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廸視角]

「等陣先,其實你哋係咪真係盡左力?」天佑問道。

在我們面前死過兩次的天佑,竟然再一次站在我們眼前,感覺不太真實。

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正當我們剛才以為未能將天佑從死神的手上奪回,深感自責之際,一陣怪風突然吹起,就跟當初把排球吹到半空的一樣,惟一不同的是,風勢比之前大上好幾百倍,或者說好幾萬倍也不為過。身旁的建築物一一被捲進了狂風當中,但我們卻像站在了世紀颶風平靜的風眼中不為所動,看着景物在風嘯聲中不斷褪去,默默等待一切復歸於零。

良久,呼呼的風聲戛然而止,沉寂的空間中只餘下一部鋼琴和一位演奏者,是天佑。此時的天佑有點不太一樣,他的形態虛弱,全身呈半透明狀態,似乎命不久矣。我和曉彤眼見天佑依然活生生的,心裏一陣驚訝,但更多的是感動。





「對唔住呀天佑,到最後我哋都係救唔番你。」我心感愧疚。

「係我哋太過倉卒,咩都未計劃好...... 」曉彤眼泛淚光。

「等陣先,其實你哋係咪真係盡左力?」天佑。

「係呀,咁班日軍係都要搵到你,我哋都唔想架……」曉彤。

我托頭沉思,到底問題的徽結在哪,到底是甚麼阻止我們改變過去?無論是天佑從第一身角度躲避,還是我們從局外人的角色嘗試作出改變,卻始終無法改變厄運,難道天佑的亡魂注定死在殘暴的軍人劍下?





我突然好像想到了甚麼:「其實會唔會係我哋個方向錯左呀?我哋一直以來都係採取比較被動嘅策略,結果我哋試下主動啲,件事可能會有轉機。」

二人示意我繼續說下去,我續道:「我哋一直都諗要點樣令天佑避過呢一場慘劇,我相信天佑你之前穿越都只係左閃右避,希望有一次可以避過被日軍殺害,係唔係?」天佑默默回頭。

「但係你有冇諗過,其實成件事根本就唔係你嘅錯,點解會係你要避呀,由始至終錯嘅都只係個一班不知好歹嘅壞人,如果佢哋有心要對你不利,就會有一百種整死你嘅方法,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哋惟一可以做嘅,就只有主動地先發制人,令到加害者唔再出現。」我着實為天佑的死感到不忿。

「所以……你想殺死啲日本軍人?」曉彤的聲線帶着詫異。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如果這注定是一個你死或我亡的局面,我固然要幫助正義的一方,不能眼白白看着這荒謬的結局上演。





「好,我支持你,我哋係咪仲可以返去一九四四年架?」曉彤轉頭望向天佑。

「唔知,但係可以試下。」形體虛弱的天佑回答。

悠揚的音樂再一次響起,輕快的節拍逐漸貫穿我的腦袋,一個個音符從我的耳邊掠過,我的軀體漸漸變輕,彷彿只剩下淨重二十一克的靈魂在飄浮。浮着浮着,我的意識逐漸變得薄弱,到我再一次醒來,灰色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我慢慢站起來,然後再扶起身旁的曉彤。環顧四周,我們正身處禮堂大門外,禮堂的舊式大鐘正滴滴答答地運行着,時針和分針顯示着下午二時十分。看見僅兩層高的學校,我們知道自己再一次回到了一九四四年。

這次再沒有如上一次般手忙腳亂,我們有了明確的目標:找到了邪惡的日本軍人,然後將其殲滅。為了拯救天佑,為了補足佩汶內心的遺憾,也沒有比這更直接的方法了。

「目標人物係個度,你睇下。」此刻的我就像一個專業的殺手。

透過禮堂半掩的木門,能夠看見禮堂的角落有一部鋼琴,坐在鋼琴左側的男生是天佑,右側還有一個人背對着我們,從衣服的顏色和帽子的形狀可以推斷,那就是我們要找的日本軍人。

「咁宜家要點做?」曉彤。





我交頭接耳地將內心的計劃告訴曉彤,我們快速從男廁旁的雜物房找到了合適的工具,然後便靜悄悄地推開禮堂正門,天佑似乎看到我們了,我將食指壓在唇上,示意叫他「安靜」,天佑果然乖乖地假裝甚麼也沒有發生。

我們化身為隱者,踏着細碎但快速的腳步,走到這名身型高大的軍服大漢身後,在我用手指數過「三、二、一」以後,我揮動手中的木棍攻擊軍人耳下兩寸的位置,在他腳步不穩之際,右方的曉彤用預先準備的麻布袋套住他的上身,眼看軍人失去平衡跌在地上後仍不斷掙扎,我只可以兇狠地亂棍揮打。另一邊廂,曉彤正在用麻繩綁着軍人的手腳,使其動彈不得。

