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博物館宿舍動工時,工地正好將孫石頭埋東西的地點包括在內,著實讓孫石頭吃了一驚。幸好圍牆外的馬路要擴寬,宿舍要從圍牆向內讓出幾米,這才不會挖到孫石頭埋的東西,使孫石頭松了一口氣。可是,這場虛驚卻使孫石頭徹底醒悟過來,讓他再也不敢忘記自己是鄧天羅,而不是孫石頭!他知道只要他埋的東西不被挖出來,他就是孫石頭,否則,即使他自己情願做孫石頭,他的本來面目還是會被揭發出來。
       從此以後,他每天都只能睡著兩三個鐘頭。每天上半夜,他都要去工地轉幾趟。他是保衛科長,沒有人會因此懷疑他。下半夜上床後,他都要翻來覆去一兩個鐘頭後才能睡著。早上五點鐘他照常起床練功,上班後,還是有事無事都要去工地看看。一天到晚都是神經緊張到了極點。
       正是因為孫石頭這樣緊張,所以錢有才到工地值班引起他的高度關注。那天晚上,他一直在遠處監視著錢有才的一舉一動。天下大雨後,錢有才開始動作。孫石頭看著他毫不猶豫地走到當年自己埋東西的地方挖掘起來,這才知道,當年自己埋東西時在廁所里弄出動靜的人是錢有才,而不是趙教授!孫石頭並沒有因為自己錯殺了趙知業而後悔或者惋惜,他飛快轉動的腦子裏考慮的是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他想來想去,想不出別的解決辦法,最後決定還是像對付趙教授一樣對付錢有才。
       孫石頭知道錢有才要把鋁箱挖出來還需要一段時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做準備。他趕緊上街買來一瓶白酒和一只燒雞,再回到自己房間去拿出兩片安眠藥,研磨成粉,裝進一個小藥瓶裏,帶上手電筒走到工地大門外等待時機。他考慮得很清楚:在自己開始行動前,讓錢有才幫自己把埋在地下的鋁箱挖出來,搬回辦公室,再給錢有才一點時間喘喘氣,自己再出場。但是不能讓他休息得太久,不能讓他有時間將鋁箱打開。
       錢有才渾身泥水,跌跌撞撞地把鋁箱搬回辦公室後,癱坐在椅子上。孫石頭讓他喘息片刻後,按計畫開始行動。每天晚上,工地通往馬路的大門會鎖上。工地的值班人員進出都從通往博物館的大門。孫石頭先從遠處用手電筒照射工地辦公室,然後慢慢走到工地大門前。他是要告訴錢有才有人來了,快把鋁箱藏起來。他自己打開工地大門,邊打招呼邊慢慢走向辦公室,讓錢有才有充分的時間做準備。
       進到辦公室後,孫石頭看見錢有才果然已經將鋁箱藏好。他假裝很吃驚,怎麼是錢有才值班,而且錢有才全身都是泥污?錢有才滿面汗水,臉色蒼白,喘息未定,神情有點慌亂。他解釋,自己剛才到工地周圍巡視,路太滑,摔倒了,所以搞得這麼狼狽。
       孫石頭也不多問,只是將白酒和燒雞拿出來擺在桌子上,說今天天氣不好,擔心工地一個人值班不安全,所以過來一起坐坐。於是,找了兩個杯子,倒上酒,叫錢有才不要客氣。錢有才內心雖然十分希望孫石頭趕快離開,好讓自己可以把鋁箱打開,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麼寶貝,可是又怕引起孫石頭懷疑;同時,他在大雨中辛苦了一個多鐘頭,肚子確實餓了,也就不推辭。
       錢有才希望孫石頭快點離開,孫石頭也希望速戰速決,以免被人碰到,節外生枝,所以,兩人酒喝得很快。這次孫石頭從一開始就把安眠藥加在錢有才的酒中,兩人喝了沒多久,錢有才已經昏睡過去。孫石頭重施故技,像殺死趙教授那樣將錢有才殺死後,馬上從櫃子中將鋁箱搬到自己房間,然後再回來清理現場。清理完現場,他像惲勤在勘察現場時曾經做過的那樣,用細繩從外面將辦公室房門裏面的插銷插上,希望給人錢有才是自己一個人在辦公室喝酒後,急病死亡的印象。
      離開工地辦公室時,孫石頭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感到從工地開工以來一直極度緊張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了!
 




