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我前幾天已經考完口試。只剩下星期的筆試,你就可以功成身退。

踏進三月,補習次數增多了,即我們見面的次數也增加多了。

然而,這沒有甚麼好高興的。一方面,我壓力很大,因為想考取好成績,以獲父母認同,讓我去外國讀攝影。另一方面,自從七月重新開始補習之後,我們的關係已經回不去了。我們就只是補習師生的關係,甚少再閑聊。

今天,你也是在下午三時就已經來了。在我不用回校之後,我們補習的時間也改早了。



我呆呆的看著你握著紅筆、正在批改閱讀練習的手。你看起來有點苦惱,思考著應否給我分數。

最後一次了。想把你的一切刻在腦海中,記得我曾那麼喜歡過一個人。

我的視線遊走,從你修長的手,走過你有點肌肉線條的手臂、你微微突出的喉結、你剛剛舔過的嘴唇、你挺起的鼻梁,最後到達你的低眉垂眸。

午後的陽光比黃昏的耀眼,著色度卻較為遜色。你的頭髮絲和睫毛在陽光的照耀下,雖然熠熠閃光,卻非金光燦燦,不夠浪漫奪目。

你抬頭與我熾熱的目光交投。



之前的我,會避開你視線。但今天,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想再躲避。

我看不透你的眼神,只覺得我這樣,令你有點難堪。

你再度低頭,在那條長題目上打了一個叉,彷如在我的心上打了一個叉。我心頭一震。

不知何時,你面對我的時候,已經沒有了那温暖的笑容。我不想習慣這件事。不想你的微笑,只殘留在我替你拍的照片之中。可是,我又有甚麼辦法?

看來,我們今天會在尷尬的沉默當中結束。我只能說,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已經不懂得好好面對你,就只懂令你感困窘。



下課時,我在廚房中拿了一盒巧克力曲奇,遞給你。

「這是我和母親昨天做的。她說一定要給你一盒,報答你為我補習兩年多。」我低著頭,彆扭地説。

「唉,不用這麽客氣啦。」你嘴角微微上揚,收下了曲奇,放進你的帆布袋。你沒有把手抽出,就那樣,定格了。

你到底怎樣了?想問你之際,你自袋中拿出一個紅色、圓圓的東西。它比你的手掌細一些,有一根白色細繩連接頂部。你把它反轉,上面有猴子的笑臉,挺可愛的。他的肚子上印有一些字,反正是日文,我看不懂。

「這個是大猿御守,是一個勝守。雖然它應該是保工作順利,而非學業,但我覺得牠的樣子很像你,所以買了給你作手信。本來想暑假的時候給你,但⋯⋯農曆新年之後,我不太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對不起。」你把手中的御守放在我面前。

你的道歉殺我一個措手不及。「為甚麼要與我道歉?是我做了讓你覺得嘔心的事吧。」

「不是,我沒有覺得你嘔心。我只是沒有試過被同性表白,不知道應該怎樣處理。」你的眼神閃縮,一臉困窘。

「哦⋯⋯所以你現在想正式拒絕我一次?」我冷笑道。其實,我知道,我需要聽到明確的拒絕,才可試著放棄喜歡你。可是,此刻的我,並未下定決心去不喜歡你。我不想聽到你的拒絕,不想你切實跟我劃清界線。



「我⋯⋯不知道。不過,我去日本交流的時候,想了很多。」你與我四目交投。

你這眼神是甚麼意思?是迷惘、慌亂還是悲傷?我凝視你的雙眸。越看,越發現你的眼中盡是我,好像我是你的全部,是你最渴望的。

但是,兩年了,我怎會不知道,這只是對朋友的著緊?你是一個直男,我不可以對你心生期待。

「浩宇,在浪茄拍照之後,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不只是補習學生。我想和你多説話,希望我們上課愉快。之前和你聊你的夢想,以及去尖沙咀的時候,我也覺得很高興,能和你談更多事情,能對你有正面影響。所以,那時,我本來不想隨隨便便回應你。只是,我真的沒有想過你會那麼看待我。我不知道要怎樣做才好⋯⋯可是,我不想失去你。浩宇,我們以朋友身份,繼續聯絡吧。」你的每字每句都扎在心中那些從來沒有康復的傷口,痛得淚水差點決堤。

不過,我決定了,不會在你面前哭。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吧。我不想留下卑劣的印象。

