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鈴聲有如平地一聲雷,劃破了四方八面的寧靜。
這一響聲使我心臟差點嚇得跳了出來,但同時也極快手地在口袋裡截住了來電,並順手將手機調到了「靜音」模式。
可是,即使我應變再快,肯定也阻不了兩個黑衣人聽到這聲鈴聲。
所以當我一聽到小公園中傳出沉實聲音黑衣人說了一句「我去追」,我已經馬上動身往小公園旁邊的窄巷急奔逃去。
 
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去,果然看到一個黑衣人正亦步亦趨地向我追來。
我不敢停步,只怕自己落得跟那個倒在公園中的警員一樣下場,所以只有繼續亡命地奔跑。
 
我沿著窄巷一直向前衝,跑到盡頭是油麻地地鐵站,然後我決定轉出彌敦道再走,希望能碰上一兩個路人,至少可以尋求幫助。
誰知,我還未走過地鐵站,身後已有一道勁力將我向前撲倒,讓我整個人伏在地鐵站的玻璃窗上,動彈不得。




 
「你哋到底係咩人?點解可以殺警察?香港變到咁怪係咪因為你哋?」
我一口氣向黑衣人問出了一連串問題,因為心想反正被他捉到也是死路一條,不如知道事情的真相,至少可以死得瞑目。
黑衣人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一手捉起我的左手,然後將我手上的手錶脫去。
在我還未趕及開口提出反對之際,他已將我的手錶拋到馬路上。
從手錶與地面碰撞的聲音聽來,手錶應該是凶多吉少了。
 
「你做咩啊?」我憤怒地問。
「當你哋喺飛機度暈咗嘅時候,錶入面俾人裝咗追蹤器。」沉實聲音黑衣人一邊答,一邊將我的身子轉了過去,讓我可以直面地看見他。
「追蹤器?點解要追蹤我?你點解要話我知?」我不解地問。




「而家唔係問問題嘅時候,我只可以同你講,如果你想平平安安,你而家就要聽我講,記得兩件事。」沉實聲音黑衣人對我說,同時放開了捉住我的手。
 
沉實聲音黑衣人用他唯一外露的一雙眸子瞪看著我,從他的眼神當中,我感受到他眼神中的透徹和真誠。
「但係我連你係邊個又唔知,你做緊啲咩又唔知,我點解要聽你講?」我見黑衣人似乎是在表示著誠意,所以又放膽地再向他追問一句。
沉實聲音黑衣人深邃的雙眼在我面前轉動著,然後緩緩地說:「因為除咗我可以幫你搵翻本來嘅生活,就再無人再可以幫到你。」
 
聽著他肯定的聲線,加上他一語道破我想要尋找原來生活的渴望,我感到自己內心彷彿一葉迷途輕舟尋到了夜燈,即使嘴裡沒有說要聽他的話,但其實心中已偏向相信他了。
「咁我要做咩?」我問了一句。
「記住我以下兩句說話,第一,翻去你屋企入你自己間房度,喺書架嘅《國家地理雜誌》入面搵出一張你寫嘅草稿……」沉實聲音黑衣人話到一半,我便忍不住開口打斷。
「我從來都唔買《國家地理雜誌》喎!」我肯定地說。




「唔好諗,總之聽我說話去做,翻屋企睡房,搵《國家地理雜誌》,再喺入面搵一張你寫嘅草稿,然後交俾我。」沉實聲音黑衣人說。
 
「咁第二件事呢?」我追問說。
「除咗我同埋同你同機嚟嘅人之外,唔好相信呢度任何一個人。」沉實聲音黑衣人認真地說。
聽著沉實聲音黑衣人如此嚴肅的勸告,我不由得心中一凜。
「咁我屋企人呢?」雖然我這樣反問,但當我想起那個對人頭毫不驚慌的母親時,其實我也覺得自己難以信任她是正常人。
「唔可以信。」沉實聲音黑衣人搖了搖頭。
「但係我連你係邊個都唔知,又點信你呢?」我提出了一個心底的疑惑。
 
「嗯,你的確講得無錯,你一日唔知我係邊個,你都好難同我合作到。」沉實聲音黑衣人低下了頭,似是沉思了片刻,然後重新抬起頭並說:「我可以同你講嘅係,我唔介意俾你知道我嘅身份,但係你應該感受到,我其實係一個身處喺呢個組織嘅間諜,所以你千奇唔好同任何人講我嘅身份。」
我聽了沉實聲音黑衣人認真的叮囑,點了點頭,然後靜待著黑衣人將臉上的蝴蝶形面罩摘下。
 
當黑衣人緩緩地解開了面罩,從他白淨的臉龐、瞇成一線的雙眼、還有如外國人一般的高鼻樑,這副面容,我可是非常熟悉的。
「Jeffery!?」我吃驚地叫出了眼前黑衣人的名字。
Jeffery,又名黃歷行,他是我所任教的中學中,一位輔助我教學的教學助理。