       孫石頭從工地辦公室回到房間,看看手錶,已經是淩晨兩點多鐘。他坐在椅子上,看著地板上的鋁箱,腦子裏在盤算下面應該怎麼辦。考慮了幾分鐘,他站起來找了幾張舊報紙鋪在地板上,然後將鋁箱搬到報紙上;再找來一把小刀,花了十幾分鐘將用瀝青封口的鋁箱打開。鋁箱裏,他在十六年前親手裝進去的東西依然如故:一本特務花名冊,一部美制小型電臺,三十根金條,十萬美元現鈔,美制無聲和勃朗寧手槍各一把,子彈一百發。
       孫石頭立刻將特務花名冊放在臉盆裏燒掉,把紙灰攪碎,走到門外,將臉盆裏的紙灰讓雨水沖到陰溝裏;然後,他將金條,美鈔,手槍和子彈分別裝人三個塑膠袋,外面再套上另一個塑膠袋封好,冒著大雨走到後花園,分別埋在三個隱秘地點;回來時,他利用房檐流下的雨水把身上的泥汙沖洗乾淨,才回到房中;他把電臺用報紙包好後,小心地卷起鋪在地板上的報紙,不讓上面的瀝青碎屑掉在地板上,和電臺一同放進一個挎包裏,再跟鋁箱一起放進大櫥,然後,將大櫥鎖上;最後,脫下身上的濕衣服,換上乾衣服,坐在椅子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孫石頭看了看桌子上的鬧鐘,已經是淩晨四點多鐘。
 
       早上八點鐘,孫石頭照常上班。一晚未眠,他一點倦意也沒有。沒幾分鐘,工地來人報告,工地辦公室出事了。他馬上跟著來人去到工地。以後發生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導演的,完全按照他的劇本發展:辦公室房門被撞開;辦公室內外現場被徹底破壞;而且所有的事情發展得非常自然,完全不會懷疑到他頭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孫石頭殺死錢有才後,無法從辦公室外面清理用細繩從外面拉動插銷,使插銷插上時留下的痕跡。第二天早上,雖然他進到辦公室裏面,但是還是沒有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昨晚留下的痕跡清理乾淨。而這一極其細微的痕跡卻正是惲勤到現場後特別留心尋找的,也正是這一蛛絲馬跡,使惲勤肯定,兩件相隔十六年的死亡案件,不是巧合,而是精心策劃的謀殺。
       孫石頭報警,吳窮來了之後,孫石頭看見他只是注意檢查錢有才的屍體和桌子上的酒瓶、酒杯,還有房間裏面的其他地方,就是沒有注意房門的插銷,松了一口氣。吳窮走後,孫石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泡了一杯茶,坐下來看報紙。其實,他只是在假裝看報紙,腦子裏卻在考慮今晚下班後自己要幹的事。他知道,自己住房的大櫥裏還有最後兩件可能暴露他特務身份的東西:電臺和鋁箱,其中電臺是必須馬上處理的。小型電臺的體積不大,放在挎包裏背在身上不會引人注意,晚上必須處理掉。鋁箱體積太大,帶出博物館一定會有人注意到。所以,只能先破壞成小塊,再帶出去扔掉。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孫石頭吃完晚飯,特意等到天黑以後才背上裝著電臺的挎包,騎著自行車出門。出了博物館他一路向東,出了城又騎了十幾裏路,來到楊江下游一處水特別深的岸邊。孫石頭將電臺和卷著瀝青碎屑的報紙從挎包裏拿出來。他先將報紙裏的瀝青碎屑抖到河裏,把報紙撕碎灑在江水中;再把電臺放在江邊的岩石上,捧起一塊大石頭,將電臺砸爛。他拿起被砸爛了的電臺,浸在水裏,看見電臺完全沉到水裏,才放心地把它扔到江心的深水中。
       一個多鐘頭後,孫石頭回到博物館。他從從大櫥裏拿出鋁箱,打開箱蓋仔細觀察鋁箱的結構。鋁箱是大約半釐米厚的鋁合金板製成的,邊角處用幾十個鋁鉚釘把鋁角件和鋁板鉚接在一起構成一個整體,非常結實。想要把鋁箱弄成碎塊肯定要花大力氣。如果沒有專用的剪金屬剪刀,想用鐵錘砸碎鋁箱一定會搞出很大的聲響,引起別人的注意。他覺得自己不可能在沒有專用工具的情況下,毫不引人注意地將鋁箱弄成碎塊,於是把它放回大櫥裏,以後再想辦法處理。
 
       第二天上午,惲勤和吳窮來到博物館,孫石頭得知後,想要陪同被惲勤婉拒。孫石頭從惲勤的態度隱隱感到不信任,他想搞清楚公安局長為什麼要親自來一趟。後來,孫石頭從祁鄂生處打聽到,那天惲勤仔細檢查了辦公室房門的插銷,並且試著用細繩從辦公室外面把門背後的插銷插上;第二天又來了一次,專門去看工地一角新出現的小水坑,看得非常仔細,還照了相。
       孫石頭聽了不由得暗暗心驚,他知道惲勤一定是已經懷疑錢有才是被人謀殺,很可能還知道有人從工地小水坑處挖出了什麼東西。他不由得暗自慶倖當天晚上自己已經果斷地將電臺處理乾淨;否則,萬一惲勤懷疑自己,自己就有可能受到監視,處理電臺時就可能被監視的人發現。




       孫石頭知道,在現在的情況下,自己已經不可能很快把鋁箱無聲無息地處理掉。雖然惲勤不可能僅憑這個鋁箱來證明自己的特務身份,可是,萬一鋁箱被人發現,仍然會給自己帶來不小的麻煩。所以他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就算被人發現大櫥裏的鋁箱,自己也有合情合理的說法。所以,孫石頭對鋁箱萬一被人發現,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