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初期比較大的煩惱莫過於升讀中學,選擇一間好的中學對日後的學業工作極為重要,所以不難發覺有很多家長很着緊子女選讀的中學。我的父母則相反,不怎麼在乎我的學業,他們認為讀書非成功的唯一道路,做人只要無愧於心就好了。相反Jessie則頗着重我的學業,我英文最好都是拜她的功勞最大。

「為甚麼你這麼喜歡督促我學習?」有次我這樣問她。

「因為我們是朋友,我想你好。」她答道。

我們都很貪玩,分別在於她是天才型學生,即使不溫習成績依然名列前茅;如果我不用功溫習恐怕考試會得滿江紅。

小六那年她對我的督導最為着緊了,我面對她的時間比媽媽還要多。閒談間我得知她對自己的前途很有計劃,她清楚明白自己想讀的中學,瞭解自己的方向,堅定不移。





「你決定好選擇哪間中學嗎?」她問。

「沒有,媽媽說我開心就好,我卻遲遲都沒有出到注意。反正派位都是隨機的。」

「這也是,也許你應該選擇校風淳樸的中學和以自己的能力作為頭等志願。」

「這會很難嗎?」

「我現在不是在跟你溫習嗎,再過幾個月大考只要不出岔子,你整體的成績會很好的,自信一點,你可以的。」





「但願如此吧。那你決定好哪間中學嗎?」

「我已經決定好進KGV了。」

「KGV是甚麼?能吃的嗎?」

「那是King George V School,在九龍的國際學校。」

我有點羨慕她的腦袋,她看的東西永遠比我更高更遠,比我優秀。一想到此處,自卑感不禁油然而生。





這天她跟我在溫習數學科,我在專心地做補充練習,正確來說是不專心地做,我已經做了兩個小時了,我只想休息一下或者偷走出去玩。她卻在樂此不疲地讀着狄更斯的着作。但再過多一會兒,她也開始敵不過睡魔,漸漸地伏在書桌上打盹。這個天氣着實令人受不了,天空灰濛濛,寒冷且乾燥,讓人感到睡意濃濃。

「Jessie…...Jessie……」我連續輕聲地呼喚她幾聲卻得不到回應,看樣子應該是睡着了。我露出詭異的笑容,我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

我輕輕的拉開椅子,生怕發出半點聲響吵醒了她,那我出去放空的計劃便泡湯了。靜悄悄關上房門後,一溜煙的跑向袁大翰的家。

不知何故今天我總想走另一條路去袁大翰的家,我抄的這一道沙石路比較偏門,在這分岔的另一端可以抵達村子的祖墳和天后廟。我順着沙石路前往袁大翰家,途中見到一個形跡可疑的男子蹲在更樓面前偷窺。這座更樓約有兩層樓高,整棟樓由花崗岩所造,牆中有幾個洞口被鑿開。

我走到他的身後,仔細一看原來是袁大翰,由於他的站姿過於猥瑣,我大叫一聲:「喂!」

他吃了一驚,身子抖動轉過頭來咒罵:「有病啊你,人嚇人沒藥醫你聽過嗎?」

「你在偷窺甚麼?」我問道。

「媽媽撿了一部紅白機回來,我剛才想找你一起玩的。」





「真的嗎!?唉,但是現在沒法玩,Jessie現在牢牢的看緊我溫習。」

袁大翰「嗟」了一聲:「她又不是你媽媽,你何必怕她?」

袁大翰不明白我那不是害怕,那是出於對她的尊重和對自己責任。

「你還沒有答我,那關你蹲在這裏甚麼事?」

「我路過這裏,聽到附近傳出怪聲,找了一陣子後發現怪聲是在裏面傳出。」

「甚麼怪聲?我怎麼沒聽見。」

「我發誓剛剛的確有怪聲,像是貓一樣,肯定比你嚇倒了。」





「好,那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這門鎖上了啊,加上裏面漆黑一片,根本甚麼都看不清。」

我想了一陣子:「我有辦法。伐木廠泰叔那裏不是有長梯嗎,你去問他借來,我去找電筒。那天台的門好像沒有鎖上,有了長梯,爬上去很是容易。」

「小子,想不到你這麼聰明。」說罷,袁大翰飛奔到泰叔那裏借梯。

大概我經常與Jessie一起,思路有時會變得清晰,鬼主意也多了不少。

不一會兒,我也已經拿到了電筒。袁大翰將長梯架好,叫我先爬上去,他在樓下扶穩。我爬上十幾級樓梯,終於上到這更樓的天台。不久,袁大翰也爬到了上來,我把電筒遞給他,要他先行。

