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父親的日記以後,我將父親的日記放回到黑色盒子裏,將盒子放到手挽袋裏,離開了岸邊的洞窟,我回到崖邊上昔日的家門前,看著一片頹垣敗瓦的家,一陣海風迎面吹過,今天的海風,沒有大海的味道,只有燒焦、腐敗等令人不安的味道。我抱著手挽袋,一步一步走到崖邊。來到崖邊,看著大浪沙沙作響,不停地拍打著崖邊,我跪在岸邊,全身感到心身疲倦,整個人重心向前傾斜,那一刻,我有死的衝動……

「九九九,你不可以這樣做!你忘記了你的家人們和姐妹們對你囑咐嗎?你不可以死呀!」

六六六操控著我的身體,強拉著我,不讓我跳崖。

「我憑甚麼活著?憑甚麼?只有我一個人活著,有甚麼意義!」我大吵大鬧道。

「甚麼意義?你忘記了嗎?你要代替我們,好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你就可以得到屬於你的幸福!」





「你們都離我而去,憑甚麼只有我得到幸福?」

「因為……」

「難度你們從來就沒有恨過我嗎?為甚麼只有我可以活下去,而你們就因為要承擔著大人們的錯誤而離開?如果你們是原罪的話,我也是,而且我是極大的原罪!所以,我要跟你們一齊去死!」

「九九九!傻瓜!」

六六六用我的左手,賞了我一大把掌。





「為甚麼你會認為我們會恨你?」六六六罵道:「我們即使恨,也只會恨賢道三條教派的人,他們借助我父親的計劃去實現他們征服世界的野心,這個責任,他們永遠都逃不掉!」

「那麼,對神明的事情,你們是怎樣想?」

「九九九,假如神明不干涉宇宙法則,你知道結果是甚麼?」

「我們都會活下來。」

「我們的確會活下來,那麼之後呢?之後會怎樣?」





「之……之後?」

「你不要忘記我們是為了甚麼而存在。」

「為了甚麼……」

其實六六六不用說,我也知道她所說的「為了甚麼」是指甚麼……

「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為大家願意活下去嗎?」

「這種情況,誰都不願意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戰爭機器……」

「所以,我們認同神明的安排。」六六六微笑道:「我們曾經問過祂,為甚麼讓我們出生在那種不見天日的鬼地方?祂告訴我們,若果知道賢道三條教派的人,利用這種違反道德的科學技術去改變宇宙法則的話,早就阻止了,然而,祂也想過人類進化的可能性,所以以我們掩護了你的存在……這些事情,我們在研究所的時候,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六六六接著說道:「九九九,你是不是認為只有你一個人活著,一個人得到幸福,會對不起已經死去的姐妹們。」

我點頭道是。





「你真是的……」六六六對我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她們都在天國生活?她們都過得很好,每天都無憂無慮。她們都說了,請你放心,並好好地代她們在現世中,繼續活下去,將來相聚在來生的世界裏。」

「真的嗎?」

「九九九,我甚麼時候欺騙過你?所以,你的活著就是代替著這一世的我們,簡單來說,你應該為自己而活,為了得到屬於你的幸福而活。」

六六六將姐妹們的情況告訴我之後,我的心情稍為舒緩了許多,因為,我知道並非只有我一個人得到幸福,活在天國的姐妹們都得到幸福。是六六六拯救了我的靈魂,是她令我的靈魂得到釋放,我再也不用背負著罪惡感活下去,脫離枷鎖的我,猶如脫離牢籠的小鳥一樣,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藍天白雲之中,這一刻,我的靈魂,我的身體,終於自由了。

高興的我在崖邊跳著舞,此時,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一塊閃閃發亮的東西隱約地映入我的眼冪裏,那塊東西就在被燒毀的家,我瞇著雙眼好奇地想道:「(究竟是甚麼東西?)」,我走進已經倒塌的家裏,看見那塊東西匿藏在燒焦的柱樑下,我用雙手將那一塊閃閃發亮的東西挖出來一看。

