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歌一聽就聽了好幾年…

這數年間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人們不再傳sms,改用whatsapp;會考沒有了,變成DSE,以前追求心儀的女孩叫追女仔,現在叫做當兵;街場上踢波的小朋友不再穿白飯魚,改穿一對對顏色鮮豔的波boot;連利物浦的十四號也換了主人…

至於我,大學畢業後出來社會工作多年,人也變得世故。

我和很多打工仔差不多,打一份自己不太感興的工作,為的只是微薄得可憐的工資。

日復一日的上班日子絕不好過,每天上下班時間擠在地鐵裡,令我不時想起中學時每天踏著單車上學的輕鬆日子。





想歸想,始終也要面對現實生活的殘酷,努力工作為口奔馳,久而久之只顧著用自己的青春換取金錢,忘記了昔日為著一個一個目標努力,一個一個夢想奮鬥。

甚至為了生存,而忘記如何生活…

以前中學的同學很難得才能約出見一兩次面,但即使能見面,感覺也和從前差遠了。

不過時代進步,要知道他們的近況比以前簡單得多了,很多人都會把認識的或只見過幾面的人加進社交網站,只要坐在電腦前或拿起電話,就能知道他們的狀況。

我也當然沒有例外,小學、中學、大學和工作中認識的人幾乎都沒有遺漏,卻獨獨欠了一人…





或許是怕勾起那些回憶吧…

從前夢想踢英超,代表香港踢世界杯的阿發沒有當上足球員,超多鬼主意的他現在在廣告公司工作,工作時間超長又日夜顛倒,別說約他踢波了,連吃頓飯也要早幾星期預約。

難得的是他跟Miss Tin仍然在一起,而且如膠似漆的,早兩個星期還跟我說已經訂婚,叫我好好準備人情。

奀仔呢,他早在潮流興健身之前便當上了健身教練,練得一身肌肉,現在叫他奀仔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可能是身型問題吧,現在奀仔滿有自信的,很受女孩子歡迎,幾次在街上碰見他也牽著不同的女伴。





阿寧雖然跟我讀同一間大學,可是甚少跟她接觸,到大學畢業後已經完全沒有見面,只能在社交網站上看看她的近況。

反而自從和阿奶在大學再相遇後,慢慢變得熟絡起來,現在連工作上也跟她有不少交流機會,其間除了知道她當年如何得到那份應用數學考試卷,還發生了不少趣事,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這天早上看著新聞報導,知道利物浦以兩分之差屈居曼城之下,再一次與英超獎杯無緣。又想起之前神奇隊長謝拉特在場上流下男兒淚,那畫面感動得教人動容。

他一生人效力一間球會,奮力追逐著一個又一個夢想,最後一個英超夢,到了足球員生涯最後幾年,仍然未能實現。

或許有些夢想,是你窮一生的努力也未能完夢的,就好像當年馬sir當教練多年,直至退休也未能以自己足球理念,帶領我們得到精英賽冠軍,甚至連第一圈也未能闖過。

最後那場比賽,我仍然歷歷在目,我們拚至最後一刻仍然以三比一輸掉比賽,但得到的卻遠比想像的多。

拚至最後一刻…

我登時想起自己一個又一個願望,很多因為困難和挫折而未走到最後一步就放棄了的目標…





又想起那個曾為一個女孩,堅決奮鬥至達成一個又一個目標的小伙子…

那時候這個小伙子很可愛,不知從何時起卻變回最初那樣畏首畏尾。

如果我有九十歲命,人生已過了差不多三份之一,有些事如果不趁著自己還有氣有力的時候去做,可能這輩子就再沒有機會了…

我拿起電話,打算先實現一個比較簡單的願望…

雖說是較簡單,但我也足足花了半個月時間,用盡三寸不爛之舌,才能以誠意打動以前球場上的戰友們,湊夠七個人到街場跟隊踢波。

更難得的是阿發和奀仔也在他們當中!

