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張開眼睛就感到一陣暈眩,搖了搖頭,盡可能讓意識回復。我左看右看,就看到了熟悉的家具、擺設和床單,代表我已經回到家中。

  昨晚,我好像醉得不省人事,之所以躺在自己的床上,應該是阿陽找人送我回來的吧。

  明明決定了不再乘搭別人開的車的,就算是阿陽還是符見藥,我也沒法接受。一想到自己曾經把生命託付他人的手中,我就有想作嘔的感覺。但是更可恨的是,我白白把八婆珍拱手讓給了阿陽。

  「哈……哈哈哈。」

  我掩著臉苦笑了幾聲,再爬了起床。我走到八婆珍的房間,然後走到大廳,家中每一個角落,也看不到八婆珍的身影,得以確認八婆珍已經離我而去。此刻的她,一定正高興地和阿陽吃著早餐吧。



  感覺,很不實在。一個月前,我巴不得八婆珍能馬上消失,如今達成目的,心裡卻充斥了無奈與寂寞。看了看八婆珍的房門,心中五味雜陳,加上宿醉影響,全身提不起勁。幸好今天放假,那我今天就睡一整天好了。

  床上輾轉反側,本來疲累得很,但卻無法入眠。因為睡不著覺,我看著床邊的時鐘,秒針、分針與時針,隨著時間滴答滴答的撥動。

  「八婆珍……」我喃喃自語。

  就在這個時候,靜謐的家外傳來了金屬敲擊的零碎聲,我家大門隨之打開。熟悉的金髮少女,手裡拿著一袋一袋的日常用品,有點狼狽的把手上的物資放在餐桌上,眼光跟我對視時,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是做夢嗎。是因為我太過思念八婆珍而做的夢嗎。



  「車仔,你醒啦。」

  我如夢初醒般爬起,捏了下臉頰,確定此處並非夢境後,心中盡是喜悅,甚至無法對少女的話反應過來。只聽她又說:「點呀車仔,有冇好返啲呀。尋晚飲得咁大……」

  「我冇野呀。」

  「我知好辛苦架啦,你繼續休息下,晏晝我煮飯俾你食啦。」

  「唔駛。我唔肚餓。」



  「車仔,我見你雪櫃開始冇乜野食,所以我順便幫你買埋材料呀。」

  「唔該。」

  「仲有,你啲廁紙都就用完啦,我都幫你入埋貨。」

  「嗯。」

  雖然見到八婆珍我很高興,但是,昨晚阿陽應該和她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一想到這點,我下意識地跟她保持距離,連回應,也冷漠起來。

  已經不會對她投放新的情感了。

  八婆珍忙著整理剛買回來的物資,而我則背對住她。隔了一段時間後,八婆珍突然自說自話起來:「車仔呀,尋晚呢,真係幾好玩呀。」

  「咁咪好囉。」我說。



  「阿陽份人原來好搞笑……佢啲friend都好好傾呀,特別係果個James,識好多野,連我鄉下出產既芝士都食過。」

  「係咩。」

  「其實車仔你尋晚應該join我地架。咁我就可以睇住你,唔俾你飲醉啦。」

  昨晚的求愛畫面歷歷在目,心裡能感受到的只有揪著般的痛楚。然後,我不小心,說出了自己的妒意。

  「有乜所謂,你男朋友冇醉咪得囉。」

  「吓?」八婆珍皺眉,對我這番話表示一頭霧水。「咩男朋友呀。」

  「阿陽囉。」



  「咩呀,佢唔係阿晴男朋友咩?」她問。

  咦。腦袋一片混亂。

  「尋晚阿陽明明放哂煙花……而且,佢仲好似錫左你一啖……」

  我記得很清楚。如此浪漫的追求攻勢根本沒女性能招架,更何況,是這個很傻很天真的八婆珍呢。就算沒看到最後,也知道八婆珍一定會受落。

  「唔係呀,尋晚我地玩緊truth or dare,阿陽輸左,佢揀左dare,要鍚其中一個人……就係果個時候突然間停電,之後就突然間放仙女棒,然後走過黎鍚我喇。不過呢,果個時候你飲醉左,成個人訓左係地下,我就即刻走過黎扶你啦。」

  「呃……咁之後呢?」

  「吓?冇之後啦。因為你飲醉左,我同阿陽佢地講要送你返屋企,所以我地就早走左啦。」

  原來是我的倒下,破壞了阿陽的計劃嗎。雖然有點對不住他,但我實在難以掩飾心中的興奮。



  「車仔,真係唔好意思啦。」

  「點解道歉?」

  「我知你唔鐘意坐人車,但係你搞成咁,點都要有人送你返屋企。」

  這樣說來,我還是有點印象。雖然我昨晚喝醉了,但我並非完全昏迷,還留有些微意識。我依稀記得有人扶過我上車,那個扶我上車的人,髮絲散發一陣芳香,而在車子行駛時,身邊的司機機非常細心,不時拿紙巾替我抹汗。

  原來昨晚開車載我回家的人,是八婆珍嗎。  

  「妳識開車咩。」

  「識呀。不過冇香港車牌。」她一臉天真地說。



  「你識路返屋企咩。」

  「做左跟車妹咁耐,香港啲路我都有啲印象。」

  被人開車載我,還是自意外以來第一次。本來我一直堅持只會依靠自己,但對於這個事實,我沒有半點厭惡的感覺。

  是因為她已經不經不覺的在我心中,有了無可取代的位置了嗎。

  「車仔呀。」八婆珍呼喊了我的名字,表情,有點凝重。

  「咩。」

  「其實我留意左你好耐,你好似……好唔信人。你從來唔食人煮的飯菜,亦都唔會坐其他人開既車。」

  「咁又點?」

  八婆珍,卻搖了搖頭。

  「但係車仔,人係唔可以唔依靠其他人,獨自生存架。就算你買米自己煮飯,米都係人地種出黎;就算你堅持只會自己開車,架車都係由車廠砌出黎。」

  明明是理所當然的答案,但是我竟然從來沒有察覺。隔了一段時間後,我才勉為其難的說:「但係,我點都要最低限度避免。」

  因為,我不想再被捲入他人引發的意外。只有盡可能地一手包辦所有的事才會安全,畢竟能為自己生命負責的,只有自己一人。

  「唔得。」八婆珍,卻一反常態地強硬。「呢個係你既心結。你要勇於面對。」

  「咪多事啦。對一樣野堅持冇錯架。」

  「唔好呃自己啦。你只不過係有陰影,唔敢去信人咋。」

  「你!」

  就算是我心儀的八婆珍,也不可以踐踏我的底線。我激動的站了起來,但八婆珍卻沒有嚇退,注視著我的雙眸無比清徹,讓我有彷彿被看透的錯覺。接著,她只是輕輕握住我的手,觸感非常溫暖。

  「車仔,唔駛驚架。傷痛之後你仲可以堅強咁生活,已經做得好好。但係,我想幫你克服埋最後呢關。」

  「有可能咩……」

  根深蒂固的價值觀有所動搖。如果有她在,我願意嘗試。也許,我只是等著一個人,陪我走最後一步吧。

  「可以。」
八婆珍吸了口氣,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說:「我想係我走之前,送呢份最後既禮物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