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i的電話讓我握著手機,猶豫着要不要去找整整一個月沒有交流過的藍天。除了想他,我也想諮詢他的意見。

藍天在一個心有靈犀的時刻發短訊給我。

藍天:【有無興趣落嚟食碗蕃薯糖水?】
我:【呢度有糖水食咩?】我立刻回覆。
藍天:【冇㗎,我喺屋企煮多咗。】這句說話有點耐人尋味。只約過一次晚飯,及後一個月沒有聯絡,難道是在邀請我到他家吃糖水那麼進取?

藍天:【我準備帶廢柴白泡落去沙灘散步】他立刻打破我的幻想。但這樣更合理。
我:【你等我十分鐘】


藍天:【OK 喺你樓下等】

藍天和廢柴、白泡在樓下的花槽坐著。

藍天今天穿普通的灰色T恤、黑色運動短褲、拖鞋,向我揮手。

我穿了素黑色T恤和灰色運動長褲,也是接近的打扮,看見兩人像樣的裝扮,讓我會心微笑了一下,彷彿兩人很相配。

舒適又不必刻意打扮,以更真實的面貌示人,讓我更感到輕鬆自在。



「坐吖。」藍天拍拍他身旁的「座位」。他的聲線真的好悅耳,光是聽他講話已令人享受。加上他長得帥,這些膚淺的外在條件讓他站在我面前,即使什麼也沒做亦能感受到其吸引力。

我喜歡他樣貌斯文又不失男人味。

也喜歡他的性格常常讓人猜不透,是個充滿反差、矛盾,並且是個與我相反的存在。他當Freelancer而不是一般正職;當我以為他是個穩重的人,他卻與我初次見面喝酒後在公路上飆車;他有獨特的自由戀愛觀念;他相約女生手法純熟看似玩家,可是卻獨居養狗愛回家。

每次見面都在重新細數我喜歡他的理由。

我坐在他身旁,藍天從灰色環保袋中拿出不鏽鋼咖啡壺。



「環保人士喎。」我笑說。

藍天微笑,紳士地替我扭開壺蓋,把湯匙遞給我。

我喝了一湯匙蕃薯糖水,溫度熱但能入口,有幾塊一口吃到的蕃薯,一切剛剛好。

「嗯,幾好味,我鐘意佢薑味夠濃又唔太甜。」我說。

「我都鐘意。」

「以前fresh grad未做全職攝影師嘅時候,我仲返緊寫字樓做文職。見到啲年紀大少少,呀,其實都唔係好大,三十幾歲嘅同事食飯好注意健康,低糖、戒鹽、少油、唔食煎炸嘢。」

我說:「當時覺得佢地太過健康。突然間有一日敏感牙齒出現咗,食朱古力食到牙仔酸軟,於是開始減糖。減下減下,愈食口愈淡。而家我去茶記飲嘢,有時仲會走糖添。」

「我認同食唔到甜嘢係初老症狀之一,我而家都唔會主動飲樽裝嘢,有得揀寧願飲水。」藍天說。



「我講個恐怖故事你知。」我幽幽的說:「你知唔知一罐可樂有成33克糖?專家建議我呢種輕度活動嘅女士每日最好攝取唔多過40克糖嘅份量,即係話一罐已經接近超標,好恐怖!」

「嘩,真係好恐怖!」藍天調戲我說:「你上次生日飲咗幾罐啤酒,又食薯片,死得未?」

「盡情笑我啦你。見係生日先放縱下!之後幾日我有食返清補救返。」我說。對阿,若不是藍天在此我才不會如此放蹤,之後幾天皮膚上的毛孔明顯變得粗大了。

「有時出嚟社交應酬,打破少少日常嘅習慣在所難免嘅。」

「咁要睇下自己將果個原則擺到幾重要了。」我說。

「有無乜嘢原則你係由細到大都好企到好硬,好重視嘅?」藍天問我。

「唔簽紙結婚?」我笑著分享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都啱。我記得你上次提過。」藍天說。

「咁你呢?唔定義關係?」我問。

「唔定義關係係我最理想中嘅想法,未至於係企到最硬嘅原則。」藍天說:「如果要揀第一,我會揀唔會出賣自己嘅靈魂。」

藍天說:「喺王爾德嘅小說《格雷的畫像》裡邊,主角將自己嘅靈魂出賣,以保永遠嘅年輕貌美,與此同時肖像會反映真實嘅佢不停變老,畫像取代咗人嘅真實性。主角逐漸墮落變成放蕩嘅罪人,肖象變成醜惡嘅嘴臉。最後主角冇辦法忍受心靈相違虛偽嘅自己,殺咗創作肖象嘅畫家,破壞畫象,親手了結自己嘅生命。而畫象終於變返當初正氣單純嘅樣子。而出賣靈魂亦從此被稱為魔鬼嘅交易。」

