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一個上課日,我吃著阿圓在家政堂做的可樂雞翼,那種幸福的甜味由嘴甜入心。

「好唔好食呀?」阿圓在前面一邊溫習樂理,一邊背著我說。

「好甜呀!」我由衷的說。

「好甜?」阿圓回過頭來,緊張地問道:「係咪甜得滯呀?係就唔好食啦!」

「好甜!好好食!」我把最後一隻雞翼都放進口中。



「都唔知你邊句真邊句假…」她笑著說,笑容比雞翼更甜!

女班長阿寧的檯面也有一盒雞翼,她呆呆的看著它,不知在想些甚麼…

有時候我真的很擔心阿寧的精神狀況,尤其是今次考試她的成績也不算太好,加上上星期在新聞報導中看到美國賓州發生校園搶擊案後,我真的很擔心我和阿圓的安危。

如果她真的掏出搶來殺戮校園的話,我想我應該會奮不顧身的為阿圓擋子彈吧…

「阿…阿方…」女班長第一次這樣稱呼我,用手背把那盒雞翼撥向我的檯上:「你鍾…鍾意食就畀埋你食丫…」



我看看阿寧,她沒有看著我,低頭面向檯面。

「呀…我好飽喎女班長!」老實說剛剛鯨吞了十隻雞翼的我實在很飽,阿寧的好意我真的無福消受。

「哦…」她點頭,把那盒雞翼收起來,然後在書包拿出一隻光碟,放在我的檯上:「還返比你嫁…」

光碟的盒上印著幾個絕不陌生的英文字,嚇得我差點從椅子摔倒在地上。

Discovery Channel - Weirdest African Animals...



「點…點會…喺你度嘅?」我顫聲道。

「係阿圓借畀我嫁…」她一直低著頭:「佢叫我睇完直接還返畀你…」

這時阿圓好像聽到我們的對話,又轉過身來道:「係呀!之前我都唔記得同你講,你漏左喺我度嗰隻碟之後嗰個禮拜,我地傾開計知道阿寧有睇開,咁咪借左畀佢睇囉!」

「…」我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隻AV一直在阿寧手上足足幾個月!

「你咁大方,唔會介意嘅!」阿圓笑一笑,看到她這表情我怎敢介意。

「唔…唔緊要…」我的心慌得要命,然後問阿圓一個我最關切的問題:「你…你有冇睇過隻碟呀?」

「冇呀,我對呢啲嘢不嬲都冇乜興趣嘅。」



我鬆一口氣,心想只要阿圓沒看過,就真的沒甚麼所謂了。

不過…

「咁隻碟好唔好睇呀?」阿圓向女班長問道。

女班長點頭:「都ok呀…」

我的嘴巴比剛才張得更大,下巴好像快要撞到檯上。

「其實你都幾好學嫁喎,我睇親discovery channel都睇到訓著嫁…」

「都唔係丫,每次都學到好多嘢嫁…」



「咁呢隻呢,係講咩嫁?」

「嗯…關於生物繁殖嗰啲啦…」

「吓,咁應該都幾深嫁喎!」

「唔…都ok啦…」

阿圓跟阿寧沒完沒了的聊著,話題不斷圍繞著那隻Discovery Channel,跟阿圓談話的時候,阿寧比之前正常多了…

不過阿圓口中的Discovery Channel,跟女班長所指的應該不同吧。

「到底阿寧係咪真係睇過隻碟呢?」我心想。

如果阿寧沒看過的話,她直接說沒看過就可以了,為甚麼要講大話呢?



另一方面,如果她有看過,她又為甚麼沒有揭發我,反而幫我隱瞞著阿圓呢?雖然她最近有點失常,但身為正義朋友的她,這樣子有違她的作風呀!