我和他雖然角色一主一輔,但私下相處都沒有地位之分,即使他的年紀比我大上幾歲,我們的相處依然相當融洽。
 
「你果然識得我,個理論果然無錯……」Jeffery嘴角上揚地微微一笑,還低聲地說了一句我不太聽得清楚的話。
「梗係啦,我哋前日先一齊備完課喎。」我對於這個間諜的身份竟是我學校中最要好的拍檔仍然感到驚訝。
「備課?我係老師?」Jeffery臉現好奇地問,但這問題同時令我一頭霧水。
 
正當我要回應他時,Jeffery突然一臉嚴肅地向我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拿出了手機。
「喂?嗯,唔好意思我俾佢走甩咗……係……佢棄錶走咗,不過當時佢應該企得幾遠,所以睇唔到啲咩……好……好,我而家翻嚟。」
Jeffery說了這句後,便將手機收起,然後望向我問了一句:「同你同機嘅人有幾多個係你識嘅?」
我本來想說「一個」,也就是殷琳;但突然又想到了還有那個煩人的保險Sales楊格,所以便回答說「兩個」。
Jeffery點了點頭,說:「而家我要翻去我Partner身邊先,為免佢有懷疑。而家你即刻聯絡你兩位朋友,然後翻屋企搵手稿。我約你凌晨四點去紅隧口等,到時你可以帶埋兩個朋友嚟,不過唔好洩露我嘅身份。」
Jeffery語音剛落,已把面罩戴好,並準備動身離開。
 
這時候,我忍不住走前一步把他拉住。
Jeffery回過頭來看著我。




「可唔可以話我知,到底,呢個世界發生咩事?」比起任何行動,我更想知道這個陌生的香港到底是怎麼回事,而我怕一旦錯過現在發問的機會,遲些又會因為一些莫名的意外而令我永遠不可能知道答案。
「你只需要知道,你並唔屬於呢個世界,只要你跟足我指示去做,我可以幫你翻去原來嘅生活度。」Jeffery一邊說,一邊將手從我的掌握中滑出,然後再補充說:「記得,我提你嘅兩件事,攞草稿四點紅磡站最近紅隧嗰條行人天橋上面見,仲有唔好相信任何一個呢度嘅人。」
Jeffery將話清楚再交代了一遍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看著Jeffery的背影,其實我仍然感到前路茫茫。
雖然現在似是有目標要完成,但想深一層,其實我連這些目標背後的目的也未知道。
我不明白為何Jeffery會成為了間諜。
我不明白「你並唔屬於呢個世界」的意思。
我不明白Jeffery何以要殺警。
即使如此,我依然需要無奈地開始完成Jeffery所說的兩件事。
因為,這似乎是當前唯一我可以做到的事。
 
首先,我拿出了手機,發現剛才來電害我暴露蹤影的,竟然是我的老媽。
因為我沒有接她的電話,所以我發現whatsapp中多了她一個訊息。
上面寫著:「咁夜唔好出夜街啦,快啲翻嚟啦!」




雖然這是一句關心說話,但當我想到老媽我便自然地想到了殷琳那藏在冰箱中的頭,所以我決定無視她的訊息。
 
我從whatswapp中找到了「楊格」,然後發了一個訊息給他,內容就是簡單一句「are you ok?」
因為當我想到我現在的處境如此惡劣時,說不定他也冒著同樣的危險,所以才先提問了解他的情況。
我一邊等楊格的回覆,一邊走向旺角回家的路,希望可以盡快在房中找出那本我從來沒有印象買過的《國家地理雜誌》。
 
這次我刻意地拐個大彎,從廣華醫院那邊方向走向回家之路,以免跟Jeffery和他的黑衣人拍檔碰個正著。
在Whatsapp的畫面上,楊格的對話框依然灰剔兩個,代表對方收到訊息,但未曾回覆。
 
就在我無目標地看著手機靜候楊格的回覆時,Whatsapp的畫面突然出現一個我意想不到的變化。
殷琳的對話框閃動了一下。
單是這一下閃動,足以令我馬上在街上原地站定,不敢相信地看著手機屏幕。
接下來,這一下閃動化成了有意義的文字,殷琳的對話框中出現了一行灰色文字,寫著「殷琳正在輸入中……」
 
難道,殷琳確實還沒有死去嗎?




所以我今天兩次看到殷琳的死狀,包括腐屍和雪櫃中的頭顱都是幻覺嗎?
 
我帶著期待、緊張、疑惑、不解的心情,定睛地看著屏幕上殷琳導話框中時而「輸入中」,時而「在線上」的狀態。
直到,我終於收到了殷琳在這十多小時內的第一個訊息。
 
「Please」。
Please?這是什麼意思呢?
殷琳想「請」我幹什麼?
 
正當我想回覆「我不明白」之際,我開始接二連三地收到單字的訊息。
 
「come」。
「help」。
「me」。
 
我將收到的訊息組成一句有意義的單句。
然後,我握著手機的手,開始微微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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