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畢業,我走到父母親的睡房去,擅自打開衣櫃想找尋適合出席謝師宴場合的衣著。
 
母親剛好經過。
「找我?」
我在衣櫃門掩護下表情不耐煩得透頂:「怎可能到衣櫃內找你?不,我找衣服。」
「找衣服?」母親奇怪。
「有適合出席什麼宴會之類的嗎?」
「阿存。」
「怎麼了?」


 
母親突然哭泣起來。
不懂反應的我隔著衣櫃門,看着裡面的一件深藍色套裝裙,裙擺繡上仿珍珠的膠珠裝飾,美麗而不庸俗,母親在哪裡買來的?
 
「你要治好你的病,多少錢也要。」
「我知家裡經濟能力好。」
「所以一定,到哪裡都好,一定要。」
 
透過衣櫃門與地板之間的一道寬闊的逢隙,我看到母親穿著絲質拖鞋的腳。
能穿上這類不切實際的拖鞋的大抵都只有有錢人家的太太,不務正業、賦閒在家,唯一能使她們頭疼的應該只有電器失靈的時候。


偶然面對挫折亦只會大喊「老公」、「兒子」。
 
所有女人飲泣的聲音都難聽,像鼠類爬過橫樑的響聲。
蕊蕊如此,母親如此。
記得某次光顧蕊蕊時便曾為了滿足一己私慾而刻意惹哭她。
所以,我聽過至少兩個女人的哭聲。
 
我關上櫃門,面對素白反光的漆面說:「媽,別這樣。」
「阿存,我……」
看著漆面門上反映出那蝦肉色的我模糊的臉:「不知道你會否認同,如果有神醫能治好我的病,你會支持嗎?」


「神醫?哪聽來的?」
受過高等教育卻未曾體驗過實際工作環境的母親愕然看著我,像聽到世紀難題一樣。
「算了吧! 說笑。」
我擺出一個無可奈何的樣子,想擠一點感人的眼淚,未料卻一下爆發的決堤般狂哭起來。
 
眼淚如一湯匙放涼了的清湯滾過我的臉,雨點般滴落腳上。
 
「對不起,你想怎樣便怎樣。」
母親錯愕地捧起我的臉。
眼淚咸咸溫溫的,質感很奇怪。
如果任由這種體液隨時間風乾,會否留下一抹鹽花在臉上。
 
我眼珠轉往左上方,迴避母親。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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