故事聽起來還蠻有深度的。

藍天說:「我對真正嘅自己誠實,唔會為咗滿足別人嘅期望去做唔鐘意嘅嘢。」

「唔好介意,但係我想問做MC同表演足夠搵咁多錢咩?見你又自己租樓,又有錢買車,定係你係月光族?」

「其實我地樂團主要收入來源係做樂器批發,我都好鐘意呢份工作,有時成團人飛去睇廠傾Supply仲可以同當地嘅表演者交流下,都令我見識唔少。喺香港,唔夠出名又想靠表演同做MC搵食,死得囉!」



「咁你都幾忙,好似識分身咁。」

「有時好忙,有時又好得閒。缺點係唔穩定囉。」

我把番薯糖水喝乾淨,藍天伸手把咖啡壺從我手中拿走。他將湯匙放在咖啡壺裏面,再扭緊咖啡壺的蓋子,放入環保袋。


看到他的動作,下意識想起我跟前男友總是各自負責自己的部份。

我明明不再愛他,可是一起五年,他早已成為我生活,建構我的記憶。

以致我無法一句分手,一次搬走便把所有事抽離。

總是不自覺想起他。



前度就像未痊癒的傷風感冒,在你體虛、狀態欠佳的時候出來打擾你。


記憶中他鮮有像藍天一樣紳士的行動。

前男友會和我吃甜品,但絕對不會親手煮番薯糖水。

若我堅持,他會讓我去街市買材料,或是較不懶惰的那人負責買外賣,而不會是兩人一同去購買。

因為有住處,不必常常在街上流連,我們很少有興致到樓下散步浪漫聊天。

我們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從有愛熱戀的情侶,變成柴米油鹽的生活搭檔呢?

久遠的熱戀是融化掉的冰,還要被蒸發掉——從來沒有存在過的痕跡留下。

婚後的生活就一直不變維持下去嗎?我真的需要為了有人與我一起住不扮作社會上的失敗者而結婚嗎?

也許我恐懼的並不是結婚,而是看不見結婚後會令生活變得更好的理由。

我怯懦,我否定,我逃避。

時間漸漸解釋我當初行動所欠奉的真正理由。

而事實證明,一個人的生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行囉。」藍天把牽著白泡的狗繩遞給我。

我們慢慢往沙灘的方式走去。

「你搵得我好合時。我正好諗緊好唔好搵你。」我說。

「真係?點解要諗嘅?」藍天沒有太大反應,彷彿在聽着與他無關的事。

「當你見證到你識嘅人將會有好伏既大事發生,你會唔會阻止佢?」我問。

「你咁問我,要睇情況喎。件事到底係咩事,同埋我果個人熟唔熟。」

「我就長話短說啦。正話Miki,即係果個第三者,打電話俾我,話聽日要去搵Alex對質。」

「吓?」藍天驚訝。

「Miki話Alex消失咗兩個月,最近一個月直頭唔覆佢電話。Miki要人哋都冇咗粒魚蛋,如果聽日對質Alex俾唔到唔滿意嘅答覆,佢就會話俾Alex老婆知Alex出軌嘅事。」

「…」藍天聽完靜了好幾秒,說了一聲:「唉。」

秋風吹起,樹葉聲沙沙作響,襯托我們腦海中如打結髮絲的混亂,還混雜了一點草青的味道。

「既然都選擇咗呢條路,點解唔好好享受,硬係要爭一啲本來唔屬於你嘅嘢。」藍天說。

「你覺得我哋應該睇住佢去死食花生,定係出手阻止佢?」

「Miki下定咗決心,你阻到今次,都阻唔到下次。」藍天說:「我陣間打俾Alex同佢講聲,等佢有啲心理準備,唔好搞到場面咁難睇。」

「預早同Alex通水就少咗家變嘅機會,但又變成呃Miki呃同黨。可能Alex對Miki都有一絲真心,只係我對佢有偏見,我都唔知點先叫啱。」我說。

「諗咁多做咩,無論對與錯都係當時人受返。我哋只可以提點佢,而選擇在於佢哋。我哋準備定安慰佢就OK啦。」藍天說。

「夜啦,我地早啲返去。我聽日同你一齊搵Miki。」這是藍天最後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