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劇情需要,所以現在張仁會去日本交流

農曆新年不久,你便要到日本交流。

離開前,你寫了數張揮春送給我一家。我的母親很高興。

她不斷讚揚你,説你是難得一見的好老師。

你不但帥氣、有耐性,又有才藝。



聽著她讚賞你,我亦為你感到自豪。

伴隨的,是一陣心痛。

為甚麼你又要離開了?之前你去旅行的時候,我還未意識到自己喜歡你,所以覺得兩星期很快過去。

但現在不同。我每天一有空閒,便想著你。

我現在已經很掛念你。



我帶上耳機,聽著柔和的鋼琴聲。尖沙咀熙來攘往的街道,與我隔絕。

有幾個人在我面前奔跑,好像在追趕巴士。

轉眼間,有數輛巴士駛過。很多人下車,但沒有你的身影。

我低頭看一看電話。

你沒有讀我剛傳給你的訊息。



我知道你不會爽約,現在只過了約定時間十分鐘。

那為什麼,胸口感到這麼悶?

突然一陣強風拍打我的臉。我撥一撥被吹散的髮型。

同時,電話鈴聲打斷我的動作。

是你。

「喂?哈⋯⋯浩宇?哈、你在那?」隔著電話聽著你上氣不接下氣,腦海中閃過一絲齷齪的幻想:你滿面緋紅,赤裸上身,氣呼呼往上望向我。

我吞了一下口水。不對,現在不可以對你抱有這些幻想。

「我在清真寺前面。嗯,我看到你了。」我舉起手,向你示意。你仍在迷惘地四處張望,看不見我。「我在你身後——」



你轉過身,跟我對到眼。

你的髮型被剛才的強風弄得凌亂不堪。西斜的陽光剛好躲避雲層,映照在你的頭髮上,幾串汗珠閃耀著。你的面頰泛紅,微微張嘴,喘不過氣。

一抹微笑蓋過你狼狽的樣子,直擊我的心臟。

這樣的你,少了平日的認真感,多了種平易近人的氛圍。你頂著那張高冷的帥臉,卻經常臉紅。你在別人面前也是那樣嗎?還是只會在我面前這樣?

真想多與你相處,找出答案。

「啊!對不起,我遲到了。你等了很久嗎?」你伸手整理自己的頭髮,滿面歉意。

我掛了電話。嘴角忍不住上揚。



「沒有,我也是剛到不久。」我努力收起自己的微笑,可是徒勞無功。

「但我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啊,我請你喝飲料吧。」街道過於擠擁,我們只能摩肩接踵而行。

你掃到的地方傳來熱度,連帶我的臉也開始發燙。

啊⋯⋯為甚麼每次都這樣。

「浩宇?你不回答我就當你同意了。」你又笑了。

你就只懂笑!我要瘋了,你知道嗎?你就不能變回剛認識時的那個冷面帥哥嗎?

我向右踏一步,跟你拉開距離,但仍走在你身旁。

「不用啦,你又不是遲了很多。」我小心翼翼躲避迎面而來的人群,步伐有點吃力。



「但我很快就會離開香港。就當作歡送我,讓我請你。好嗎?」你暗暗放慢腳步,側頭望著我。

該死,你不要放慢腳步,不要這麼顧慮我。我會心生期待的。

「那⋯⋯好吧。謝謝張仁。」

我們在附近的台式飲料店買了杯珍珠奶茶,到商場走了一圈,然後在海旁看日落。

今天天色不太明朗,落日的景色不怎絢麗。

我只拍了數十張照片,主要就是數張天空光影轉變的照片和你的單人照。

本來,你並不想我拍你。你說現在的樣子太狼狽,照片不會好看。但在我的奮力勸説下,你放棄了爭辯,暫時成為我的專屬模特。



「我不是説了嗎?即使在這暗沉的天色下,也能拍一些不錯的人像照。配合你冰冷的帥臉,立即有了危險而不羈的感覺!很有型!」天色全黑以後,我在天橋的燈光映照下,把相機遞給你看。

「你太誇張了吧。」你端詳相機顯示器上的相片,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沒有啦!你真的很有型嘛!不過,即使你帥,也要你能擺出相應的表情,照片才會這麼好看。」我接過相機,目光卻離不開你的笑臉。

「你現在是讚自己很厲害,能正確捕捉我的表情?」你揚起了眉毛。

「那也要你配合才可以。所以你也厲害,經常都可以『黑臉』。」

「⋯⋯為什麼你的讚賞令人不能高興起來?」你搖搖頭,輕嘆一聲。

我輕輕拍打你的膊頭,以示安慰,卻暗中為能碰你而感到興奮,「但我是真心欣賞你的啊?你『黑臉』的樣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歡。」

拍照的時候,我可以盡情讚賞你也不怕。

你應該只會當我是對藝術品的欣賞,不會覺得我奇怪吧。

離開了海旁,我們回到商場。

到了餐廳,服務生把我們帶到窗邊的座位。

點了主食後,你問我介不介意你喝酒。

「不介意, 但為甚麼要問我?」

「怕你會覺得我有一陣酒氣,會不喜歡。」

你喚了待應,然後點了一杯長島冰茶。

「應該沒事啦。喝一杯酒而已。」你在意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嗎?我的嘴角暗暗上揚,「不過,長島冰茶?換來半晚安睡?」