我的思緒很凌亂,然後很多之前發生的古怪事也充斥著腦海中…

越去想便越亂…

越亂便越想去想通…

然後決定不再多想,找個機會跟阿寧問過明白。

過幾天放學後,我跟女班長要留在班房,整理經過半個學期後,已經有點破爛的壁報板。

「你真係睇左嗰隻碟?」我單刀直入的問她,一邊把畫紙釘在板上。



她點點頭,遞給我另一張畫紙。

「對唔住呀,我冇心放隻咁嘅嘢入去嫁。」我衷心向她道歉,若不是我跟阿發的惡行,便不會有這件事情發生。

「冇…冇所謂啦…」她應道:「你…好鍾意套戲嗰個女主角?」

「吓…唔係呀…」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嗯…」她低下頭,好像不敢看著我似的。

感覺就好像小時候,害羞的我不知如何跟女孩相處時的那模樣…

「咁點解…點解你唔同阿圓講,隻碟其實唔係Discovery Channel嚟呢?」我繼續追問。

她沒有馬上回答我,看上去表情帶點憂傷,忽然道:「我諗…你應該都唔會想俾阿圓知…」

「咁…咁梗係啦!」我道:「但係…」

「我見你知道阿圓冇睇過隻碟都即刻笑得好開心呀…」把短髮翹到耳後,露出紅紅的臉頰。

「嗯。」我點頭,雖然不知道她為了甚麼,但心裡對阿寧著實感激。

之後我們沒有再說甚麼,直至完成手上的工作,一起離開課室。

走在離開學校的路上,我又再一次肯定自己剛才的想法…

記得在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有個心儀已久的女同學,因為在同一班,我們每天都有機會見面。

可是由於從小就在單親家庭長大,一直由爸爸帶大,又沒有兄弟姊妹,女性朋友又少,根本就不懂跟女生相處。即使有時候她主動跟我談話, 我都只是滿臉通紅,結結巴巴的回應她。

有時大著膽子跟她說話,卻說了些古怪的話吸引她注意。

有一次,我跟她一起在走廊上走著,我很想打破沉默,於是說了些自以為女孩子會有興趣的話題,結果氣氛變得更糟。

自此以後我努力改善,直到這兩年才好多了。

在我身旁的女班長,跟從前的我真的好像…

「係呢…」阿寧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你…你平時多數講嘅話題…都好似喺班入面咁嫁?」

「吓?即係點呀?」我問。

「即係…即係你同奀仔講嗰啲囉…」

「哦…」我領略到她的意思,道:「男仔之間講嚟笑下嘅姐。」

「淨係…男仔同男仔之間?」她有點疑惑。

「梗係啦!邊有女仔講呢啲嘢嫁!」我說:「做乜咁問?」

「冇…冇呀…」她有點若有所悟的樣子,不知心裡在想些甚麼。

走著走著,終於到了校門口,我很想報答阿寧替我保守著那個秘密,便跟她說:「我今日有踩單車返學呀,載埋你丫!」

她看一看我,然後又低下頭:「唔洗啦,我住得好遠嫁,要搭火車先到…」

「咁載你去火車站囉!」我真的很想送她一程。

阿寧想了一會,嘆著氣道:「真係唔洗啦…我走先喇,拜拜…」

說著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時間過得飛快,才過完聖誕節,接著便是農曆新年,還沒定下神來,連復活節長假期都過去了,直接向著中三的期末試飆去。

還記得在農曆新年假期時曾向自己許下承諾,到下一個假期來時,必定要好好溫習,追回落後了的成績。

到了復活節假打開課本時,我便真的開始傻眼了…

我打開化學課本,以為自己看的是外星文教科書…

看了一篇文言文的範文,沒多久便開始跟周公用文言文互罵…

想溫習一下中國歷史,最後在電腦遊戲三國志中親自指揮大軍作戰…

長時間沒有認真上課,功課又請槍找人代筆,結果是完全失去戰鬥能力,到想去努力收復失地時,才發現大軍壓境,沒有反抗的餘地。

如果時間可以從來的話,我真的很想回到中三開學的一天…

沒來得及後悔,考試日子立馬便到,腦海一片空白的走進試埸,最後考出來的結果當然是一塌糊塗。

之後我選了跟阿圓一樣的理科,她有點擔心之後的成績會沒那麼好,而我擔心的則是不能跟她讀同一班,甚至能不能升班也是個疑問。

我們兩個在讀書方面明顯便是活在不同層次的人。

不過我沒有擔心了很久,因為今天便是派成續表的日子,也是最後一天上課日。

昨天整晚沒睡好,但今天差不多六點便起床,大清早便出了門口。

這天一路上天都好像在作弄我,經歷了升降機維修,然後又遇到爆水管改路。

諸事不順加上睡眠不足,人變得有點燥火。

走進課室時,發現自己竟然是第一個回到的人。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看著那滿是筆跡的桌子,心想下年中四到底還有沒有可能跟阿圓隔著桌子傳情。

過了沒多久,一個學生走進課室,是那個死肥仔。

他發現班房只有我一個,向我打了聲招呼,笑吟吟慢慢走過來。

我並不歧視肥人,但眼前這死肥仔真的面目可憎到極點。

今天的他表情更有點詭異…

「阿方,乜今日咁早嘅?」肉騰騰的臉上堆起一個滑稽的笑容。

「關你撚事咩…」我冷冷的道。

「係呢…唔見你戴頸巾嘅?」他問。

「咪撚玩啦!今日幾度呀!」我今早沒看天氣報告,也知道氣溫至少也超過三十度。

「唔…唔係呀,我指之前凍嗰陣…」死肥仔吞吞吐吐。

我想起冬天最冷那幾天曾戴過阿圓送的那條頸巾,她還讚我戴得很好看。

但…這跟死肥仔有甚麼關係呀?

