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與殷琳的屍體只有一臂之隔。
縱使她此時面容略黑、眼球外突、但因為她的屍身只是輕微地腐爛,所以我可以一眼就認出了她的容貌。
及肩的啡色的長髮、高聳而顯得像外國人的鼻樑、還有左邊嘴角上的一顆小黑痣,都肯定了我眼前人就是殷琳的身份。
同時,我也留意到她頸項上的頸鏈,頸鏈扣上了一個小天使,這正是我在我們拍拖一週年時贈給她的禮物。
看著這代表著愛與回憶的項鏈,震驚與悲哀同時充滿了我的內心,我一邊發抖地改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邊感受到手背上不斷有淚水流過。
我沒想過,不久之前還在機上跟我欣賞香港景色的殷琳,此刻竟然已成為了眼前一具腐屍。
 
不過,停一下。
事情有點不對勁。
 




我腦袋在剎那間似有靈光閃過,讓我將思緒停留在剛才想到的句子之上。
因為,不對勁的正是那句子。
「不久之前還在機上跟我欣賞香港景色的殷琳,此刻竟然已成為了眼前一具腐屍。」
作為一個修讀理科的人,根據我的知識,即使一個人死去,屍體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腐爛。
如此推斷,要令殷琳的屍體在短時間內變成腐屍,背後的原因絕不簡單。
 
當理性充滿腦袋的時候,我的悲傷感相應降低,所以我可以迫使自己再認真地檢視殷琳的屍體一次。
在微弱的手機屏幕光線映照下,我留意到殷琳的身上少說也有十多道傷痕,空姐制服也變得破爛。
這些傷痕看起來又窄又深,看來是被尖長的利器所傷,這讓我否定了我認為殷琳是被胖漢的菜刀所殺的可能。
 




到底殷琳被誰殺死?
而她為什麼又會在短時間內變成腐屍?
 
當我還在觀察殷琳的屍身時,儲物櫃外傳來了「噗噗」的腳步聲。
這時我才發現,因為殷琳的屍體,我完全將自己正被胖漢追殺的事情拋諸腦後。
我聽到胖漢正逐步靠近儲物櫃的範圍,我馬上將手機屏幕關上,同時屏息以待,以免暴露出半點蹤跡。
 
「鏘」的一聲,這是胖漢用菜刀敲在儲物櫃鐵門的聲音。
從聲音判斷,胖漢所敲的儲物櫃,跟我所在的位置還差了大約五個儲物櫃的距離。
我索性在儲物櫃中閉目止息,嘗試讓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盼能捱到胖漢路過離開。




 
「鏘」。
「噗噗」。
「嘿荷嘿荷」。
 
敲擊聲、腳步聲和喘息聲在儲物櫃外此起彼落,單是聲音已經足以令我的神經完全繃緊了。
聽著胖漢逐步接近我的所在之處,我唯一選擇就是繼續保持默不作聲。
 
「鏘」,又近一步。
「鏘」,還差兩個儲物櫃。
「鏘」,我的心臟好像準備要跳出來了。
「鏘」,菜刀敲在我所在的儲物櫃上,聲音大得讓我出現了片刻的耳鳴。
可是,我仍然沒有作聲。
 
「鏘」,菜刀敲了在旁邊的儲物櫃上,似乎胖漢並沒有發現我。




當我想到胖漢有了離開的意圖時,我不禁鬆了一口氣。
誰知就在這時,儲物櫃外就傳來了一聲悶哼,然後就是「鏘鎯」一聲,聽起來是菜刀墜地的聲音。
我嘗試從儲物櫃唯一一個大概像一元硬幣般大小的通風口中瞇眼外望,竟然發現胖漢已經頹然倒地。
 
