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墮落天使路西法

  依傍在海旁的欄杆上，喝著一口又一口的酒，呼出一圈又一圈的悶氣。這個曾被稱為天之驕子的人，如今墮落了。
 
  墮落的人，本來是一個天使。那當然，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會犯錯。但撫心自問他從來沒有傷天害理。至少在雷雨交加的夜晚，他也能安然入睡。可惜他所住的天庭，從來都不允許有一點罪惡。所以即使他犯了一點錯，也會受到非人的待遇。他從來也不知道什麼叫自由。也許是因為他生來就被標籤為不凡的一群。大家都對他寄予厚望，甚至不惜一切也想把它訓練成才。物質金錢，成為衡量一個人的標準，也成為了他腳上的枷鎖。他很怕。很怕自己辜負了所有對他有期待的人。所以他索性把自己藏好，以笑面迎人。快樂的，笑。不如意的，更要笑。
 
  這個滿身酒氣的人，看著海，笑著。笑著笑著，哭了。這一晚，很平靜。他清楚感受到海風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臉。他耳朵清晰的聽到身後在跑步的人的腳步聲。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微笑，但眼眶中的淚水卻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他在哭。
 
  這位天使自出生以來，就活在極度嚴格的生活當中。他經常笑，但是那是不是真的在笑？正因為這位天使本來就在高壓的環境下生長，他抗壓能力比任何人都厲害。在電視上看到人們在惡劣環境下生活，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你們所經歷的是皮肉中的痛苦，但他，卻是在心理精神折磨中活過來。不，不是活過來，而是正在過活。要想像他是如何生活，倒是不難。從每個人都對他生活所面對的事情都乍舌，退避三舍，便可略知一二。可惜的是，也不是所有人願意去了解這一面。單憑他平常的嬉笑怒罵，就認定了他是一個腳不踏實的人。但大家又有沒有想像過，這不踏實的感覺，才能令他生活到這一秒。沒有，絕大部分都沒有。
 
  看看手中的啤酒，沒了。一滴不剩了。他眺望遠處。看到了彎彎月兒。他記起了一段往事。數年前，他猝不及防收到了一個電話。「喂？在嗎？」他很好奇。這電話號碼的主人，從來也沒有打過給自己。「在。幹嘛？」「就……很心煩。」「為什麼？不去找你男朋友？」「就是因為他心煩。」「你
們不是剛剛還在吃飯嗎？羨煞旁人的呀。」「他越來越不體貼。」「那你在哪裡？」「我家樓下的海旁。你呢？」「我奶奶家樓下的海旁。看著月光。」「好吧不打擾你雅興了。我坐一會就上去。」「你抬頭看。」「看什麼？」「看不看到月光？」「看到呀。彎彎的。」「『月有陰晴圓缺』再不順心的事情，終究會過去。最後還是會成為滿月的。」「那看到滿月豈不是代表厄運正在過來？」「那滿月還沒有到，何必去想滿月之後的事？」「嗯。」「即使路再難走，滿月還是會過來。先掛了。」「好吧。」他苦笑了。當天他可以闊達的跟別人說滿月會來，但為什麼今天，滿月，好像迷路了？好像不會再來了？


 
  這位天使付出過一切去保護自己所思所念的人。這天使不顧一切的撐著其他熬不住的朋友。但即使這樣，上天也從不眷顧他一下。就這麼一下，真的有這麼難嗎？背叛、離棄、出賣，好像，已成為了他的日常。天使，也好像習慣了。有一位，也是走過許多不平坦的路的天使長老曾告訴過他一句話——「It’s ok to be not ok. But it’s not ok to be ok.」就是說，你可以因為生活的不如意而失落，而沮喪，甚至停下來休息，但你不可以向不如意的現狀妥協。所以每一次被打倒，他還是會勉強撐起來，繼續奮鬥。但，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他還是會撐不過，他還是會累。
 