「這個碟子不就是?」

我撥走碟子上的灰塵,看著這隻擁有特別意義的碟子,我終於按捺不住掉下傷感的眼淚。碟子上是我們一家的全家福,那一年,我剛剛小學畢業,爸爸說我來到海參崴的家差不多兩、三年了,不如趁著我小學畢業,到照相館拍一張全家福。本來,爸爸只想著將全家福鑲在相框裏,然後掛在客廳裏,然而在店員的推銷下,不如將全家福鑲在碟子上,說是碟子不容易被破壞掉,在惡劣環境下,可以保存數百年,爸爸當時對著店員笑道:「有沒有那麼誇張」,店員繼續說道,這麼值得紀念的珍貴回憶,當然要然它天長地久,而且鑲在碟子上的全家福,經過特別的處理後,會變得更加全神。店員所說的全神是指當豎立起擺放碟子的時候,鑲在碟子的相片會變成立體影像,店員又拿了一些樣版給我們看,當我拿著樣版的時候,就被這種特別碟子吸引了,而且流露出一副很想要的表情,可是這種鑲著相片的碟子似乎很貴……





「好吧!既然小斯露德這麼喜歡,麻煩你幫我再弄一個立體影像碟子。」

「好的!一副用相框鑲著的全家福和一個立體影像碟子對不對?」

當聽到爸爸想買立體影像碟子的時候,我拉著爸爸的衣袖。

「這個……好像很貴……」我小聲地對著爸爸說道。

「沒關係!」爸爸將我抱起來,他對我說道:「小斯露德你從來就不會叫我和你母親買東西給你,剛才我就知道你很想要這個立體影像碟子。小斯露德,價錢不是問題,只要你想要的,只要你喜歡的,我都會買給你!」

「謝謝你!」我親了爸爸的臉頰。回想到這裏,我後悔了……為甚麼當時的我不叫叔叔做爸爸?為甚麼?

爸爸將全家福帶回來後,將鑲在相框裏的全家福掛在客廳裏,將鑲在立體影像碟子裏的全家福交給我,我將立體影像碟子放在睡房的床邊上,每天晚上,當我準備要睡覺的時候,我都會看一看立體影像碟子後睡覺,立體影像碟子裏的爸爸穿著一套筆直的西裝,硬梆梆地站在我的身後,笑得很不自然,聽母親說,爸爸每當拍一些正式相片,譬如是跟教授們、學者們一起為學術期刊留照的時候,或者是拍證件照的時候,會變得很不自然,笑起來就好像有不軌企圖,爸爸反駁母親胡說,根本沒有這回事,只是因為跟我第一次拍全家福,所以有點緊張。相反,穿著禮服的母親,笑容既自然又甜美,至於,我流著一頭長長銀白色的長髮,髮鬢兩邊綁著兩條碎花瓣,身穿整齊的小學冬季校服、校褸和校裙,我的手上拿著畢業證書,畢業證書上寫著「授與斯露德同學畢業證書,以證明斯露德同學學業期滿,並以全級第一名之優異成績畢業於我國協國民海參崴第一小學」。當時拿到全級第一名的我,非常高興,因為當時的我和考到「京津賢道社立大國學院」的我一樣,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考得這麼好,也許這是神明恩賜我的一種幸福,給予我一個又一個美好的回憶,以此安撫我失去家人的痛苦……

我將立體影像碟子豎立在岩石上,碟子再次將全家福反射成立體影像,我看著自己的笑容和母親的笑容,我倆的笑容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果然是母親的女兒……」我伏在岩石上,痛哭道。

沒錯!我是母親和爸爸的女兒,我再也不是父親……不是,我再也不是那個男人的女兒,我恨他!我恨他對我所做的一切!即使他的家人和母親、爸爸對我說過不論將來,那個男人對我做出甚麼樣的事情,我都要永遠相信他,體諒他。我再也不會相信他,再也不會體諒他。

那個壞事做盡,為虎作倀的男人,我要恨足他一輩子!從此以後我不單止痛恨著父親,也痛恨著父親的所有家人,包括曾經關懷過我的祖父、媽媽、兄長以及管家傭人廚子們。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會痛恨他們,也許是因為他們是父親的家人,也許是因為他們欺負過我,所以就恨他們,可是為甚麼我連關懷過我的人也恨呢?也許因為我只記得欺負過我的人,忘記了關懷過我的人,而且將他們對我的關懷想成是假惺惺作態,總而言之,在我的內心中,他們對我的惡意早就已經蓋過他們對我的善意……

正如那個男人說:「有時候不知道總比知道的好……」既然知道了的後果是會令人抓狂,不如不知道會更好。其實,他讓我永遠不知道會更好,為甚麼他偏要讓我知道他的過去?對於這件事情,我不會問為甚麼?也不會深究下去,反正是他讓我恨他一輩子的!

