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射擊術的巔峰是甚麼?」
  
「…不知道。」
  
「是意志力極度集中,心如止水,直視實相的境界。你知道嗎?在射擊高手的眼界裏,這個世界是鬆散而迷茫的一團混沌,世人都只是行屍走肉,對自己的罪惡毫無感覺,甚至有犯罪者以為自己是走在正途上。而神射手,就是看穿這一初混沌愚昧,保持清醒的極少數人,他們的責任就是--」
  
「行了行了…那跟你能夠看到小夕有甚麼關係?」
  
「因為我是一個神射手,」他說,「本人的意志水平一直維持在一個極度集中,超級堅強的境界裏。在這個境界裏的神射手,能夠看穿一切假象,直視世間一切不公義現象的源頭。而這源頭,就是神射手的槍眼需要瞄準之處。」
  


 
  
「那即是說,當你處於極度集中的狀態時,就能夠看得到殘存思念?」
  
「不止是殘存思念,我能夠看穿所有存在狀態裏的不公義異象。殘存思念只是其中一種受到不公義對待的受害者,給我們留下來的破案線索。」
  
「這…聽起來有點像黃嘉倫醫生所說的甚麼『超渡』和『緣起』。」
  
「沒錯。這和佛教的『超渡』,基督的『救贖』是同一件事情。以手中的槍來替神主持公義,就是神射手的信仰。」
  


「可是…我始終有點想不通,你是如何知道我們會逃到墳場地底,又躲到人家的棺材裏去呢?我們完全是碰巧才…」
  
「這跟神射手的眼界無關,只是很簡單的推理技巧。首先,我在殮房裏看到你從破洞跳進廢水管時,我就知道這破洞是誰挖的了。證據有兩個:一.洞是新挖的,看停屍櫃旁掉落的泥土便知道。二.你姨姨遺體的雙手,沾滿了泥土。」
  
「殮房的破洞…是姨姨挖的?」
  
「恐怕不是她死後變成喪屍時挖的,應該掉過頭來想,是你姨姨挖洞潛入醫院來接近你。你有沒有留意,當時你姨姨的雙手和衣服都髒得緊?我初時也以為這只是血跡和肉碎,但化驗報告出來的是,那血跡內還混有大量泥土。」
  
「姨姨她…幹嘛要挖地道進醫院來找我?走大門進來不是更簡單嗎?」
  


「愚蠢的問題,但問得好。」他說,「我較傾向一個逆向的推測:我認為她一直透過某種感應的方式,去尋找她口中聲稱的『女兒』。她一直沿著感應的目標尋找,遇到障礙就清除,用愚公移山的方式直線前進,例如破牆潛入醫院。」
  
「那你幹嘛不跟在我和姨姨後面追?」
  
 
  
「你也看到的啊,當時我根本鑽不進那個破洞。再說鑽進去又如何?那肥胖身軀根本跑不快,沒可能追上你們。再說神射手不是用體力來完成任務的--」
  
「因為你遺失了手槍,所以害怕啦。」
  
「這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沒有槍的肥胖神射手怎麼執行公義?當然不是用跑的。於是我悄悄封鎖了現場,再用本人優越的智慧,去推敲你們可能出現的地點。」
  
「是、是…」
  
「案中兩個關鍵人物,即那個死而復活的瘋婦,以及你這個背著充氣娃娃的變態小弟,均常常把一個叫『小夕』的女孩掛在嘴邊。小夕是瘋婦的女兒,也是變態小弟的女朋友。雖然這女孩在兩年前已經死去,但變態小弟卻在幾天前聲稱看到女朋友的腐屍,而導致精神崩潰送院;


  
而在過去兩年裏跟變態小弟毫無聯繫的瘋婦,卻在小弟抓狂後三天裏殺到醫院裏來,聲稱小弟擄走了她的女兒。
  
為甚麼這兩個人幾乎同時地以某種方式,感應到一個已死去兩年的舊人?而他們的感應,甚至把他們弄至抓狂和不惜殺人,為甚麼?」
  
「是啊…為甚麼呢?」
  
「於是,我首先從調查你女朋友當年的死因著手。當年她是在這墳場左邊的山頂上自殺的,嗯…就是在那裸樹上,對吧?」
  
『神之左右手』的話突然提醒了我。我朝左手邊看去,在鎮上另一邊聳立著的山坡之上,有一棵長得鶴立雞群的常綠巨木。那的確是當年小夕上吊自殺的地方。那山坡就是我當年空手道場的後山。而那裸樹,同樣是當年我和小夕互相表白,後來相約每天見面的『約定之樹』。
  
當我在我們定情的地方,親眼看著小夕死去,所受到的打擊是多麼的強烈。
  
「老公,這肥仔剛才在說甚麼?」小夕突然插嘴道。
  


「我不是肥仔。」他抗議說。
  
「這肥仔說我已經死了嗎?」
  
 
  
我記得黃嘉倫曾經說過,小夕的殘存思念不會了解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所以我也沒有理會她。
  
突然,我腦裏突然一陣晴天霹靂:「難道說,這裏是…」
  
「你且聽我把故事順序說完。」他說,「我知道在兩年前,你發現小夕的屍體後,就當場精神崩潰了,接著被送院接受了長時間治療。敢情你在康復後也迴避著,沒見過跟小夕有關的家人朋友,甚至連她的墓也沒敢掃過吧?」
  
「難、難不成小夕不是自殺的嗎?」
  
「老公…你們到底在說甚麼?」


  
「小夕,老公正跟肥--警察哥哥談正經事喔,你過去那邊跟哈娜玩吧。」
  
「老--」小夕轉過臉來看了看哈娜,馬上好像被甚麼吸引著似的,馬上朝著哈娜走去。哈娜正蹲著我們破棺而出的墓地,專注地看著甚麼。
  
 
  
「不,小夕是自殺的。」神之左右手肯定地說,「我讀過兩年前的報告,根據現場的證據以及法醫的檢驗,都非常肯定這個結論。」
  
「那即是…?」
  
「即是懸案一宗!在官方證據的背後,必有隱情!如果一切如檔案所說,沒理由死者仍然殘留著思念至今,不可能會纏著她男朋友讓他精神崩潰!沒可能在兩年後會牽出一個怪力瘋婦,說要找回自己已經死了兩年的女兒!這一切都不正常!在小夕自殺一案裏,一定有人違背了『神的公義』!」
  
「我、我很混亂…你說這些東西,跟如何找到我們有甚麼關係?」
  


「你過去看看,你們剛才是從誰人的棺材裏跑出來的?」
  
 
  
此時小夕跪在哈娜身旁,一起看著那個我們破棺而出的墳墓的墓碑。「老公…」
  
「小夕,這墳裏葬的人,是我們認識的嗎?」我心裏突然產生強烈的不祥和悲傷。對了,葬在這墓裏的人到底是誰?幹嘛棺木裏是空的?誰在廢水道下挖地洞上來,偷走棺裏的屍體?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