搖頭說道:

「那有音樂家會帶上手槍,這樣會很容易露出馬腳。」

「真的不要緊嗎?」我擔心地說道,只見小沃爾連番搖頭,拒絕帶上手槍,而站在一旁的柯里安叫我別像個婆娘似的哆嗦,最後我向他說道:

「願你平安歸隊。」





此戰結束後,小沃爾夫曾向我提到,在去格羅德諾的路途上,有不少於十次被東政軍人逮住後問話,即使遇到友軍,由於生怕出現不必要的麻煩,他豪不畏懼,面不改容地去偽裝自己,變成真正的流浪音樂家,有時候,還會在敵友面前,展露技藝,務求讓對方相信他現在的身份。小沃爾夫的外表和才華,不單救了自己,完成艱鉅的任務,同時也拯救了我們。現在的他,既是一位專業軍人,也是一位戰地音樂家。

*          *          *

「你們有沒有聽到天空遠方,傳來的機械聲?」柯里安仰天向下屬問道。

「上士閣下,有嗎?」年青的士兵們一同仰天說道。

「你們仔細聽聽。」柯里安趴在地上,耳朵貼近泥士。「這回地上也傳來機械聲。」

「上士閣下,有嗎?」年青的士兵們趴在地上,耳朵貼近泥士說道。

「等一下,先別吵。」柯里安仔細聆聽地上,又仰天睜大雙耳後肯定說道。「這是飛機和坦克的引擎聲。」





「大哥!你快出來啊!」柯里安大聲大嚷叫道。

「甚麼事?」我從壕溝中爬出來,一架偵察機剛好從我的頭頂上飛過。

「大哥,你看飛機上的徽章──西聯的七丸子,我們的空軍來了。」柯里安興奮地說道。

我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天空較往常更加蔚藍,雖然,差不多快到冬天,然而,天空異常地蒼藍,太陽出奇地耀目。萬里無陰的蒼天,只見遠方出現一支飛機群,地平線上出現一隊坦克車,我興高采烈地向著的援軍揮著西聯國旗,然後,拔出中尉臨終時交付於我的佩槍,向伏在壕溝中的兄弟們高嗓子叫道:

「兄弟們!站出來吧!勝利時刻已經來臨,讓我們威風凜凜地擊潰東政軍吧!」

此時,兄弟們高興地沖出壕溝,手拿著步兵槍,向著東政軍防守的地方進攻,在強大的空軍及坦克車的增援下,東政軍的光束機槍陣,被砲轟成灰盡,多個月來受敵人炮火壓迫的兄弟們都前仆後繼,走入敵陣中英勇殺敵。身為連長的我也不甘落後,我身先士卒,左手執起國旗,右手拿著佩槍,帶領柯里安等一眾士官兄弟殺入敵軍駐紮地,憤怒的柯里安,手執愛用的短劍,徒手刺殺了十多個敵人,我則揮舞著旗幟,用旗尾端的鐵錐刺殺敵,當遇到還未斷氣的敵人,我則用手上的佩槍,送他一顆子彈。

眾人對付敵人,開始不再使用熱兵器,而是拿著槍枝頭上的利刃刺向敵人,大家已經殺敵殺得忘記自我,滿身沾滿鮮血的自己,頓時,變成嗜血魔,大家已經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個善良的人,失去良心的自己,不停地瘋狂地殺人。為甚麼?為甚麼?難度,是恐懼使人變得兇殘?站在戰場上的士兵,從不會想過要效忠誰與誰,只會想戰爭儘早結束,然後,平安地回到家人和愛人的身邊。在身處戰場的士兵內心中,一秒如過三小時,一日如隔三秋,時間乃緩慢的流逝,緩慢的時間,給予士兵們很大的精神壓力,而恐懼感就是來自這種精神壓力,這種恐懼也使得自己的心性開始扭曲。甚麼樣的恐懼?站在前線的士兵們不是每一個人都是自願上戰場,他們期盼著能活著回去溫暖的家,然而,要活著回家,則不能夠讓自己死亡,不讓自己死亡,唯一辦法就是殺死眼前的敵人。

不到一小時,這北部的城鎮快要被平定,隨著戰鬥機向鎮公所投下最後一枚炸彈後,當我艱辛地將西聯國旗,插在鎮公所屋頂的高處時,東政軍正式向我連投降。他們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在所謂文明的二十四世紀,再沒有俘虜行為,戰敗的一方,不管是士兵或長官,一般來說,他們有三種選擇,第一是逃之夭夭,然後,可能歸隊後,重上戰場,要不然便跑回家鄉。落跑的士兵或是低級長官,一般來說,是不會受軍法處置,因為,這班人也算是曾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第二是加入敵方陣形,加入敵方陣形的人,大部份都是來自淪陷區,被強行迫上戰場的善良百姓,為了復仇,或是解放淪陷區,因而倒戈;第三是自殺,選擇自殺的人,大部份是職業軍人,在他們心中,即使死也要戰死沙場,倘若不能戰死沙場,至少要拿著手槍或利刃自裁,以此作為選擇的人較多,可能是因為存活了數千年的「忠心愛國」思想,促使他們寧作戰死鬼,不做亡國奴。我們西聯軍,遇過不少選擇自裁的東政人,對其又敬畏又存疑,敬畏的是,因為他們真的可以做到視死如歸,這一點,即使再過一萬年,西聯人可能無法做到;存疑的是因為,他們為何如此不珍惜生命?神明賦予人們生命,是希望人生在世能夠幸福美滿地過著每一天。他們動不動就輕生了,選擇以悲傷手段了結自己的生命,這是否有點兒「愚蠢」?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只見柯里安全身沾滿鮮血,放下手上的刺劍,低下頭,看著站在一旁的我說道。「難度,這就是戰爭?」

柯里安的問道,我默不作聲,只是從衣袖抽出一塊抹槍的布,拿到附近的乾淨的井水內洗滌一番後,幫柯里安抹掉沾滿臉上的鮮血,突然,柯里安擁抱著我流掉下眼淚說道:

「對不起,我是被迫逼的,我本來就不想殺死大家的,我……我只想平安地回家。」

「家?任誰也想回家,在戰場上想活著回家,只有殺人才行。柯里安,你放心吧!死去的人會明白,你是被逼的,放鬆一下你那緊張的心神吧……」我說完後,拍拍柯里安的腦後杓,像父親般安撫他的情緒,他全身放鬆後,便放聲大哭。我擁抱著柯里安的同時,環顧戰場四周,剛才殺人不眨眼,血氣方盛的年青士兵們,跟柯里安一樣痛哭失聲。「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方才殺人殺得忘記自我,然而廝殺過後,卻有一種莫名的後悔感,難度這就是「罪惡感」?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