「為甚麼是我行先?」他問。

「老闆,是你先發現的,當然是你先走。」我說。





袁大翰微微發抖,手拿電筒,硬着頭皮拉開門,從天台樓梯拾級而下。從內部來看這更樓都不算太昏暗,陽光能從那幾個洞口滲進來,無數塵埃在樓內飄揚。聽我爸爸說這更樓是戰前遺物,用來抵禦外敵之用,那些洞口就是用以在更樓內開槍偷襲日軍。可這更樓幾十年來一直鎖上,偶然或會有人進來打掃,是以我一直覺得非常神秘,如今竟有機會一窺其內。
 
袁大翰打開天台門走到一樓,把電筒照過角落,甚麼都沒有發現。我一直跟在袁大翰身後,幾乎能聽得見他沉重的呼吸聲,我們誰也不敢說話,希望袁大翰只是聽錯了。他拐了個彎,直去地下。把角落都照過了,除了一些碎石雜草,這裏還是甚麼都沒有。

我鬆過一口氣來:「都說是你聽錯了,甚麼都沒有。沒事沒事,回去吧。」

突然「嘶」的一聲,把我們都嚇倒了!袁大翰立即把電筒照後方,卻依舊甚麼都沒有!

我吞了一口口水,拍一拍袁大翰的膊頭:「照……照下一點。」

只是一頭貓瑟縮在樓梯下方,狀甚可憐。

我放鬆下來:「哦,一頭幼貓而已。」





袁大翰:「你……你看真點,這不是貓!」

我定眼一看,這隻貓有着粗長的尾巴,雙眼周圍有兩個白圈圍住,外表的斑點卻是豹紋。這不是貓,這是豹!

袁大翰一話不說,甩下電筒,以他平生最快速度跑上樓。我則被嚇得話都說不出來,腎上腺數飆升,手腳並震,頭也不回直奔上天台。上到天台時袁大翰早已全無踪影了,這傢伙逃跑時永遠第一。倏地,樓梯輕輕抖動,像是有人在爬上來。奇怪,他怎麼會回頭上來呢?我低頭張望,只是一名金髮女子正緩緩地爬上來,那不正是Jessie 嗎!?

我頓時陷入兩難,一旦回頭會被那頭豹攻擊,不走的話又會被Jessie發現我偷溜出來玩。畢竟我不想死,只好乖乖停在原處等她上來。她上到來就是一陣子的疑惑和抱怨。

「為甚麼你會來這裡?你應該在溫習的。」

「你以為我睡着了?我是裝睡的,不然怎麼得知你偷去哪處玩。」她續道。

「先聽我說,我們身處巨大危險中,快點下去,這裡不安全。」

「有甚麼危險?」

「下面有頭豹!」我急得提高嗓子。

「這裡怎麼可能有豹?是你眼花?」

「我發誓我親眼......」

「喵」的一聲,我們都不約而同望向天台門的一側。糟糕,我剛才忘了關天台門!那叫聲雖然聽起來是一頭小貓般,可它並不是小貓!它慢慢從陰暗中走出,面目無情,可隨之而來的是一身高貴傲慢的豹紋,那黃色的身驅盡被一點點粽黑色的斑紋覆蓋。它的左前腿像是受傷了,提了起來,走路一拐一拐的。

「啊」Jessie由不得大叫一聲,我從未見過她似這般驚嚇,由此可見這個動物並非善類。那頭豹似乎受到Jessie的叫聲驚嚇,「嗖」的一聲跑回更樓,消失於黑暗中,只剩我們征征的站在破舊的天台上,片刻未能言語。
「沒……沒錯吧,我早跟你說那是豹。」我打破沉默。

Jessie只是不語,走向門前準備進入更樓。我見狀馬上走向前拍着她的膊頭想要阻止她。

「喂喂,你想幹甚麼?」

「去看看啊。」

「看甚麼?那是頭豹,會把你撕碎的。」我訝異道。

「它還很小,應該還是嬰兒。況且你沒看見嗎?它受傷了,我們不能放任它不顧。」

「這太瘋狂了。」她簡直瘋了,膽子比豹還大。我很想一走了之,但絕無可能放任她一個面對一整頭豹,那可是豹!無可奈何之下只能跟着她走進更樓內。

雖然我們掉了電筒,但樓內的光線也足以照明地面和梯級,只是需要非常注意。

「你們剛才在哪兒發現它的?」

「最底的那條樓梯下。」

我們徐徐向最底的一層進發,我不知她此刻的心情是怎樣。反正我是如坐針氈,如履薄冰,怕有那麼一步大力踏到石級作響,下場就可能無法想像。我們終於歷盡艱辛來到地下,Jessie看到被拋棄電筒仍然發光,烏低身子撿了起來。