「説了那麼多,你就是想正式拒絕我啊。還説不知道,又說甚麼不想失去我,害我期待了一下。」我微微一笑,把御守推向你。「謝謝你的好意。心領了。」

「不要這樣。」你低聲道,好像我在無理取鬧。



我承認,我不能大方面對這件事,但我已經很努力了。你又不是喜歡對方的那個人,你當然說得輕鬆。

「你才是不要這樣。為甚麼要重提我的糗事?看著我難堪很好笑嗎?謝謝你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你,我也會努力去考下星期的筆試,放榜之後告訴你我的成績。但再之後,就不用聯絡了。你不在的時候讓我很痛苦,但要我看著你,卻不能成為你重要的人,更讓我痛苦。」最後一次了。我們之間真的要完結了。就説出我的真心話吧。

「張仁。我喜歡你。我真心的,好喜歡你。」我本來想好好看著你,笑著說這句話。可是,我不想讓你看著我強顏歡笑的樣子,只好低著頭,迴避你的視線。

「再見了。」我站了起來,想替你開門。想快點趕你離開,好讓我可以獨個兒在房間痛哭,哀悼我這可悲的單相思。現在真的要結束了。

但下一秒,你把我擁進懷內。一陣如海風般柔和的香氣撲鼻而來。

我愣住了。淚水在眼眶打轉。

「浩宇,我——」

「放手。我不想只是朋友間的需要。」這是你説的吧。我原句還給你。



你乖乖放手了。

你放手的時候,也把我最後的希望放走了。我知道,我再做甚麼也真的徒勞無功。這樣才對。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不要給我假希望。

也許,我是因為這樣才又笑了吧。笑自己如此可笑,卻又因此釋懷了。「張仁,再見了。」

「不是,等等。你為甚麼要這麼急著把我趕走?」你急了,聲量不自覺提高。

「是你說我們只能是朋友。而我覺得,作為朋友只會令我更加痛苦,所以我想你快點離開。你也曾經有喜歡的人,我這種心情,你應該明白吧。」為甚麼我要開始解釋這事情了?你為甚麼這般不識趣,不懂得離開?

「對,我明白。但是,我不想⋯⋯我不想我們的關係就這樣結束。之前的八個月,我真的好後悔。我其實想早一點提起表白的事,但我回來以後,你卻在裝沒有事情發生過。我回港以後的第一次補習,看著你難受的樣子,我也很不好受。既然你那麼難受,我就不要提起那件事了。怎料,我們之間就真的一直冷淡下去⋯⋯許浩宇⋯⋯告訴我,我應該要怎樣做?」你懇切地望著我,就像用眼神告訴我,不要這麼殘忍,不要就此分別。

「你知道我想你怎樣做。我想你愛上我。」真的,因為我已經沒有甚麼好失去,因為這已經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所以,我不再保留。



你嘆了一口氣,悄然默默的看著我,用眼神拜托我不要再說下去。

「是你告訴我要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要選擇快樂地痛苦。」我低聲道,像是為自己作最後的辯解。

心跳聲變得震耳欲聾。

啊,我想離開。

窗外傳來的車聲、行人聲戛然而止。

世界突然靜了下來,我彷彿到達了與世隔絕的地方,與你隔絕的空間。

過了很久、很久,你的聲音才把我帶回現實。

「⋯⋯好。那就按你的想法做吧。你想做甚麼?」你的語氣是那麼平靜,我不知道你抱著甚麼心態、抱著甚麼覺悟說這句話。

一切來得太突然,就像我之前發的春夢。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因此,為了不給你反悔的時間,我想也沒想,便伸手撫摸你的臉。你的皮膚保養得不錯,滑溜的質感很舒服。

在我的手掌來回摩擦之後,你的臉頰變得緋紅、燙熱。我伸出另一隻手,摟著你的後頸,凝視你的眼眸。

想親你。想你成為我的初吻。

之後,罪惡感就來了。你這是在可憐我,所以作出妥協嗎?若不是這樣,你怎會突然讓我按我的想法去做?你對我的喜歡,與我對你的喜歡不對等。這樣的話,我們做了任何事情,我也不會覺得高興。那麼,要不要就此收手?

不過⋯⋯已經是最後一次了。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很想親你。蜻蜓點水式的輕吻也可以。我寧願你之後討厭我,也不想從來沒有嘗過你的滋味。我都夢過你那麼多次了,想在現實中試一次,也無可厚非。

「張仁⋯⋯若你不喜歡,就推開我吧。」想起小説中的主角常會說這句話,就說了出來。這好像比直接問你較不害羞。

我輕輕一推你的後頸,把你的頭推近我。

你的動作有點僵硬,像是想躲避我。

啊,果然是這樣。你不會想吻我的。

怎料,你倏然貼上我的嘴唇。

你的嘴唇有點乾燥,唇上的乾皮磨著我的嘴唇。但是,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有一股熱流在我體內亂竄,腦袋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心跳聲被無限放大。這刻,只想被你佔據。