很可笑吧,踢波這麼簡單的事成為了我的願望,





那些曾一起在球場上努力的波友,大家各有各忙,幸運的甚至有了自己的家庭,以經好幾年沒有聚在一起踢波敘舊了。

結果這天放工後,就在以前最常去的球場,和一班比我們年輕超過十年的小伙子踢波。

除了奀仔外,我們大都在辦公室上班,以為甚少運動的我們早已球技生疏,體能下降,怎料踢起來仍然有板有眼,和對面活力充沛的後生仔相比仍然不落下風。

七個人追逐著皮球,看著對面幾個年青人滿場奔走的同時,往日在場上一起揮霍青春的感覺就湧上心頭。

十多歲的年頭多好…

無憂無慮的時光多好…

還不知生活逼人的日子多好…

仍有夢想的日子多好…





想著想著,淚線竟忽然失控,想昂起頭把淚水倒回眼內,眼淚卻不爭氣地從眼角流出來。

阿發看到我的模樣,笑著說:「冇波入姐!唔洗喊呀嘛…」

奀仔附和道:「最多全世界都傳波畀你囉!」

聽到他們像從前般挖苦我,昔日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來,幸好球被對面的小伙子踢出底線,趕緊跑去執拾皮球避開眾人的目光。

灑過汗水,我們在場邊圍在一起,一邊喝汽水,一邊談天說地。越來越接近球場關燈時間,戰友們也一個一個的離去,最後剩下我、阿發和奀仔這搗蛋三劍俠。

故友相聚,除了談談近況,也少不免說說往事…

「喂,你地記唔記得我地點樣整古嗰條仆街呀?」這幾年大家遇到的仆街有很多,但大家都知道阿發口中的仆街是誰。





「梗係記得啦!」我怎會忘記當日的瘋狂行為:「但係最後點姐,冇聽過你地講嘅?」

「我都唔知喎…」奀仔說:「淨係記得佢之後嗰日拎走左把遮咋。」

「我就知啦!」阿發神氣的說。

「點呀?」我和奀仔都很好奇。

「嗰日咁岩我就跟係佢後面…哈哈…」阿發還未說到重點,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佢約左個女仔一齊放學,一開遮…哈哈…」

「點呀!」

「一開遮佢地兩個就成頭屎囉!哈哈…」阿發捧著肚子大笑。

「哈哈…」我想像到那情景也笑得喘不過氣來,只可惜沒辦法親眼見證這趣事。

「講起條仆街呢…你話佢收到死肥仔封情信之後嗰日做過啲咩嚟呢?」奀仔一邊笑,一邊說著另一個我很感興趣的事。

「好難講喎,可能真係上左肥仔度呢…哈哈…」阿發笑說。

「咁之後唔係真係咩呀嘛…」真的很難想像仆街同死肥仔在一起的畫面。

「不過講開又講,中七嗰年佢又真係冇乜點溝女喇喎…」奀仔說得似是疑非。

「唔通…」我們三人異口同聲的說,然後一起狂笑。

冷靜過後,我們轉了話題…

阿發一臉驚奇的道:「係呀…你地估我早幾日撞到邊個?」

「邊個呀?」我和奀仔都很討厭他老是賣關子。

「阿寧呀!」他瞪大雙眼道:「估唔到冇見一排靚左咁多!」

「真係?」我其實在社交網站也看過她的近照,老實說真的比讀書時期多了幾分女人味。

「係呀,不過最估唔到係嗰日佢同佢孖生家姐一齊行街,唔講我都分唔清邊個打邊個。」

「孖生家姐?」我驚問,記得阿寧也有跟我提起過她的姐姐,但到今日才知道她們是孖生姊妹。

「係呀!你話嗰陣時佢家姐有冇試過代佢返學呢?」阿發忽發奇想。

「唔會掛…」中學時關於阿寧的記憶已很模糊,根本想不起有沒有一些蛛絲馬跡去證明阿發的話。

「喂!講起阿寧…你話佢嗰陣有冇鍾意過我呢?」奀仔說。

「鍾意你?咪玩啦!一睇就知嗰陣阿寧係鍾意阿方啦!」阿發說。

「鍾意我?」我驚道。

由始至終我也把阿寧以朋友看待,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回事,如今阿發這樣說令我有點疑惑。

如果她是喜歡我,跟我表白的機會多的是啊!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勇於對向喜歡的人表白的,可能阿寧跟我剛好相反,即使喜歡一個人都情願把心意藏在心裡。事到如今已沒辦法證實當時是甚麼一回事了。

這一整晚我們沒完沒了的聊著見證我們青春歲月的種種往事,有些事情早已塵埃落定,有些事情卻始終無法知道真相,好像那口井的鬼故,又好像那個來歷不明的飛機杯…

中學裡總會發生一些神秘的怪事,沒有真相,卻更有趣味…

既成事實的也好,依舊是個迷團的也好,再過幾年可能我們都會忘記得一乾二淨,就趁著還有記得的時候好好回憶一下吧!