眼見軍人已被制服,我們二人合力將他們抬出禮堂外,走到游泳池池邊,突然聽到走廊盡頭的一聲呼叫,回頭一看,竟然還有另一位日軍。

「你哋做緊咩呀?!」是一聲不純正的廣東話。

「哇死啦,點解仲有另一個日軍架?!」曉彤驚嚇得一臉青白。

「事到如今,都冇辦法啦。」其實我一早就料到,要改變過去,就不免要有人犧牲。我從被綁的軍人(A)腰間拔出手槍,模仿電視上的角色替手槍上膛,並指向在九點鐘方向的軍人(B),混亂間,腳邊的軍人(A)跌進了水中,這足以使他後來出現的隊友(B)瞬間抓狂。

眼見軍人(B)慢慢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看着他那面目猙獰的模樣,我內心又是一陣掙扎:真的有必要殺人?我沒理由為了要天佑生存而殺死另外一個人吧?但是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日軍,濫殺無辜,槍下冤魂無數,而且總不能讓天佑再一次以同樣方式慘死吧?





我知道若果我再猶豫下去,被殺的將會是我們,而更重要的是,若果我們在這個過去消失,悲劇便永遠不能夠被扭轉,奸人亦將注定得逞。其實也沒有開槍的經驗,我在確認了手槍槍口指向正確的人,便如黑社會電影主角般用食指扣下板機。


「砰!」「砰!」

兩下槍聲同時響起,一人倒地,一切總算有個了斷。

[天佑視角]

「今日都唔知究竟發生咩事,無啦啦有兩個自稱由未來返嚟嘅人,同我講有日軍要殺我,之後又真係有日軍行埋嚟聽我彈琴,最後個日軍畀兩個未來人打暈左????媽呀,我好亂呀!」

縱然內心有着萬分不解,但此刻的我並沒有打算深究,因為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一件籌備了很久的事。

月黑風高,我走在往學校的路上,學校門外的看更亭在夜間不再如往昔般有人駐守,在戰亂時期,所有人在天黑前都會儘快趕回家,不過今晚的我是一個例外。我一邊與冬天的寒風抗衡,一邊爬進正門旁的草叢堆裏,花了一番氣力,我總算進入校園範圍。

我攝手攝腳地潛入禮堂後台,開啟了橙黃色的射燈,在柔和的燈光下,我進行了最後一次的彩排,明明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但心裏還是不踏實。一轉身,發現佩汶不知甚麼時候已推開了禮堂的大門,並正向我迎面走來。





看到了她,我的嘴角揚起了完美的弧度,並立即邀請她到鋼琴旁的木椅就坐。在橙黃燈光下,一切都似乎靜止了,塵埃在光線下飄浮,光圈中的我正為對的人彈奏對的曲目,光圈外的她默默地傾聽。

我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若果開口表白肯定會弄得一團糟,於是我決定好好利用的我最熟悉的音樂,將我的情意融入旋律當中,將心臟的跳動作為節拍的憑據,希望在彼端聆聽的她能夠感受到我內心的這一切,最起碼,能夠給我這個傻小子一個機會,一句答允。

曲終,我走到女主角的面前,如紳士般伸出了右手,模仿着西方荷里活電影角色的口吻,說出了那一句經典的台詞:「May I ?」

女主角毫不猶豫地點頭,將右手交託到男主角手中,正如交託她的餘生。

一九四四年的聖誕夜,禮堂雜亂的木椅間上映的不再是血腥慘情的戲碼,不再是充滿遺憾的結局,而是一段羅曼蒂克的開端,在臘月的寒冷中散發着不滅的餘溫,在槍林彈雨的戰爭黑暗中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多番努力後,故事的遺憾終究得以修補,竭盡全力換來的,是回頭時的一抹微笑,以及眼前平凡但快樂的人生。









[阿廸視角]
「……自從呢件事之後,每到十二月嘅夜晚,唔少學生都會見到游泳池隔離有日軍步操,好多人都話係當年浸死個日軍嘅亡魂,校方為左平息事件,就將個游泳池填平左,所以大家記得唔好係學校留太夜,見到啲唔想見到嘅野就唔好啦。」
在中一迎新營上,我繪形繪色地描述着這段七十六年前的鬼故事,若果我說自己曾經經歷在其中,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吧,除了跟我一起經歷了這一切的她。

曉彤從遠處走來,一句劈頭便道:「點呀你,又講緊鬼故?唔好嚇親我啲組仔組女喎。」

「組爸,啱啱你講個鬼故好猛,有冇正式嘅名架?」組仔。

我思索片刻,終於有了答案:「有,叫做《臘月奏鳴曲》。」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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