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喜歡看鏡子,是因為覺得自己不漂亮。

認識阿妍後,依然不喜歡看鏡子,卻是因為覺得自己醜。

瞳孔中像藏著快要破窗而出的怪獸,每次看鏡子我都能看穿那片漆黑,深淵之中找到醜陋的本質。

所以,我才在她面前躺不開心扉,總保留著自己的領土。

可是,隨著日子過去,終究還是破防。



她人很好,既細心,又有責任感。

或許對於在中學、大學來說,這些特質不會份外顯出一個人的人格有多好,但是當來到職場,擁有這種特質的人總是會發出亮光。

和她工作了接近一年,她始終如一,每事盡心盡力。

多次合作,多次互相幫忙,我始終也敵不過她的魅力,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確實不如她。

無論樣貌,工作能力,還是什麼其他的,我沒一項及得上她。



可能因為她絲毫不會為意自己這些優勢,更不會用一種自己高人一等的態度和人相處,才使我對她的好感油然而生。

我們終於從好朋友,變成了好好朋友。

「其實,你而家有冇拍拖?」某次我因好奇而問阿妍。

「嗯?做咩咁問嘅?」

「無,我見日日放工你多數都係返屋企,覺得唔似你啫。」我說。



「係咩?無呀,無拖拍,哈哈!」她笑笑說。

卻笑得有點牽強。

「難怪你對所有男同事都係同一個態度。」我說。

「係咩?你唔講我都唔覺喎…係咩態度?」

「um…唔太識形容,即係,對個個都好好,呃…唔識講…如果分開睇,會覺得每一個男仔都好似有機喎,但如果group埋一齊睇,就會發覺原來係你一視同仁,即係個個都無機。」我說。

阿妍若有所思地沉默一下,再擠出剛才那個牽強的笑容。

「但我對個個人都係咁,唔只男仔,女仔都係。」阿妍說。

「但,男女有別嘛…你以對女仔嘅方式對男仔,呃…唔識講,不過既然你無拍拖,都無咩所謂啦,哈哈!」我說。



「我以前呢…都係咁…」她收起笑容,換了一個落幕的表情。

「即係…?」

「我細細個開始已經係咁,同男仔好friend,同女仔都好friend,所以一直到大個都係咁…」

「咁,其實都無咩問題嘅…」我說。

「所以,你先問我有冇拍拖?即係你覺得,如果有拍拖嘅話,咁樣就有問題?」阿妍問。

「呃…嚴格嚟講,係嘅,如果有男朋友,咁樣我會覺得你同其他男同事關係close咗少少咁囉,點講呢,好似俾緊希望人咁。」我說。

「但佢哋都唔鍾意我。」阿妍說。



「吓…你認真咩?我唔敢講全部啦…但呢個office,保守估計都有一半啦…」

「哈哈!咪講笑啦你,有咩可能!我話一個都無!」她肯定地說。

「呃…好啦…既然你都咁覺得…」我無奈地說,不禁佩服她的呆頭呆腦。

「其實鍾意同唔鍾意,我分得好清楚。」她說。

「我都係多口問吓啫…」

「我讀u嗰陣,拍過一次拖。我諗你或者真係講得啱,因為嗰個人都係咁樣覺得。」她說。

「嗰個人?」

「前男友。」



「佢講啲咩?」

「佢話唔鍾意我成日同男仔出街,有時我會諗,如果係出嚟做嘢之後先識佢,咁會好好多。」她說。

「點解?」

「因為而家個個都各有各忙,少咗好多聚會,咁樣或者佢就唔會成日發脾氣,我亦可以多啲陪佢。」

「仲鍾意人?」

「呼…唔啦,佢,唔值得。我始終覺得,明我嘅人就會明我,而唔明我嘅人,我亦無必要次次解釋。」她落有所失地說。

那為什麼你的表情那麼不甘心?