球場的燈熄滅,在球場上拚搏的年輕人還沒有想過停下來,但我們三個不得不離開,為明天上班好好休息。

那天球場之約除了讓我跟老友聚舊,令我一嚐這些年都期盼著的感覺。

原來目標和夢想一直都在等著我,只是暫時忘記了而已。

這天不用加班,街上閒逛時經過一間琴行,被門口的一張海報吸引了我注意…

「流行音樂速成班-十堂學懂自彈自唱」

我站在這海報前看了很久,心裡忽然有一個念頭,一段往事。

那時候曾信誓旦旦要學懂彈琴,學懂彈一首歌,只可惜因為某些原因半途而廢,沒有繼續學下去。

心裡不其然就在想如果那時候真的學好那首歌,現在的我又會是怎樣呢?

我推門進去,跟職員說想報名參加那個速成班。

那女職員跟我講解了一些內容,推介我報名學結他,說是較容易上手,價錢又比較便宜,又說男孩子學結他比較有型,女孩子較喜歡之類的話。

但我想學的是鋼琴…

拿了報名表,填了一些簡單的個人資料,最後那行要填的是想學的流行曲…

我想了想,最後決定學的當然是那只是學了半首的歌。

我遞上報名表,交了第一期學費…

「先生,你逢星期幾幾點鐘得閒嚟上堂呀?」那職員問我。

「嗯…就星期四呢個時間啦。」或許是因為今天正正是星期四,我隨口便答道。

「好…麻煩你等一等丫!」說著便幫我完成了其他手續。

為了令自己更有推動力去學好它,我索性把一部電子琴搬走,閒時在家練練也好。

就這樣,我開始了學彈琴,十堂匆匆過去,加上十個星期在家不斷練習,仍和完整彈好一首歌有很大的距離,更別說要自彈自唱了。

這天在家試著一邊彈一邊唱,但手口極不協調的我根本就沒辦法讓唱和彈兩件事同步進行,結果在不斷失敗之下就放棄不練了。

「屌!」我對著琴譜罵道:「明明見佢話彈就彈,完全冇難度嫁…」

然後索性出門口冷靜一下,在家附近閒逛時不知不覺就走著往日回校的路,四周的事物沒有多大改變,但又好似略有不同。

在學校門口,我看到幾個搬運工人陸陸續續的把桌椅搬上貨車。

那些桌椅我熟識不過了,就是以前上課用的那種。

我滿是好奇的走上前去,找著一個大漢問道:「喂師傅!」

貨車正大聲播著電台廣播,那大漢沒有聽到我的說話。

我使勁喊道:「師傳!做乜將啲檯檯凳凳搬晒上車嘅?」

他說:「呢啲檯又殘又舊,有啲仲畀人畫花晒,學校咪換左佢囉,而家好多學校都唔用呢種檯啦!」

「哦…」

我看著身前的一張桌子,想起一段因它而來的故事,那時候男的女的每一個學期都努力守護著那張桌子,填補上面的每一個字詞。

因為那張桌子,兩個人都變得不一樣…

那男孩的每個朋友,都說那女孩是他的女神,其實在他心裡卻一直只當女孩是最喜歡的人,卻不知道在他心裡,女孩早早就像女神般存在,引領著他成長,見證著他進步…

心突然抽動了一下。

如果那時候我可以像對待那張桌子般,好好守護我們兩個之間最應該珍而重之的東西,往後的日子會有多好…

這時候,歌聲傳進耳內…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 揮手寒喧 
和你 坐著聊聊天  

聽著聽著,我抵受不住哭出來的衝動,眼淚就從眼角開始滑落。

淚水模糊了眼睛,但我仍朝四周圍的桌子去看,大多數的檯上面都光光亮亮的,完全沒有任何有寫上過東西的痕跡。

我知道那張桌子早就應該被清潔得乾乾淨淨,就算現在把它放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能夠把它認出來,但…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只是寒喧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會有多好…

原來這麼多年來,我表面看起來好端端的,但對那女孩的思念絲毫未減,這刻我已再也抑壓不住對她的想念,已經不清楚現在的我有多渴望再見她一面,再跟她一起聊聊天。

一直以來我都避開這個問題不想,即使不知道她有沒有換過電話號碼,但要找她絕對不是甚麼難事,我卻從來沒有嘗試過,因為我不敢去勾起關於她的回憶,也很怕知道她的近況會令我更後悔。