你的唇離開我之際,我再次吻上你,生怕剛才的觸感只是我的幻想。另一隻手也摟緊你的後頸。

你用力回吻,微微張開嘴,先伸出舌頭試探性地舔了我的下唇幾下,接著轉而加大力度吸吮,一陣酥麻感自口唇蔓延至全身,直至我雙腿使不上力。

說時遲那時快,你伸手扶著我的腰。

我呼呼氣喘,看著你,渾身變得不對勁。

體內的熱流正在擴散,我起反應了。

我理性上知道不可以再索求更多,但我的身體忍不住了。都到了這個地步,我想求你碰我的身體,如同我之前的性幻想,用你的手在我的性器上下擼動。我以為如果我們不是情侶關係,卻做這檔東西,我會不高興。但顯然,我的身體不是這樣想。

「張仁⋯⋯哈、啊哈⋯⋯張仁,求你幫我⋯⋯我想和你做,我的父母今晚不會回來吃晚飯,他們不會發現的⋯⋯」換作是平日的我,根本不會、也不能說這些淫蕩的話。但最後一次了。我不管了。

你一把從正面將我抱起。我因雙腳忽然離地而慌了,下意識伸手環抱你有骨感的背部,雙腿纏著你的腰。雖然你不是肌肉男,但你的身體非常暖和,很舒服。

我低頭,把鼻子埋進你的頸窩。是你的味道。

我的內褲好像濕了。

你帶我到我的睡房。床的右邊是一幅牆,正前方是一扇窗,蓋上了窗簾。

你緩緩彎下腰,想把我放在床上。可是,我渾身乏力,以致太早放手,於是掉了下來,「彭!」的一聲,後腦撞在牆上。

「啊⋯⋯」我痛得淚水直流,你心疼的撫摸我的頭,一邊説對不起。

我躺在柔軟的枕頭上,看著你的臉,疼痛好像消減了。朦朧之中,我怔神張嘴,你隨即吻了下來,舌尖探入我的口中,與我的舌尖相遇,繼而纏繞、嘗試掠奪我的一切。

啊、啊——這感覺很奇怪,口腔好像被強佔了。

我不懂得怎樣回吻,就這樣呆呆的,任由你帶領、吸吮,感覺快要窒息,你的氣味和唾液肆虐入侵我的身體,是黑咖啡的甘味。

良久,你把舌抽出,熱氣因急切地呼吸而互相交換。

你扶我起來,我們一起平排坐在狹小的單人床上,身體貼得很近,熱呼呼的對望。

「喜歡嗎?」你用拇指擦掉我唇邊的唾液絲。

「你才是,和男生接吻不嘔心嗎?」我迅速別過頭,不斗膽望你,生怕你露出厭惡的神情。

「嘔心的話就不會回吻你了。」你的手掌撫上我的臉頰,輕輕一推。

我們再次對視。

「為甚麼⋯⋯ ?」

「⋯⋯我不想你哭。」

啊,是剛才的那個眼神。是那個把我當作你的全部、你最渴望之人的眼神。

我不明白,但我怕我再追問下去,你就會停下來。我不想這個像春夢般的經歷結束。

我主動印上你的嘴唇,笨拙地輕咬吸吮,覺得身體不能再熱,整個人也在燃燒。

「噯⋯⋯回你剛才的問題,我更喜歡不用舌頭。不過⋯⋯張仁⋯⋯哈、你也想要吧?」我瞥見你的下體,好像也勃起了。

哦,你對我有反應?你可以對男生起反應嗎?還是因為你太久沒有接吻,所以立即換起了你的性趣?

「你有沒有試過用後面自慰?」你看著我,低喘問道。

「沒、沒有。總覺得有點可怕。」雖然我有幻想過這件事,但一直不能突破自己的心理關口。把東西放進去,想想也覺得不衛生和恐怖。而且,聽說第一次會痛,也不一定能找到舒服的點。我亦不知道可以用甚麼做潤滑。

「不要緊,我不想強迫你做任何東西。那不如我們互擼?」你低喘問道。

「嗯。」終於可以不靠想像,親眼目睹你的雄風。我雙手顫抖著,為你解開褲頭。你把直挺的陰莖掏了出來。

嗯,大小不錯。

之後,你替我脱掉短褲和底褲。

「你很濕了啊。」你笑道。

我突然覺得害羞,合攏雙腿。

明明在幻想中我能主動索求你,為甚麼現在卻這樣?