離開海參崴後,我來到京津賢道社立大國學院,當我踏入校門的那一剎那,我決心拋棄過去的我,我要讓我的人生重新來過,所以我將斯露德的名字更改了幾個字母,變成「斐露迪」,然後將「斯露德」歸還給六六六,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叫她「六六六」,而是「斯露德」,至於斯露德則叫我斐露迪。

我在京津賢道社立大國學院學習的時候,認識不少朋友,然而有別於沙耶華姐妹,我和他們並沒有太多深交,那是因為當時的我已經萌生一種不想被人看偏,尤其是那個男人和他的家人,既然他們這樣對待我,我就要還以顏色給他們看,我要令他們知道我不好欺負,我要做一個比他們更加出色的人,所以,這四年來,我全神貫注於學習之中。

至於沙耶華姐妹,雖然,我從軍以後,大家彼此間幾乎沒有見面,然而,我和沙耶華姐妹仍以書信的聯繫彼此間的感情。最近我收到沙耶華的書信,她說她繼承父親的衣缽,在大學裏擔任講師,而且,高中時代的班導的弟弟,也就是當時海參崴受到西聯空軍空襲後,送我倆回家的警探,向沙耶華求婚,原來,她倆當時已經一見鍾情了,她倆打算在明年結婚,希望我放下手頭上的軍務,並且帶著我的男朋友,也就是雄鷹參加他倆的婚禮;沙耶華的妹妹由利加則在她未來姐夫的手下當警探,沙耶華告訴我,由利加比起她的姐夫更加厲害,由利加不但捉了不少小偷大盜,還捉到不少西聯間諜,在海參崴的警局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據說,海參崴警局的局長準備推薦她到內務府國協情報安全局工作,由利加的姐夫雖然有點妒忌她,然而似乎對自己的小姨感到自豪,沙耶華取笑他真的是自相矛盾。





其實,當初由利加準備想做警察的時候,除了沙耶華外,全家人都舉手讚成,沙耶華怕妹妹會在捉拿犯罪者的過程中受傷,然而我安慰她,由利加的性格像她的祖母一樣非常倔強,而且,她從小聰明機警,更不用擔心她會在捉拿犯罪者的過程中受傷,由利加是個遇到困難也能輕鬆解決的女孩子,即使遇到非常棘手的困難,她會暫時撤退,保留實力,待從長計議後,再解決困難。她不會因為遇到非常棘手的困難而輕易放棄,這就是我認識的由利加。

我在京津賢道社立大國學院念了四年,並再次以全校第一名畢業,畢業的那一年,院長希望我加入賢道社,並推薦到國協政府工作,然而,我選擇了從軍,也許是我體內屬於那個男人的基因,誘使我從軍,誘使我去見見那個男人的兒子……

畢業後,在新兵訓練營待了幾個星期,結束培訓後,以國協軍偵察班班長的身份調往太平洋戰線,由於我的戰功彪炳,勝過不少男子漢,我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就弄到一個營長的職務,後來,當我知道那個男人的兒子要重新組成哥薩克師,便向太平洋的司令們提出調遣請求,司令們答允我,轉籍到那個男人的兒子的麾下的同時,他們推薦我擔當團長一職……

當時的我,不知道為甚麼有種衝動想到那個男人的兒子的麾下,現在想起來,也許我倆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繩子綁著我倆,即使我不想承認他是我唯一的親人,然而繩子證明了我倆就是兄妹,這難度是兄妹間的羈絆?雖然,我看見了他,然而我倆重遇的時候,並無感人的場面,兄妹兩人默不作聲,後來我打破了沉默,拿出委任狀,要求兄長讓我擔任團長,兄長二話不說答允了我的要求,當我轉身準備離開兄長的駐紮地的時候,兄長告訴我那個男人和他的妻子已經魂歸天國的事情,聽完兄長說的話以後,我吃驚了一下,眼淚竟然瞞著我,偷偷掉下來,為了不給兄長知道我掉眼淚,我立刻用衣袖擦乾眼淚,冷冷地對他說道:

「啊!是嗎?他們都死了嗎?」
 這就是我倆兄妹重遇的情境,沒有親情,只有冷淡、冷漠、冷酷……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