「關你咩事呢?」我反問。

「冇呀…」死肥仔左右手食指交疊著:「諗住問你做乜冇戴嗰條頸巾姐…」

「邊條頸巾呀?」我問。

「之前聖誕聯歡會…放喺你檯面嗰條黑色頸巾…」死肥仔說:「係我自己織,仲織左幾晚嫁喇,家政堂miss仲話我織得好好…」

「咩話?」我驚叫。

原來那天一早放在檯上的黑色頸巾,是死肥仔親手織來送給我!

當日還一直猜想那織頸巾手工精巧,肯定是出自女孩子的手,怎料如今答案竟然是眼前這個肥肉橫生的死肥仔。

想起那天收到後還把臉埋進那條頸巾裡,甚至差點流下男兒淚…

忽然有點想輕生的念頭…

若不是心裡還有阿圓,我想我會先幹掉這該死的死肥仔,然後在學校頂樓跳下來吧…

「係呀,你係咪唔鍾意黑色呀?」死肥仔刻意用溫柔得要命的聲調問我:「我再織過第二隻色畀你丫!」

我把那頸巾從櫃桶拿出來…

「咦!原來你放左喺學校…」

「屌你玩乜撚嘢呀!」我把頸巾擲向他臉上。

死肥仔像被我嚇到,然後一行淚水在左邊肥肉上流下來:「我唔係玩嫁…」

「咁都唔係玩?你無啦啦送條頸巾畀我把撚咩!」我氣沖沖的道,原本心情已不太好的我,看到流馬尿的死肥仔後更是憤怒。

「我認真嫁!」他嗚咽著說:「自從開學嗰日第一次見你,見你可以一啖食晒個三文治,我就鍾意左你喇!」

「痴撚線!」我對他的話實在難以置信。

我看看四周,生怕有可能是阿發和奀仔設局作弄我。

「咁你搞乜要推我做班長玩鳩我呢?」我問。

「唔係玩你呀!」死肥仔邊哭邊說:「我不嬲覺得做班長好型好man先至會提議你做咋…」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因為一臉認真的死肥仔應該不是說笑。

「我知你一時間接受唔到…但我地可以做住朋友先呀!」

「你講乜撚嘢呀!」我罵道:「你頭先講嘅鍾意係邊隻鍾意呀?」

「咪男同男之間嘅鍾意囉?」死肥仔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

「即係朋友?」

他搖頭,說:「情人!」

「屌!」

我終於按捺不住,一躍而起,用盡全力把他推開…

死肥仔一個踉蹌向後摔倒,撞翻了幾張書桌。

「屌你死基佬又肥又柒死撚開啦仆街!」我向著他咆哮。

死肥仔狼狽地爬起身,掩著臉就衝出班房。

哭喊著的叫聲活像上水屠房殺豬的聲音…

地上仍留下那可惡的黑色頸巾,我把它撿起來,塞進垃圾桶。

一早受到沉重打擊,大難不死的我,之後應該會有後福吧!

到了派發成績表的時候…

「彭俊同學。」Miss Tin叫到死肥仔的名字。

「俊?邊撚度俊呀?睇過…」只見他兩眼紅腫,臉如死灰的走上前去領成績表。

「彭同學,雖然考得唔係咁好,但係唔好灰心,下年繼續努力!」Miss Tin安慰還流著眼淚的死肥仔。

之後叫了幾個名字之後,該輪到我了。

「方展包…」

我走上前去,今天Miss Tin穿著一件低胸背心,露出深深的乳溝,可惜現在完全沒有心情去欣賞。

Miss Tin沒有跟我說任何安慰說話,是因為成績太好嗎?

我拿著成續表走回坐位,心忐忑得要命…

之前已拿過成績表的阿圓看著我,臉上也流露著擔憂的神色。

她下學年將會是4A班的學生,理科班中最好的一班。

至於我呢?

