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會直接拒絕我,我總覺得他肯定有其他原因。從他的神情,我知道他是逼不得已說出這一句話。

「哦,咁好啦。」我只好這樣說。

「咁我只好叫盧主任聯絡你,唔該曬你,Joyce。」校長說。

「唔該曬校長你就真啦。」我說。
校長室的門「呯」的一聲關上,意味著這段日子的事情終於可以告一段落。迎面吹過來的風,忽然讓我感動,我微笑著,顴骨卻感覺濕潤起來。這一場仗,我們終於取得勝利。

「呢段日子辛苦了。」我忽然心裡冒出這一句溫暖的話。





Robin低下頭,用手輕輕的摸了一下我的臉頰,試圖把那淚水抹掉。他溫柔的眼神,好像在講話,說著:「不要哭。」可是越看著他的雙眸,我就越想要哭。

「傻瓜Joyce,行啦。」下一秒他拖著我的手,然後奔跑起來。

「喂唔好跑咁快啦。」我喘著氣,他拖著我的手,就像日本動畫的情節,兩個在風中拼命奔跑的人。這個瞬間好像一切都拋諸腦後,一口氣跑了六層樓梯。

他一手推開天台那寫著「不准進入」的門,疾而大叫:「我地終於成功喇!」

此刻,面前是新鮮的空氣,展開的雙臂像擁抱了一整片藍天。





下一秒,他把我拉進懷裡。他粗壯的臂彎緊緊環抱著我的腰,然後他一使力,我的雙腳離地了。

這一個時刻,我感覺離開了這個煩擾的世界,我飛了起來。

「喂啊,你放翻我落黎啦。」我大叫。

「額,好喇冇氣喇。」Robin喘著氣把我放下來。

「廢柴,你個心唔好就唔好格硬黎啦。」我笑著說,然後用彈了一下他額頭。





「你笑翻咪好囉。」Robin用食指搓搓我的臉頰。

「我冇嘢啊,突然如釋重負,唔知點解好感動。」我說。

「一早就知我地會成功,係時間嘅問題。」

「你馬後炮啦。」我用拳頭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腦海忽然冒起他拒絕當代表時的樣子,我總覺得他有苦衷。

「你啊,點解你唔做膳食代表?」我問。
「唔講呢啲啦,總之我地贏左啦。」他刻意轉移話題。

我兩手各放在他的肩膀上,讓他不能迴避我的目光:「你答我啊,點解你唔做?」





「我覺得你比較適合。」他的眼球向下移,他繼續在迴避我。

「你呃我,我想知道真正原因。」

「我……我唔知道,我唔知下年仲起唔起到。」Robin慢慢低下頭,聲音也逐漸變小。

我驚訝的睜大雙眼:「點解啊?」

「記唔記得我同你提過我個wallpaper?」

我回想那天他給我看的電腦背景,想起他跟那位朋友的故事,然後說:「嗰個搵唔到嘅朋友?」

「係,屋企人成日都叫我去外國讀書,我媽媽同我細佬都過左去澳洲。我一直都唔想去澳洲,因為我一直都搵緊嗰個朋友。」





Robin深呼吸然後再說:「最近屋企人話最遲讀埋今個學期要過去,佢地連學校都幫我搵埋。」

我無法接受Robin這麼快就要離開我的身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感覺淚水在眼眶裡累積著,於是我抬起頭,然後問:「你係咪冇得唔去?」

「係。」

我繼續問:「姐係你唔會陪我行落去?」

「對唔住……」

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點解你唔一開始同我講?點解你要一路幫我?點解兩個月前你要起我面前出現?」

「我都係早兩日先知,我唔知點樣同你講。」





「點解你要留底我自己一個面對?我真係唔知點樣面對,冇左你起我身邊,我唔知自己一個點樣行落去……」

淚水忍不住一顆一顆的滾下來,手不停的抖著。Robin一手把我拉進懷裡,緊緊的抱著我,我把臉靠著Robin的襯衣。

「你知唔知你對我好重要……」我哭著說。

「你對我都好重要,對唔住……」Robin哽咽著,再也講不下去。
我們兩人在森林裡遇上,在迷霧裡看不清前方,只能不斷奔跑。這個兩個月來,面對各式各樣的考驗,我們甚至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臉,也打從一開始就只能信任旁邊這個唯一的陌生人。

終於,迷霧散去,眼前豁然開朗,我們終於看清對方的臉,卻是分別之時。

「你可唔可以留低?」我沒有說出口,因為他也是身不由己。

這一輩子或許不會找到一個比他更刻骨銘心的人,我也不想再經歷多一次這樣的難關。





我感覺我頭頂一點一滴被淚水沾濕了,Robin的胸膛一起一伏,我好像聽到他的心跳。此時此刻我們的心是連著的,這一瞬間所有事情仿佛停頓了,我希望可以把這一刻留住,Robin以後都在我的身邊,就像這幾個禮拜發生各種事情的時候。

曾聽說:青春,就像下了一場雨。

這一天,我終於明白。只是屬於我們兩個的這一場雨,下的是鹹鹹苦苦的淚水。

我的淚水也濕透了Robin的衣服。不知過了多久,淚水都哭光了,我鬆開雙臂。

大哭一場好像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我不想說話。

我們確實成功了。可是,很快我們就只是剩下我一個。

今天過後,我又該如何面對Robin?

他還是如常的送我到巴士站,可是一路上,我倆一句話都沒有說。對於這一個消息,除了沉默就是沉默。我不想面對Robin將要離開的事實,不敢想像我們兩個的將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總是想起Robin。有時候盧主任會找我討論小食部的事情,我不知如何應對,我總是會想像,如果是Robin負責,他會怎樣做。

有時我會很想念那些多災多難的日子,天天都有不同的事情上演,然後我們一關一關迎難而上。我們是戰友,相依為命的戰友。我會想念他總愛揉我的頭,想念他叫我的每一句「傻瓜」。想到他將要離開,我總是差點忍不住淚水。

不過,我也很討厭這一個人,我們走過一趟顛簸的路途,卻將要剩下我孤身作戰。

或許,只有討厭這個人,才可以讓自己忘記這個人帶來的傷痛和那些甜蜜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