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卻不再見: 再遇 (16)

１６
 
 
　　在以後的幾乎每一個禮拜，我和大偉都會相約在樂富圖書館。就算是社會動盪的那一年，我們都仍然如舊。
　　一九八九年的秋天，我們都已經是六年級生了。
　　一次，我們如常地在圖書館裡面看著書。
　　「你們家打算移民嗎？」我悄悄地問他。
　　「應該不會吧。」
　　「應該？你父母有在考慮嗎？」
　　「我想……不會了。」


　　我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我想，如果他一家決定移民的話，那麼我們從此便不可以繼續見面了。
　　打從今年的春天開始，關於中國大陸的新聞報導便接踵而來。夏天以後，同學們的話題都總是離不開移民。接下來的日子，更陸續地傳來了同學們舉家移民外地的消息。其中最常見的一種情況，就是某某同學忽然從某一天起，就再也沒有回來上課了。
　　「淑惠移民了，你知道嗎？」坐在我旁邊的阿芬說。「打從前幾天，她就沒有上學了。」
　　「不知道啦，我跟她也沒有交情。」
　　「我也是從隔壁班那裡打聽到的呢。」
　　「是嗎？反正現在大家都移民去了。」
　　「那麼你家會不會移民啊？」阿芬的臉靠得更近了。
　　「不會啦。」
　　「真的假的？你會不會突然間人間蒸發？」


　　「你就人間蒸發！」我故意裝個鬼臉，好讓自己看起來毫不在乎。
　　「如果你將來要移民的話，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啊。」
　　關於移民，就在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在我們家吃晚飯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了。
　　「我們根本就沒有錢辦移民。」媽斬釘截鐵地說。
　　「移民需要好多錢嗎？」那時候，我對於移民一事，根本就毫無頭緒。「可是現在好多同學都移民了。」
　　「你媽只是個辦公室裡面的小文員。」說罷，她的目光便朝著爸掃去。「我每個月賺來的錢，七除八扣，也沒剩幾多了。」
　　我爸是一個地盤工人。每次媽提到錢的話題，他都會保持沉默。
　　在那個年代，移民就彷彿是一種潮流。除了可以經常在電影和報紙上面留意到有關移民的資訊，我還可以見到自己身邊的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香港。
　　然而，讓我最擔心的，不是我的同學，而是大偉。
　　如果他都好像淑惠一樣，一天忽然移民去了，那麼，我以後便不可以再見到他了。完整版電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