「對,每次我喝這個,朋友都要唱一次這句歌詞。所以請你也不要唱。」你輕嘆一聲。

「啊⋯⋯」我假裝有點沮喪,不過遭你白眼之後,我們又笑了起來,「行啦,我不會唱喇,不過,待會我可以喝一口嗎?」其實我沒有喝過酒,有點好奇。

「嗯⋯⋯可以吧,不過只能喝一小口。我不想你醉。」

「怕我會胡言亂語,突然跟你表白嗎?」我嬉笑道。想到很快不能見你,就想逗你。反正,你應該沒有想過,會有同性喜歡你,不會察覺到我的感情。你會在意我,只是因為我們的關係像朋友。

「嘩,你未喝先醉了。」你啞然一笑,「不是,我怕你倒臥在街頭,然後我會被你的母親解雇。」

「那麼,為了你可以繼續教我這個優秀的學生,我就嘗試不醉吧。」

我們時間有限,所以請不要提早離開我。

等待時,我們聊了些學業的話題。

「張仁,你知道嗎?我聽了你的話後,也覺得要為自己的末來努力。所以最近參加了一些小型攝影比賽,嘗試證明自己的能力,同時知道我與其他人的實力差距。然後啊,哈哈,在其中一項比賽,我得了第二名!另外兩項比賽,則未公布得獎名單。」

「嘩,很棒!我就告訴你,不需要妄自菲薄。之後你更可以挑戰參加大型比賽,累積經驗,向夢想進發!」

你的長島冰茶來了。

你忘了要先給我喝一口,自己率先喝幾口。我盯著你嘴唇碰到的位置。

「謝謝你,張仁。但是⋯⋯我沒有告訴我的父母。」

「比賽的事?」

「選科的事。現在已經中五下學期了,很快他們就會與我『商討』我到底要讀甚麼。知道自己尚算有能力,我也很高興。但他們應該不會把這當作一會事。對他們而言,興趣和前途仍是兩碼子的事,除非我的興趣是當醫生、律師、或是商家吧。讀攝影的話就要到國外,價錢相對䀚貴,父母更加不會容許。」

「若你很堅定要去,但父母不提供支援,也不全然是一個絕望的情況。你可以嘗試拿獎學金、或是畢業後先工作,然後在當地邊工作邊讀書。你若在為夢想打拼,即使辛苦,也會感受到快樂。盡力就好了。」你低頭苦笑,把酒杯遞給我,「來,喝一口長島冰茶,忘記煩惱吧!」

侍應正好拿著我們的主食出現。你望向侍應,從他手中接過盤子時,我特意自你口唇碰到的位置喝了一口,舌尖劃過那微濕的唇印。

甜中帶點苦,像我對你的感覺。

我不算太過分吧。

「嘩,根本就是苦澀版可樂!為甚麼不喝普通可樂就好了?」我勉強吞咽,裝作若無其事,把杯還給你。

「反應很像小孩。」你接過酒杯,失笑道。

那你又怎樣?只是大我數年,就覺得自己是成熟有韻味的大人嗎?我差點要發火時,你補充一句,「很可愛。」

「什麼啊!你醉了吧?你覺得我可愛?」我提高了聲線。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普通男性友人之間,會說對方很可愛嗎?我其實是不是有機會?

你可能覺得我不喜歡,所以連忙解釋:「只是你的反應很像我的表弟!之前家族聚會時,我讓他喝了一口紅酒。他當時的樣子也是這樣,很逗趣。」

我就知道你不會有特別意思。我還真奇怪,總要多想。

哈,可笑。

吃過晚飯後,我說想在附近走走,順道醒一下酒。

我沒有留意面前有兩級樓梯,差點踏過空。

你及時抓著我的手臂,把我拉了上來。

「浩宇,都説了不要醉啊!唉,抓緊我,我們慢慢走,好嗎?」

我的心怦怦直跳。因為剛才喝了一口酒,感覺體溫比平時高。

你也一樣,很燙。

我挽著你的手臂,慢慢走。你也按照我的步伐,緩緩走著。

你刻意屈曲手臂,好讓我能抓得更舒服。你走路的動作也很輕柔,生怕我會感到不適。

我們在他人眼中,像情侶嗎?或只是兄弟?