與此同時,有兩個身穿全身黑衣的背影走到了儲物櫃前,剛好將我的視線遮住了。
「確認目標昏迷,可以向總部報告。」聲音由站在左側的黑衣人發出,他的聲音頗為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頭迫出來的。
「嗯,外面嘅屍體都處理好?」右側的黑衣人反問了一句,聽起來他的聲音較為沙啞。
「係,總共六條,已經派隊員清理緊。我之前已經派人改咗落機嘅路,所以走廊暫時清空咗。六個死人,有男有女有細路,只能講呢個肥佬實在太貪心。」低沉聲音黑衣人說。
「六個人,呢個肥佬起碼都應該要居家囚禁翻一年半載喇。」沙啞聲音黑衣人語氣中沒有起伏,聽起來像是機械人一樣。
 
「頭先好似仲有一個人俾個肥佬追緊㗎?」低沉聲音黑衣人說。
「唔知呢,好彩走甩咗掛。唔好理咁多啦,拉走咗個肥佬翻總部先。」沙啞聲音黑衣人聳了聳肩,表現得並不太在意。
 
在儲物櫃中窺視著一切的我,當然知道兩個黑衣人正在討論的人是我。
我雖然一直沒有看到兩個黑衣人的正面,但單從他們背部已可看出他們的衣著是包含避彈衣在其中。




加上二人的對話內容,我不難想像到外面兩位黑衣人的身份是機場特警。
對於此刻正與一具腐屍困在一起的我,能遇上機場特警替我解困,這可算是不幸之大幸。
 
所以我思考了一秒,便決定馬上推門而出求救。
「唔該,我就係頭先俾個肥佬追殺嗰個人啊,我……」
我一闖出櫃門,但馬上先說明我的來意,可是我的話只說了半句,然後便說不下去了。
因為當兩位黑衣人轉身看著我時,我看到了一個令我意外的畫面。
 
他們的臉上,都黏著了一隻黑色的大蝴蝶。
蝴蝶大得覆蓋了他們的嘴巴與鼻孔,只露出他們漆黑的雙目。
這黑色的蝴蝶將我嚇退了一步,但這一步也讓我稍為將眼前的事物看清楚了一點,我這才發現原來那蝴蝶並非真的,而是一個蝴蝶型的面罩。
 
兩位黑衣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再看著我。
我怕他們不相信我的話,我決定再把話說下去。
「我喺從今日香港飛香港日嗰班機度落嚟嘅,一落機就被呢個肥佬追殺,所以我就一路走咗入嚟。然後我仲喺呢個櫃度見到我女朋友條屍啊,唔該你哋幫幫我啊。」




我懇切地說著,期望他們能信任我。
 
兩位黑衣人聽完了我的話,再次對望一眼,然後低沉聲音黑衣人緩緩地說:「原來係新界人。」
這說話來得沒頭沒腦,於是我應了一句:「唔係啊,我住旺角,係九龍人。」
「放心,我哋會送你翻屋企。」沙啞聲音黑衣人說了一句,然後探手進懷裡似要取些什麼。
 
我聽了他這句話,心裡也稍為踏實了點,始終我由下機一刻,所遭遇的事情總是來得莫名奇妙。
現在難得終於遇上幫忙,我最渴望的就是盡快回家,好好睡上一覺,然後才去面對殷琳突然死亡的事。
 
就在我內心稍為安定的一刻,我突然聽到「嚓」的一聲,然後我面前就出現了一陣如霧般的水氣。
水氣之後,我看見沙啞聲音黑衣人手上正拿著一枝噴霧。
當我心裡知道事情有點不妥時,我已吸了兩口空氣,一時間腦內天旋地轉,全身乏力。
 
我慢慢失去了站著的力氣。
於是,我的身體猶如慢鏡地放軟,然後漸漸如骨骼鬆散般頹靡倒地。




而我在下墜並尚未暈眩的那一刻,我看到黑衣人黑衣左胸前所印有一個醒目的圖案。
那是一個擁有蝴蝶之翼的少女。
而這交叉雙腿,似是在飛,也似是在起舞的蝴蝶少女,正是我失去意識前留在腦海裡的最後一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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