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孩沕語》(十)
 
 
 
最後,在拍下的所有照片中,揀選過後只留下周自存在鞦韆上回頭挑望的一幅。
 
我拉過他鄰座的書桌緊貼到他的一張。
學着他的方式伏在桌面,黑市交易場面的指頭按住照片,從我所在桌子那邊推到他那方去。


 
日光灑滿教室。
周自存罕見地脫下外套覆蓋到頭上。
紫灰色陰影下,他瞇起左眼來看。
賭博場上翻撲克牌的掀起照片一角。
「是我。」
「是。」
我點頭。
耳朵貼在桌上,一字一句都會在耳朵裡產生一股神奇的迴聲。
「那時候的你在想甚麼?」周自存連右眼都閉上,臨近入睡時的,左臉慢慢如氣溫下降的貼近冰涼的桌面。


我將照片移近,掀開照片。
「是……假如在你印象中那地區如此不堪入目,我想……」
「我沒這樣說過。」
周自存轉過臉去,拉起外套將上半身穩穩妥妥地覆蓋。
 
「不是說….」
我抬起手想要翻開他的外套。
 
日光壟罩下。
校服上的毛線纖維反映出一點點星光似的形象。


我反複的,眼球用着一種不過份的幅度上下左右觀看周自存的外套、他的上半身、他放到桌上的手臂形狀、暴露在衣服以外的手背、淺藍靜脈的線條。
 
「對不起,我沒能力拍出來。」
「那便多練習一下。」
周自存自然醒的爬起身。
外套順着動作滑落地上。
微塵在日光下變身星塵。
 
「是。」
我仍伏於桌上。
 
是的。
我以為能將現實透過一些修飾來改變印象,原來是太天真的想法。
周自存道出腐敗的事實,無論怎樣包裝也只是珍珠白相框裡一個無法調光的陰暗面。
 


 
周自存收下那一幀相片後,以原子筆、塗改液和膠紙草草做了個支架將相片豎立在桌上。
我在課堂間看過他托着頭,用筆在照片的白框線上揮動魔術捧似的來回繞圈。
算不清繞過多少圈、過了多少天以後,原子筆和塗改液砌出的支架被他分拆開來,回復原狀的放回桌子下陰暗的空間裡,安份守己地繼續做原子筆和塗改液,而非支撐相片的框架。
我亦將關注着周自存那數天的時間內所觀察得到的資訊收藏起。
 
 
「其實你的背影很好看。」
周自存像被說中心事的,耳背後漸漸如日落時份的泛起一陣紅霞。
「不。」他偏起頭:「課堂間、無聊時我也會看其他同學,不代表甚麼,但世勛肯定是最好看的,茉莉最美,無論是樣貌還是其他。」
「那是因為你看不到自己。」
「哦……」
周自存回頭看去。
就是這樣。
當他回過頭去看別處的時候,這姿勢最好看。


別理會他要看甚麼要找甚麼。
看着他的後腦、他側身的身影,會有一種安詳的感覺。
最好一輩子別回過頭來。
 
「但我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背影。」
周自存遇上難題的說。
「別難過,我也不可以。」
我微笑,拍拍他的肩膊安慰。
 
「那……」周自存望向他肩上我的手。
 
我想他是不喜歡這樣。
日常都會表現出不習慣被人觸碰的周自存。
所以要我想象學校會突然倒塌,也不可能聯想到會在那地方跟他撞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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