「張仁,你真温柔。做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不會。我給不了別人幸福。」

「⋯⋯為甚麼?」你的聲音很落寞。

啊,我的胸口又開始痛了。

「也許,我不被需要吧。」你輕笑道,然後靜了下來。

周圍環境靜謐無聲。只有偶然的風聲打破這沉默。

我想吐。我不喜歡這感覺。

你繼續說話。

「我的前女友很獨立。跟她在一起的時候,雖然也會感到高興,但我覺得我不了解她,經常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中學畢業後,她去了外國讀書。剛開始,我們還有經常聯絡。到之後,她跟我説,我不在她身邊,不能與她的生活產生共鳴。為了不讓我擔心,她經常報喜不報憂。後來,她甚至不想讓我知道她的生活,與我聊她的生活令她很累。我就是被排除在外的人。」你的聲音很平靜,但我不抖膽看你的表情。我怕會看到你逞強的樣子,知道你仍喜歡她。

「那時,我知道了她徹頭徹尾都不需要我,原來我就只是令她感到煩惱的根源。我不知道我對她而言有甚麼意義。於是,就分手了。之後,我就沒有再遇到喜歡的人。」

這是你第一次告訴我你的情史。是因為你喝了酒嗎?

不過無論如何,我很高興,我和你的關係更親近了。但也覺得,我被迫面對了不想面對的事。

你果然是異性戀。

其實,這很正常。我才是異類,我不應該抱有任何希望。其實,我已經每天告訴自己不要妄想。

那麼,可以請我的心不要再痛了嗎?不要揪住我的胸口,不要使我呼吸困難,不要讓我的內心變得更加沉重。

我深呼吸,嘗試平息自己的悲情。

一陣冷風吹過,眼睛很不舒服。

我閉上眼,淚水湧出,下意識更用力抓著你的手臂。

啊⋯⋯為什麼你在顫抖?是因為這寒風嗎?

或是因為,你真的還喜歡她、想念她?

原來,我根本不需要看到你的表情,也能知道。

我們都沒有説話,就這樣走著,直至你找到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坐下。

我沒有放手,你也沒有叫我放手。

「她不需要你,但有其他人需要你啊。」我輕聲説,期盼冷冽的北風把我的聲音帶走。

可是,你聽到了。

「我不想只是朋友間的需要。」

我沉默了。

這個位置人影疏落,原來是有原因的。這裏向海,當風。

我瑟縮著,希望你能給我些溫暖。

你沒有説話,但身體挪得更近我。

不要這樣。

其實,你不必管我。我們大可以離開這裏。

都走了這麽久,酒一定醒了。為甚麼你要跟我留在這?

「張仁,你知道嗎?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很害怕。你笑的時候,看上去與一個冷血殺人犯無異。不過,相處久了,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溫柔的人。有時你會取笑我,卻亦會跟我說教,要我努力認真學習,追逐夢想。本來我的朋友不能與我到浪茄拍照,與你無關,因為你就只是我的補習老師。但你仍願意跟我一起去。」

我只是想安慰一下你,讓你知道有人需要你,雖然你不稀罕。

我不是在表白,也不想破壞我們的關係。你知道的吧?

「然後那天,我真的非常非常高興。我在第一天上堂的時候,已經發現了,你在陽光底下金光閃閃的樣子,很美麗。我沒有信心,能在浪茄捕捉你最好看的一面。然而,我還是成功了。我看著你的模樣,真的怔了。我當下就知道,我想繼續為你拍照。」

「浩宇,你在説我認為你在説的事嗎?」你的語氣放很輕,你的身體挪開了一點。

「⋯⋯你還在醉?」

若我説我不醉,你害怕嗎?

我需要你,不是朋友間的需要。

「啊?你覺得我在說什麼啊?我見你好像仍為前女友傷心,才想說一下你的優點,令你感覺好點。你想甚麼了?」我失笑道。

我鬆開抓緊你的手,站了起來,背對著你。

風又刺到眼。

「時候不早,我要回家了。你也不想我的母親解僱你吧。」

「啊,對。想著要照顧你,都忘了看時間。你可以走了嗎?」

「是。」

「那我們走吧。去巴士站?」

「嗯。」

走回巴士站的路上,我們二人再次靜默。

我走在你前頭,但走得很慢,很慢。

身體感覺很難受,我扶著欄杆,停了幾次。

酒精只提供短暫的温暖,所以現在很冷。

想要你的體溫。即使不可以再擁有。

然而,你不知如何看穿我的企圖,主動上來攙扶我。

啊⋯⋯我很犯賤。

我就這樣貪戀著你的體溫,即使巴士站人來人往,也不放手,直至最後一刻。

「張仁,再見。謝謝。」你要搭的巴士跟我不同。我就在此放手,分道揚鑣吧。

「我的巴士十五分鐘後才會來,我跟你一起等吧。你的步伐仍有點不穩。」

「嗯。不好意思。」我低著頭。

「沒事。」

這該死的晚上,可以不再起風了嗎?

我的眼睛瘋狂分泌淚水,就是因為這晚的寒風,沒有其他原因。

數分鐘後,巴士到站。

我上了車,只説了再見,沒有回頭望你。

我坐在下層,閉目養神。

眼睛和心臟很不舒服。

淚水乾掉後,眼睛很刺痛。

胸口亦在發悶,有種被重重撞擊,然後掏空的感覺。

我會不會就此倒臥在巴士上,昏迷不醒?

這樣就好了。

***

巴士駛離車站時,我向窗外一瞥。

你還在嗎?為什麼在擦眼淚?是晚風的關係嗎?

片刻,你自我的視線範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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