我把成績表按在胸前,閉上眼睛,心裡想著的只有一件事情。

深呼吸一口氣,把成績表翻過來…

上年的結果不是想像中那樣,不過陰差陽錯下仍能跟阿圓在一起整整一個學年。

今年…

幸運之神沒有再眷顧我了。

想起來,應該是我自己疚由自取吧。

准升上 四年級D班

幾個絕望的文字印在成績表的一角。

由於要應付會考的關係,學校制度是讓中四原班升上中五的。

換言之至少在接下來的兩個學年,都不可能跟阿圓同班了。

受到今天第二個打擊的我,開始有點崩潰…

不過僅存的自尊心讓我繼續挺下去。

「考成點呀你…」阿圓轉過身來看著我,水靈靈的大眼睛帶著一點焦慮,好像從我的臉上知道發生甚麼事情。

她拿著我的成績表,看了一會,然後把它遞回給我,別過臉去,沒有跟我再說些甚麼。

我在阿圓的臉上,隱隱看到一個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神情…

之後一整天,在學校的時間都不好過。

本來到了放學便打算馬上離去,回家痡快地睡一場,不過被阿圓叫住了…

「阿方…」阿圓的語調跟平日有點不同。

「嗯?」我應道。

「載我返屋企得唔得?」她說。

我點頭,然後跟她並肩離開學校。

一路上,我跟她沒有說過半句說話,或許她知道這時候的我需要冷靜一下,又可能她想離開學校後才慢慢開解我。

無論如何,現在接近絕望的我只有阿圓的安慰才可以好一點吧!

那怕只是一點點,都比現在好多了。

騎上腳踏車,阿圓依舊側身坐在我身後。

比平日不同的是她的雙手不再扯住我的校服…

而是放在我的肩膀上…

向著阿圓家的方向前進,彷彿感到她的額頭,輕輕貼在我的背上。

「阿方…」這時候快要到阿圓住的那棟大廈。

「嗯?」我應道。

「點解呀…」她續道。

「嗯?」

「點解你一直都唔為自己諗下?」她問。

「咩唔為自己諗?」原以為阿圓會慢慢開解我。

「點解叫左你讀好啲書,你唔聽我講?」她繼續問。

「…」我沒有回應她。

「點解你自從升左上中三,就日日得過且過,放棄繼續努力呀?」

我停下車,就在她家屋苑的閘門前。

她下車,站在我面前,風輕輕吹起她的頭髮到我肩上。

「做乜唔答我呀?」她追問。

「咩叫唔為自己諗呀?」我反問,經過一整天的挫折,情緒越來越波動。

或許我現在需要的是阿圓的一聲安慰,一聲支持,一聲鼓勵…

而不是一個又一個觸及我傷處的問題…

「我問你點解唔努力啲,搞到而家考成咁呀!」她有點激動。

「我不嬲都係咁嫁啦!你第一日識我已經唔係咩高材生嚟嫁啦!」我的語氣也開始重。

「咩叫不嬲都係咁?上年你都可以努力點解今年唔可以呀?」我對她的問題感到煩厭。

「咁而家考得差係我想嫁?係咪考得差影衰你呀?」我控制不了自己。

「你講咩?」她皺著眉,眼框有點紅。

「你聽到咩咪咩囉。」我道。

「我問多你一次…」阿圓閉上眼,深呼吸一口:「點解你唔為自己諗下,讀好啲書呀?」

「咪講左囉!我無能為力!得唔得呀!」我大聲道。

「咁我呢…點解你唔為我諗下呀?」她咬一咬唇,臉上的憂傷越來越掩蓋不住。

「我唔為你諗?我點唔為你諗呀?」想起一天到晚滿腦子都是阿圓的方展包,滿肚冤屈氣的我終於按捺不住怒火,向著她喝道:「係咪我成績差就係唔識諗?配你唔起呀!」

她愣了一愣,然後閉上雙眼,呼吸越來越沉重的她,身體好像有點發抖。

阿圓打開雙眼,眼框內滿是淚水。

看著臉容哀傷的阿圓,我開始後悔剛才用這麼重的語氣跟她說話。

「阿圓…」

「得嫁喇…」她打斷我的話,不住點著頭說:「唔…唔洗再講喇…我明嫁喇…」

沒等我回應,便轉身走進了閘門。

我呆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每向前踏出一步,心就愀了一下。

「阿方…」阿發的聲音從後而來。

他用手搭著的肩頭,說:「搞咩呀你,背脊濕左嘅?中左雀屎呀?」

「…」我沒有回應他。

想起剛才載著阿圓回家,她額頭貼著我背上的畫面…

想起剛才阿圓問我的每個問題…

想起剛才我跟阿圓說的每一句說話…

「呀!!!」我大聲嘶叫,眼淚奪框而出。

「搞咩呀你…」阿發被我嚇到。

我推開他的手,騎上單車,還沒弄清方向便向前踩。

我用盡力氣踏著單車,兩邊臉頰的眼淚沒打算停下來。

單車載著我不知去到多遠,但我的心卻仍然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