「它仍在那裏。」Jessie說。

「樓梯底?」

我用餘光斜視着樓梯底部,只見它的眼睛碧綠得像瑪瑙般發光,斑斕如斯。Jessie欲上前撫摸它,我馬上捉着她的手示意不要上前。

「沒事的。」她笑着道。

她走到離豹的不足三呎時,那豹便「喵喵」作響,似是在警告她不要再走近。Jessie蹲了下來,試圖安撫着小豹她並沒有惡意「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你受傷了嗎?」 「你媽媽在哪?」。過了好一會,那小豹再沒有叫嚷。Jessie伸手慢慢撫摸它,把它當成一般家貓無疑。

「它還很小,應該只有一個月大。前腿受傷了,我回家拿點紗布給它包紮一下,你在這裏看緊它,不要讓它跑掉。」

「我?不行不行,我跟你一起走吧,它這麼瘸去不了哪的。哈哈。」我騷抓着頭顱,試圖拒絕留下跟它共處一室。

Jessie沒有說話,只是目無表情的在那邊死盯住我。

「唉,我留下行了吧,快去快回!」我無奈妥協。

「謝謝Tommy!」她笑靨如蕾的跟我道謝。能夠看到她笑容,在這裏待着也是值得的。

我在這裏待着閒得慌的,竟跟那小豹說起話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跟媽媽失散了,跑到某處被捕獸器夾傷了,慌亂之下躲到這裏。」

「原來如此。你該不會咬我們吧?」

「不會的,你們救了我,我很感激。」

「是啊,Jessie她很有愛心,是個很善良很好的女仔。」

「我也很喜歡她的,誰會不喜歡呢?」

我吱吱傻笑,沒想到我竟閒得角色扮演,要是被人發現定會覺得我有問題。

過了良久,Jessie終於回來了,雙手抱着一大堆東西:紗布、消毒藥水、繃帶、剪刀、盆子、牛奶。

「你會急救嗎?」我問。

「看書就會了。」說罷,她把藏在身後的急救書拿出。

她打開書本,念念有詞地依照書上的圖畫醫治小豹。用到消毒藥水時小豹不禁「喵喵」叫鬧幾聲,但都肯配合「獸醫」的治療。認真救治小豹的Jessie是如此明媚動人,富有愛心、善心的女子永遠都那麼具吸引力。

「可以遞剪刀給我嗎?」

「當然。」

我願自己像那受傷的小豹,被她救治、被她呵護、被她憐憫。如果你問我甚麼才算受傷,我會說是不夠愛。

把小豹包紮一番後,她用盆子盛滿了牛奶給它喝,可憐的小豹像餓了幾日一樣,剎那間便喝個通底。

「這個小豹是女吧。」Jessie說。

「是的,它沒有那話兒,哈哈。」

她嗔笑了一聲。

「我們應該幫她改個名字,你有甚麼建議?」她說。

「嗯......叫大強怎麼樣?」

「哈哈,人家可是個閏女。」

「那叫Jenny吧,小珍。」

「噢,那真是個好名字,是吧?小珍。」她對着小豹說。

不知道與這頭豹女相遇是它還是我的運氣呢?

「這雙門能打開嗎?我打算把它留在這,隔天再來看它。」Jessie問道。

「不能。門外有鐵鏈鎖上,想進入只能經天台了。」

「那我們下次該如何進入?」

「我問泰叔看看能不能把長梯借給我們用,那長梯他很久沒用了。」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我指出。

「甚麼?」

「就是如果被人發現了怎麼辦?它可是豹,人們看到會害怕的,可能把它殺死。」我續問。

「再等幾個月,等它痊愈了我們再想吧。」

「唯有這樣,清潔更樓的人應該再過幾個月才來,這裏的雜草不算多,推斷他剛來不久。」

「你真聰明。」Jessie笑道。她那迷人的酒窩使我神往陶醉。

「好啦,那就獎勵你休息幾天,可以不用溫習。」她續道。

耶!!!我興奮得抱着她轉圈。這麼多日以來,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