但這刻我已確確實實的肯定,自己最大的心願就是再見她一面…

「丫…啲後生仔又幾有創意嫁喎!」那大漢對著一張桌子的櫃桶,大聲道:「我愛你! 為左你,我以後會鼓起勇氣去做任何嘢!」

「哈哈!我地以前淨係寫低啲粗口嘅姐!」另一個大漢笑道。

我連忙向那桌子跑過去,只見檯桶裡的塗改液字句有明顯被刮走和用清潔劑抹過的痕跡,但我曾向著目標勇往向前的證明,仍依稀留在櫃桶裡。

只要曾經努力過,即使被年月沖刷,也沒有人可以抹殺掉那段追夢的過程…

我止住淚水,拍一拍那桌子就轉身離去。

回到家後,我把很多和那女孩的回憶找出來。

那黑色的頸巾…

背後寫了幾個大字的校服…

一張張有我和她在內的班相…

那女皇頭一元硬幣…

除了這些,還有幾份原想送給她,但仍留在我那處的禮物…

印著我們名字的波衫…

有著我們名字的成續表…

刻著我們名字的戒指…

還有只寫上數句,屬於我們的故事…

我曾害怕一輩子都不會送出這幾份禮物,所以把它們藏在房間內的最深處。

現在,卻成為我的最大原動力…

晚上,我在電話裡打了句問候…

「近來好嗎?」

正要傳送出去之前,我拿起那硬幣向上一拋,得到的結果跟之前在她的家樓下,說要她嫁我時所擲的一樣…

那時候我作弊了,或許正因如此我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我苦笑,心想女皇陛下總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走出來。

然後按下發送鍵,不理後果,也不問結果…

為了把那首歌盡快學好,我又再報了十堂鋼琴速成班,其實要教的導師早已教了,但與其自己在家裡亂彈,倒不如找個人在身邊繼續督促我。

結果十個星期轉眼過去,今天已是最後一堂,剛上完黏土班,又匆匆忙忙的到了琴行。

經過不斷嘗試,現在已經剛開始時好多了,雖然拍子老是捉不準,唱起來又經常走音,但 勉強也能邊彈邊唱。

我依舊在辦事處前簽到,那女職員卻突然叫停我。

「唔好意思呀,教開你嗰個miss請左岩岩請左病假,嚟唔切通知你…」她一臉歉疚的道:「我地補返堂畀你, 你聽日再嚟丫?」

「吓?」千方百計才安排到星期四不用加班,明天怎可能準時來學琴。

她見我臉有難色,又道:「咁一係今堂搵第二個導師代堂丫?」

「嗯…好啦…」心想都已經最後一堂了,雖然那導師不知道我的進度如何,但能把我錯誤的地方糾正過來就足夠了。

「咁你入去轉角嗰間鋼琴房丫。」她指著走廊那邊。

於是我依她吩咐各那邊走,一邊回覆剛收到的訊息…

「我有嘢做,一陣再傾!」

進了那間房,在鋼琴前坐下來。

每次看見黑色的鋼琴,都會想起以前有一個女孩坐在我身邊,用心教導著我,儘管我沒有好好去學好它…

「Hello…」門打開,一個女孩邊按著電話,邊走進來,道:「唔好意思呀,要你最後一堂先嚟換miss…」

「唔緊要…」

那女的束著馬尾,身穿一件白色tee,上面印著「Make Us Dream」幾個大字。

她站在門口,黑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我也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沒多久,她笑著跟我點了點頭,走過來坐在我身旁。

「點解會嚟學鋼琴嘅?」她問道,手上拿著琴譜和我的報名表。

「以前細個學唔識,咪大個左嚟再試下囉。」我說。

「咁報呢個班,係想學嚟自彈自唱氹女仔?」她說。

我想了一想,搖著頭說:「算係掛,不過到我學識,都只係會彈畀一個女仔聽…」

她嘴角上揚,左邊臉頰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

「咁點解想學呢首歌呢?」她繼續問道,一邊把雙手放在琴鍵上。

「因為嗰個女仔講過…如果有人自彈自唱呢首歌畀佢聽,佢會好感動…」

那女孩沒有再說甚麼,手指開始敲打著琴鍵,音樂響起…

前奏的頭兩個小節剛過,她的手停下來,然後我輕輕按下琴鍵,彈奏接下來的樂句。

這一次的彈奏出奇地完美,我轉過頭去看向她…

她笑得很燦爛,臉上一淺一深的小酒窩令她笑得更可愛。

四目雙對,我從她的眼眸裡的看到自己的模樣…

雖說是自己的模樣,但又有點不同…

她眼裡的我,充滿鬥志、決心和勇氣,就跟那時候的小伙子一模一樣…

那一點不同的是,還多了一個夢想!

曾經有人問我,我的夢想是甚麼,當時我答不出來。

如果現在再問我同樣的問題…

我想,眼前這個笑容,就是我一直追逐著的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