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的時光也就那樣,一群人吵吵鬧鬧,我們四人組自成一角地或聊天,或裝作認真唸書(除了曦忻,她是真的在認真讀)。
  順帶一提,曦忻已經染回黑髮了。黑髮的她多帶了一分清秀,尤其是戴起眼鏡的時候,就是個乖乖學生的模樣。
  日復日,一週又一週過去了。踏入晚秋的十月,秋意漸濃,不時颳起涼風。落葉在地上旋轉,輕快地跳躍著。不知不覺間,我們將迎來學校的第一個活動,正是許多運動健將所期待的運動會。
  語文課上,我問曦忻:「學校規定每個人至少要參加一個項目,你想參加甚麼?很多運動能力不好的女生都喜歡選一百米跑,跑的距離最短,不用那麼累⋯⋯」「你又知我運動能力不好?你看過我做運動嗎?」曦忻略帶不悅地說道。「甚麼嘛,就是沒有看過妳做運動,所以才這樣說的。」
  「我會參加跳高喔!」欣玥突然搭話道,接著又和志軒聊天。我心想,我又不喜歡做運動,還是像往年一樣推推鉛球算了,畢竟我連跑都懶得跑。
  過了數日,週五的運動會終於來臨。這天早上,我約了曦忻在樓下的巴士站一同前往,怕她不知道去運動場的路。今天的曦忻上身穿著學校的運動服,下身則是淺藍色的牛仔褲,配上一對藍白色的球鞋,搭配得蠻自然的。相比之下,我就顯得十分「頹」,學校運動服配短褲,再加上一雙「白飯魚」。她微笑著對我說聲早,然後我們一起上了巴士,同樣是上層的座位。她依舊是戴著耳機,一個勁地沈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裏。我問她:「你很喜歡聽歌嗎?」她點頭說是,然後問我要不要一起聽。她摘下右邊的耳機,塞在我的右耳中。
  「豁出去漫遊,不通知親友⋯⋯」那是衛蘭的《離家出走》,她說她很喜歡衛蘭,聲音甜美又耐聽,是她·唯一愛的歌手。我聽著聽著,也不自覺地和她一起浸淫在音樂裏面了。
  下車之後,我和她走到鄰近的商場買了兩份早餐,然後再緩步走到運動場。走到屬於自己班別的座位區域,只看到女班長獨自一人在座位上看書。也難怪,我們班本來在學校就是出名遲到的,像運動會這種日子也不例外。
  過了數刻,看台上大多都坐滿了人。欣玥滿臉歡笑地向我們走來,白色的運動服在她身上看來特別合襯,同時凸顯了她的身材苗條。和那身軀格格不入的是她腿上的那些傷疤,佔據了很大一片範圍,可是瑕不掩瑜。
  志軒在數分鐘之後到達,他和我們打了聲招呼,然後就找了個位置坐下,享用他的早餐。




  接下來就是點名、校長致詞等一系列開幕禮的儀式,我們都沒有心聽,只顧吃著自己的早餐。黃老師今天穿著綠色的T恤,頭上依舊戴著那頂灰黑色的鴨舌帽。我瞥見他眼神游離,常常往女學生的方向望去,真是個色鬼。
  「我宣布本屆運動會正式開始!」隨著校長一聲令下,各個單位的工作人員開始密密準備。欣玥是我們四個之中最先有比賽的,她露出笑容,說:「我出發啦!」然後跑到跳高的比賽場地準備。志軒看她拉筋、原地跑跑跳跳活動筋骨,看得著迷。我不理他,不急不忙地把剩下的一片吐司吃完。
  不得不說,欣玥的跳高能力還不錯,跳起來時身姿輕盈,落在墊子上如蜻蜓點水,在女子組可以說是壓倒性的勝利。她站在頒獎台上,微微躬身,接受金牌的加冕。她咬著金牌衝我們笑了笑。她走回來看台後,我們都紛紛恭喜她。
  「阿軒,你不用參加比賽嗎?」我問。他說他所參加的是一千五百米長跑,下午才參賽。反倒是他催促我和曦忻快點去參加比賽,因為隨著跳高比賽的結束,接踵而來的是男子鉛球和女子一百米跑的比賽同時進行。我和曦忻一起走下階梯,然後各自往所屬的比賽場地進發。她換上了短褲,雙腳看上去更加修長了。
  說實話,我對比賽並沒有太大興趣,反正獎牌沒有我的份。我敷衍地推完了三次,沒有一次能達到標準。我的情緒沒有波動,皆因我本來就不是為了勝利而來。我坐在地上,默默地看著曦忻那邊的方向,待她一會兒比賽時為她打氣助威。
  到曦忻那一組比賽,我凝神看著她在第五線起跑。鳴槍聲一響,她雖然起步不快,但勝在雙腿修長,跨出的步距大,越跑越快。我看著她在五六十米處快要追上第一名,不禁驚呼,大叫著為她打氣。
  她的臉上呈現著一種焦急的神緒,隨著邁出的步伐越來越快,她一個不穩,向前跌倒。我急忙站起身,繞著跑道向她的方向走去。只見她翻過身來,手肘和膝蓋上都有大面積的擦傷,鮮血直流。待得所有人都完成了比賽,隸屬紅十字會的同學趕往跑道上面替曦忻的傷口敷上冰袋。見她行動不便,同學便把她抬上擔架,把她帶到了休息室。
我走到休息室的門外,向紅十字會的同學點頭致意,便走進了休息室。曦忻的臉色痛苦,額頭上流著汗珠,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看來是痛得受不了吧,但她仍然憋著淚水。我拿了一張椅子,坐到她的旁邊。我問:「怎麼那麼拼命啊,為了勝出比賽,害得自己手上腳上都是傷,萬一將來結疤,男生嫌棄你怎麼辦?」她忍著淚水說道:「我偏要拼命,我就是想贏嘛⋯⋯」說完還在嘴邊嘟囔著。我安慰她應該只是皮膚擦傷,叫她不必擔心。
  此時,欣玥和志軒趕到休息室。欣玥連忙衝上前詢問:「曦忻啊,我們在看台上望見妳跌傷了,沒有甚麼大礙吧?怎麼那麼不小心啊⋯⋯」志軒在旁看到曦忻的傷口,觸目驚心,不忍再望。
  我們待了一會兒,已是午膳時分。志軒和欣玥去替我們買午餐。我對曦忻說:「冰袋的冰都融了,我去給妳拿替換的來。」她應了聲好,但眼神中卻有點落寞。我拿了冰袋來給她敷上。