「唔……」酒過三巡，在酒精和尼古丁的刺激下，他撐不住了。嘔吐了。「呼……呼……」肚子裡的都翻雲覆雨過後，又平靜了。把一切吐出來後，他好像清醒了一點。背對欄杆，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綠茵草坪。這草坪也令他想起了一位故人。瓜子臉，櫻桃小嘴，水汪汪的眼睛。「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沒白說。身邊的朋友都說這妞不漂亮，但在他眼中，只有兩個字——「完美」。那一天，是平安夜。他和朋友打賭，一定要攜眷出席那天晚上的舞會，否則就要在舞池上當眾大跳當時流行的韓國歌曲舞步。須知道他身邊的朋友大多都已經有穩定伴侶。本來他還想著這只會是一時戲言，怎麼會想到大家真的把這打賭當回事。朋友甲哀求著女朋友陪他去舞會，朋友乙尋找著通訊錄上要好的單身朋友。他傻了眼，想到當眾跳舞的尷尬情況，也只好尋找朋友。這個沒有空，這個要去男朋友學校的舞會。本來就沒有很多女性朋友，現在就更難了。他忽發奇想，想到了她。「喂？誰呢？」「是我。你補習班的那位同學。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可以呀。」「就是今天晚上你有空嗎。我因為學生會職務，需要帶舞伴，但又沒有女性朋友。跟男生一起跳舞很奇怪嘛。所以就……」沒錯，他很要面子，所以就撒謊了。「可以呀。」「什麼？」他很驚訝，是他聽錯了嗎？「我說可以呀。」「真的嗎？太好了。我來接你？你一個女生來，好像會很尷尬。」「不用了啦。在你學校見吧。」「不行的。至少我在巴士站接你過來吧。」「那好吧。」「你放心，不用錢的。我會有方法帶你進去。」「好呀！那謝謝你了。」誰想到，那些平常跟你稱兄道弟的，今天居然大公無私，說沒有票不能進來。但因為我有工作證所以可以。「對不起……那票多少錢，我來付吧。」「不用了啦。這點小事。那本來就是要付錢的呀。沒有免費也是正常。」「你……真的沒有生氣？」「怎麼會？傻瓜！」這一刻他覺得這女孩，真的，很特別。一整個晚上過去。他們也開始漸漸了解彼此，也開始越來越接近，甚至超越了朋友的界線。從擁抱，到牽手，不久就十指緊扣。但他們清楚知道，他們兩人，從來都不是情侶。之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這一晚，曲終人散。但人造草地足球場旁邊，還坐著兩個人。女的依偎著男的，男的也緊緊牽著女的手。天氣很冷，男生也把自己的西裝外套包覆著女的。這一晚，他們聊了很多。及後的每個禮拜，他們除了在補習社見面，也開始約會。逛商場、溜冰場、年宵市場。他唯一後悔的，就是太衝動的。少不更事、年少氣盛，哪個年輕人沒有試過？她也很快，漸漸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有人說她移民了。有人說她離世了。但始終沒有一個人能夠告訴他她去哪兒了。直到現在，他連她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柏拉圖說過「愛到分才顯珍貴。很多人都不懂珍惜擁有。只到失去才看到，其實那最熟悉的才是最珍貴的。」這句話的真諦，莫過於此。現在的他，只是很卑微的，想聽到她一句話。
 
天使也會有情緒病。天使也會抑鬱。常見的，就是深夜，鬱鬱不得志的時候，來一波Sudden depression。說實話這個名字是天使改的，他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名稱。若冒犯了，敬請諒解。始終天使也沒有去看醫生，也沒有去特意了解。因為他知道，他不可以被別人知道這事。天庭掌管人會認為他是怪胎更嫌棄他，惡魔會趁他虛弱大造文章。但有時候，他真的虛弱了，趴倒在地上，站也站不起來。勉強一步兩步，爬到救命稻草處。133撥打了那一串熟悉又陌生的電話，然後按下靜音。他很清楚迎接的只會是哪一個冰冷的熟悉的女聲「你所撥打的電話未能接通。請在『嗶』一聲後留低口訊，完成後按井號。『嗶』！」
 
但其實他還是會有一刻奢望：這一次，不論是責罵、歡笑，只要是她的聲音，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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