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中學同學。
他叫宏,一名在班上不怎麼起眼的男同學。說他不起眼,就是他的臉並不如時下的男星般好看,身體亦不及喜愛運動的男同學般壯健。
而且,他的身上還帶著一個十分顯眼的「缺憾」。
他走起路來,總是一拐一拐的。
剛開始,包括我在內的同學,都以為他因為意外而弄傷了腿。可是過了好長時間,他走路還是一樣的跛。直到後來,我方知道,原來這就是他的「正常狀態」。
「腳是小時候跌傷的。」他嘆著氣。「可因我有著先天的血液的疾病,所以這腳傷是永遠都不會好起來了。」
「血液的疾病?」
「是。」他肯定地說。「不過卻不會傳染。」
他的情況叫做血小板偏低。有的人是後天突然病發,當然也有不少好像宏的先天的例子。只要一丁點的皮外傷,就足以讓他一直流血不止。




說來恐怖,不過,他的情況卻也未至於絕望。至少,據他說,除了小時候的那一記跌倒,至今他都未曾有過任何的流血和受傷。只是走路的時候,總是免不了這麼的一點點跛。
對於他的處境,同學們都顯得十分同情。平時,大家都不會在他的面前提起他的腳,甚至於一些關於跛腳、拐杖之類的詞語和故事。
只是,他在班上幾乎沒有朋友。
中學時期的男生的聯誼,少不免都是一些消耗體力的活動,好像打球之類。而他就連走路也走不快。
另一邊廂,初中時候的女生們,就剛好踏進了令人尷尬的青春期。這時候,要是有某某女生跟某某男生走得接近,是非就會馬上給傳揚開去。
女同學既是最喜歡宣傳這種男女故事的人,又同時最害怕成為故事當中的主角。
然而,我卻是一個例外。
忘記了從哪一年開始,宏就坐在和我的走道相鄰的位置。
起初,出於對病人的關心(擔心),我便特意給他關照和幫忙。每每他不小心丟了文具,我都會立即彎腰,替他收拾。下課的時候,我就故意讓他先走,怕他不小心,摔壞了身體。
有一次,下課的鐘點響起,同學們都陸陸續續地離開。最後,課室裡面就只剩下我倆。




「你先走吧。」他忽然說。
我看了看,課室裡面只有他和我。
「好吧。」
我執起書包,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又對我說。
「其實你不用故意遷就我。」
「沒有啊。」出於本能的反應,我馬上否認。
「我不是病人,就算身體……有一點事,可是也不需要特別的對待。丟了東西我自己會撿,走路的時候我會看清楚環境,我是一個懂得照顧自己的人啊。」他的語氣好不耐煩。
「好了好了,總之我沒有特別的遷就你。換了是其他同學,我也會照樣的幫忙。我幫助你,只不過因為我們是同學罷了。」我竭力地掩飾著心虛。
只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呼出來。
「對不起。」




「算了。反正現在大家都搞清楚了。」其實我心裡明白,他並沒有錯怪我。
結果,當天我們一起離開課室。
自此以後,我和宏的友誼,就彷彿增進了好幾倍。我們開始給對方借功課和筆記,有時候,我們更會一起吃午飯。
這些變化,無可避免地給身邊的眾人所察覺到。關於我倆的「故事」,好快就傳遍了整個課室,再來到我的耳邊。
當然,我並沒有把流言蜚語放在心上。
至於他,我沒有問,他亦從來沒有在我的面前提起。
我們的關係,就這樣一步一步地發展下去。
可惜的是,我和他最終都沒有成為戀人。
坦白說,並非我不想更進一步,而是,他對我似乎沒有半點意思。
難道他的心裡面,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可是,他從未向我透露過半句關於感情的話,我亦不願意試探他。
結果,我們的友情,就一直維持到中學畢業。
畢業以後,他繼續升學。而我,就跟大多數的中學畢業生一樣,決定到社會上工作。
自從離開了學校這樣的一個特殊的環境,以往圍繞著身邊的總總人和事物、氣氛,乃至於關係,彷彿通通都給改頭換面。辦公室取代了課室,同學變成了同事,人際關係變得更為複雜,甚至連是非都比以往來得更具傷害性。
奇怪的是,人愈是懷念從前,就愈是不願意跟舊人再見。




也許人們都不願意面對現實。又或者,我們都只是努力地保存過去的那一點的美好。
 
後來的我,亦找來了一位交往的對象。接著結婚生子,繼而發展到今天的三代同堂。
世人該走的路,我都總算走過去了。
他呢?
他也大概早就結婚生子了吧。如果今天我在街上走著,一個中年男人跟我擦肩而過。而這個路人,大概永遠都猜想不到,身邊的老婦,竟然就是他的老父的一位舊同學。
這些年來,我的確曾經有過無數的念頭,想要跟他聯絡。在事業不順景,又或者跟男朋友(丈夫)吵架時,我都會忽然冒出這麼的一股衝動。
我想,他也一樣的吧。
至少,在我的心深處,一直都是這樣子的相信。完整版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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