我沒再追問,而我們亦把這次對話藏在了心中。

把瘡疤揭開,會血流如注。

「唔緊要啦!你有我ella姐呀嘛!我實陪住你㗎喎!儲多幾年錢,夾份買間姑婆屋!」我說。

「哈哈!你話㗎!」

其實我有點同情阿妍的前男友,也許是timing不對,也許是純粹的性格不合,導致錯過,導致遺憾。

而我,卻不知為何,產生了慶幸的情緒。

那次對話後沒多久,機構要舉辦一連串的大型活動,由好幾個中心派人參與。

我和阿妍同時受指派,去和機構的其他分部的人一起合作。

一群人當中,有社工,有治療師,有魔術師,還有各種不同的工作人員。

大家年紀上相差不多,整個合作流程都很順暢,無論開會還是加班,相處的氣氛亦很融洽。

這次大型合作當中,我認識了他。

準確點來說,是我和阿妍都認識了他。

他是一個言語治療師,和我們一直以來接觸的男性都有所不同。

他叫阿ken,給人的印象是有活力,而且有抱負。

聽說他公開試的成績足夠進入醫科,卻選擇了治療系。

當我們開會討論每一個活動應該怎麼安排時,他總會站在老人家的角度來評估。

這樣說並不是代表我們社工不會這樣做,而是他總是能提出一些我們忽略了的角度,好讓整個服務質素有所提升。

我和阿妍在下班之後都會不禁拿他來討論。

「你覺得阿ken點?」我問她。

「幾好吖!好細心!佢講嗰幾點我真係無考慮過!」

「咁人地話晒都係therapist!」我說。

「咦,你好似好得人咁喎?」

「咁客觀地睇,佢條件係幾好嘅!」我說。

「去識人囉!還掂今次event搞成半年,大把時間啦!」她說。

「你講到你自己對佢無興趣咁嘅?」我問。

「佢條件係幾好嘅,不過我唔想拍拖住,由其係同啲細心嘅男仔。」她說。

「咦?我聽到啲弦外之音喎!細心唔好咩?」

「細心嘅男仔呢,好恐怖。」她說。

「點解咁講?」

「um…佢會知道你生活上嘅好多細節,即使你無同佢講,但佢會係咁估,仲要估啱!有時會覺得好無私隱!」

「有冇例子?」

「有一次我話同班friend出去食飯,其實我講咗大話,因為係一個好耐無見嘅中學男同學,但嗰陣佢唔鍾意我單獨同男仔出街,所以我呃佢話係同班friend出去食。」

「咁之後呢?」

「之後佢問我去邊度食,我答筲基灣。」

「嗯?咁有咩問題?」我問。

「之後佢就話我講大話!話我唔係同一班friend食,仲追問我係同邊個!咁我唔答啦,佢之後仲噏咗個名出嚟,問我係唔係同佢兩個人食!」

「吓?咁結果佢真係講中?」

「係呀!你話恐唔恐怖?不過嗰陣仲係熱戀期…氹兩氹佢就下氣…」

「吓…但佢點做到?」我問。

「佢話,如果係一班人食飯嘅話通常都會約銅鑼灣,唔會約筲基灣。」

「就憑呢點?但你中學喺筲基灣讀,一班friend約返喺嗰度都正常吖?」

「佢話唔只因為咁,仲因為我講大話嗰陣會皺一皺眉…」

「係咩?我唔覺嘅?」我說。

「就係因為唔係先恐怖!我初初都以為自己咁渣,講大話會唔小心皺咗眉,我下次隔咗好耐再對佢講大話就好留意有冇皺到眉,點知嗰次再俾佢踢爆多次!話我講大話根本唔會皺眉,但偏偏因為我好在意有冇皺到眉,搞到表情好唔自然,佢一眼就睇穿喎!點講,我喺佢面前好似無所循形咁!」

「咁佢點知你係約咗邊個男仔食飯?」我說。

「佢話嗰個男仔讚我啲post讚得最多喎!」

「咁…換個角度睇,代表佢都真係好鍾意你…!」我說,亦佩服一個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但兩個人相處係要空間㗎嘛…」

「唉!唔好講佢喇!講返阿ken啦,佢係咁啫,唔代表阿ken都係咁㗎嘛!」我說。

「我唔諗呢啲喇,想做好個job先!順其自然啦!」

阿妍卻不知道,順其自然永遠都是最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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