  「以後不要那麼拼命了,知道嗎?」「嗯。」
  下午的賽事是男子一千五百米長跑,我和曦忻待在了休息室,沒有到席上觀看。賽後志軒拿著一塊明晃晃的金牌向我們比出耶的手勢,欣玥也不甘示弱,拿出她的金牌再次向我們炫耀。我們都會心一笑。
  運動會結束了,我們也必須要離開休息室,踏上回家的路程了。紅十字會的同學推著輪椅走到我們的面前,曦忻看著我,輕輕地說了一聲:「你抱我。」我把她抱起來,慢慢的把她安置在輪椅上。我推著她走,她坐在輪椅上睡著了。「是個嗜睡的孩子呢。」我心想。
志軒和欣玥各自回家去了,我和曦忻搭上巴士,這次因為曦忻受了傷,可不能到上層去坐了,但不變的是她拿出耳機聽歌的習慣。夕陽西下,餘暉映照在她的臉龐,竟格外耀眼。她留意到我在看她,臉頰又不期然地通紅了起來。我回過神來,裝作沒注意,結果我倆就在這般曖昧的氛圍下到了總站。我推著她到她家樓下,讓她自己上去。她說:「你送到我這裏了,不如來我家坐坐吧,我不想自己一個人上去。」反正我這麼早回家也還沒有晚飯吃,那不如「送佛送到西」,把她送到家裏去。
  按響門鈴,來開門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少婦。「媽,我回來了。」曦忻叫道。我不知作何反應,只好尷尬地笑笑,點了點頭。她拉開鐵閘,驚呼道:「哎唷,寶貝女怎麼弄到周身是傷?是你送我女兒回來的嗎?真不好意思,快進來坐坐。」曦忻的媽媽笑臉相迎,我也不好意思不進去坐了。
  進到她的家裏,她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掛在牆上,在外人看來好不幸福。曦忻的媽媽給我倒了一杯水,然後坐在沙發上,再次對我道謝。我說不用謝,作為同學是應該互相照顧的。她笑了笑,然後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曦忻的臉上洋溢著笑容,我暗自覺得奇怪,明明受了傷還笑得那麼燦爛,真是搞不懂。
  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夜幕低垂,我也是時候向曦忻她倆道別。我回到家中吃過晚飯,打開電腦準備玩遊戲時,突然彈出了一條MSN訊息。
  「今天謝謝你了,晉揚。」閃爍著的是曦忻的頭像。
  「不用客氣,有好好記住我的話嗎?」我回覆道。
  「知道了,不要那麼拼命嘛,真囉唆。」她字裏行間的語氣略帶不滿,不知螢幕那頭的她是怎麼樣的表情呢?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這一個想法。




  就在此時,我們「角落四人組」的群組彈出了兩條訊息,分別是欣玥和志軒發來的,內容卻不約而同,是在調侃我和曦忻。「晉揚今天好有男子氣概,竟然一把就抱起曦忻,真帥啊。」我回覆了一句:「別鬧了,你們今天比賽累了就好好休息吧。」回覆過後,我把玩遊戲的事拋諸腦後,睡到了床上,腦海中卻不自覺想起曦忻的臉。
  「那一摔一定很疼吧。」我想,有一種淡淡的、痛心的感覺在我心頭蕩漾著,而我卻渾然不覺。有時候這些小片段拼湊出的回憶最教人回味,也最叫人心疼。回憶中我抱著她的餘溫,變得若有若無。從那時候起,一顆愛的種子在兩人心中悄悄地發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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