「不用怕,來。」你又吻上我的唇,一次又一次,把我吻得嘴唇發麻,思緒逐漸變得不清晰。

我渾身癱軟,你順勢推開我的大腿,伸手握上我的性器。先用指尖在龜頭上打轉,並沾上前列腺液,抹在柱身,減輕摩擦帶來的不適,再上下套弄。

「哈、哈⋯⋯嗯啊⋯⋯張仁啊⋯⋯」我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睛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閉上了。想不到,你真的在幫我擼。

「許浩宇⋯⋯幫我。」你突然在我的耳邊低聲道,熱氣呼在耳窩,弄得我癢癢的。

我張開眼,手邊抖邊愛撫你陰莖上的紋路,再用手掌包裹著你的性器。

嘩,你的性器在律動,在與你的心一同跳動。

原來你也很緊張,跳動得很快。

我的心跳得更快,像是要爆開了。

「浩宇,可以幫我按一下陰囊嗎?嗯⋯⋯」我伸出另一隻手,按你的要求,盡量輕輕按摩。當我也在快感邊緣徘徊時,很難準確拿捏力道。「啊!對、那邊,對⋯⋯」

幸好你滿意——啊!「啊、我想射了!哈!快點,再用力點!!」

你卻停了下來,快速脱掉我的上衣,再脱自己的。

然後,你的手加緊速度,瘋狂套弄著。

「張仁、嗚⋯⋯嗯唔!啊、哈啊!」你温熱的手掌太舒服了,片刻,白濁的液體射了出來。

我奮力抵抗想癱軟在床上的慾望,雙手賣力為你撫弄著。不出一會,你亦高潮了,淺白色的液體噴在你的身上,我的手上。

我望了你一眼,又吻上了你的唇,想與你緊緊連合。

可以不要就此結束嗎?

***

我拉開了窗簾,把窗門推得更開。

車聲、人聲、雀鳥聲,跑進了本來只有我們倆的空間。

你坐在床上,用濕毛巾抹乾淨你的下腹。我在抹乾自己之後,則躺在你的胸前,感受你胸口的律動,眷戀你的溫度。

窗外,太陽漸漸下沉,芒草般的金光照耀整個城市。

三月的晚風,依舊寒冷。我拉著被子,蓋在我們身上。

「⋯⋯張仁,」

「嗯?」

「大猿御守真的很像我嗎?」

「對。你如牠般可愛。」

「我記得之前在尖沙咀吃晚飯的時候,你也說過我很可愛。所以你那時是說真的嗎?不是把我當作你的表弟,而是真的覺得我可愛?」

「⋯⋯對。」

「⋯⋯嗯,但我也覺得你可愛。」

「不是啦,怎會?」

我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聊天。

我果然就是犯賤。以為自己不會喜歡和你有這樣的關係,最後卻開心地接受了。我不知道你是用甚麼心態和我做這件事,不過,無論如何,我也很感激你。你讓我在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留下回憶。

你曾經說過,若選擇甚麼也會痛苦,就選擇快樂地痛苦。不論和你一起,或是跟你分開,我都會痛苦。倒不如和你享受片刻歡愉,快樂地痛苦吧。

我只望你如我一樣,不後悔,就好了。不要把這段親密時光,當作一個錯誤。

聊了一會,你漸漸默不作聲。我見狀,也靜了下來。

誰都沒敢問最關鍵的問題。我們到底成了甚麼關係?

我看著窗外,正值薄暮時分。

在兩座灰色大廈之間,僅餘的陽光好像變得格外金黃。

啊,很耀眼,很溫暖。

我記起初次見你的時候,你的眼鏡、頭髮和眼睛也被染上金色。你那嚇人的氣息瞬間被緩和,整個人增添了溫柔的氣息。

我就是那樣,不自覺被你吸引。

「張仁。」我呼喚你的名字。你沒有回應。

不要緊。

我只想你聽到我接下來說的話。

不過,不同於在尖沙咀的那一晚,不同於那次,我不想晚風把我的聲音帶走。

「張仁⋯⋯我愛你。」

你沉吟了半晌。

「⋯⋯嗯。」你的語氣是那麼平靜,就像在壓抑甚麼。

我想轉頭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想知道你是用怎樣的表情回答我。也想把染上暮色的你,烙印在腦海中。

我剛要回首,你便摸著我的頭髮,越發用力按着我的頭,像在阻止我。

我沒有抵抗,轉而側躺在你的胸前,耳朵貼上你心臟的位置。

啊,為甚麼⋯⋯?

你的呼吸變得急速,胸口艱難地上下起伏。

我用眼角的餘光輕輕一掃,只見一滴眼淚自你的右眼滑下,與最後一絲陽光隱沒於晚色之中。

(完)

數週之後,會有後記+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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