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隔着重重心事,才會讓那幾步之遙化成數千萬里。」

陳凱婷等人勇闖男更衣室的事毫無懸念地鬧上訓導組,可唯獨是她被記了缺點,張靜宜和鍾文傑被簡單訓斥數句便作罷。

而「受保護動物」朱碩謙則不用受到任何懲罰。

張靜宜回想起那寒氣滲人的會議室,當時她第一次因犯下校規而格外緊張,不禁正襟危坐。

訓導組的會議室面積不大,冷氣調得比北極更涼,恍如把人困在冰地獄裏。



張靜宜渾身都冒了雞皮疙瘩,臉龐比以往更蒼白。

而陳凱婷猶如常客般從容,她坐下那刻便翹起二郎腿,滿臉寫著不耐煩。

那時她面若冰霜,嘴角彎成嘲諷的弧度,像是早就預計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訓導主任走了進來。

年紀不過五十的女人和陳曉智果真有幾分相似,瓜子臉上嵌著雙靈動的黑玉,更長了張櫻桃小嘴,確實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她薄唇輕啓,從輕發落張靜宜:「下不為例。」

說實話,張靜宜並不在意自己被老師警告。

她唯一介意的是自己所接受的責罰── 她和陳凱婷要分開坐了。

其實根本不存在陳凱婷帶壞自己的說法,只是自己一直以鍾文傑作借口黏著她而已。

可少女的辯駁只能停留於心底,缺乏說出口的勇氣。



老師說陳凱婷必須在期中考有所進步才能重新回到張靜宜身邊。

少女灰溜溜地回到班房,不斷窺探陳凱婷的表情。

對方若無其事地收拾書本,彷彿毫不在乎般平淡。

張靜宜的眉毛耷成一個八字,本來下垂的眼睛此刻顯得更可憐巴巴,目不轉睛地盯著陳凱婷。

她不捨的不是陳凱婷所帶來的保護,而是那些一起開懷大笑的日常。

難道我太懦弱了嗎?還是陳凱婷不滿校方差別待遇?

對方視若無睹,依舊默默無語,拿起書本筆直地走去班房另一側。

陳凱婷沒有回頭,大步流星地走著,深藍百褶裙隨動作搖曳。



張靜宜心臟跳動的節奏跟上了那步伐,一咚一跳。

她不知道該恨朱碩謙惹事生非,還是恨自己留不住新結識的朋友。

像是昨天被掉在地上的水瓶,孤零零的。

鼻子那一秒有點酸,她忍不住轉過頭看窗外漫天秋色,失落感在心底雲奔潮湧。

陳凱婷的新座位在班房角落的最後一排,那裡陰風陣陣,更沒有鄰座,校方似乎有意孤立她。

班房鬧哄哄的,沒有人會留意那雙眼的一抹落寞。

陳凱婷站在新位置,悄悄扭頭,落在班房對面。



午後的一縷陽光恰巧從張靜宜那方傾瀉而下,陳凱婷的目光穿過茫茫人海,和她對上視線。

像是牛郎織女之間相隔浩瀚星河。

張靜宜抿唇的表情讓她看得恍神,感覺自己正處於萬丈深淵,而對方在光明的那一方靜靜觀望。

倆人有默契地錯開視線,讓氣氛異常地別扭。

看來她是不該把張靜宜拉下凡間。

在這千頭萬緒漫上心尖時,一襲光點亮了陳凱婷的眼眸。

朱碩謙趁午飯時間到她們班外巡視一番,伏在陳凱婷的座位邊上,清眸直勾勾地凝視臉色晦暗不明的少女。

「做咩黑口黑面呀?」朱碩謙咧嘴而笑,眉眼彎彎,一口白牙晃了陳凱婷的心。



本就心情欠佳的少女別開臉,瞳色沉得像深潭,黑不見底,卻藏不下不悅的情緒。

陳凱婷悶悶不樂的模樣讓朱碩謙心頭一亂,他抬手摸了摸那綁著高馬尾的頭,全班的頭頓時紛紛轉過來。

喧鬧的班房一瞬間被調成靜音模式,大家都帶著惶恐的神情打量窗外的少年。

原來除了陳曉智外,竟然還有人斗膽摸上陳凱婷的頭。

這下真是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可陳凱婷的反應卻在眾人的意料之外,她不但沒有發怒,更閉上眼任由對方安慰自己。

朱碩謙算不上帥氣,可比其他人有點不同,他像是永不停歇的夏天般照耀人心,襯衫上透著一股清新的柑橘氣息,笑容總是讓人充滿希望。



陳凱婷不知不覺間被夏天吸引了。

也許是因為朱碩謙那天為她出頭。也許是因為朱碩謙說話永遠輕輕柔柔的,卻不會過份奉承。

也許是她偶爾想退下火線,享受被保護的感覺。

貓咪被順毛時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眼皮也懶得掀。

可他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她最終嘆了口氣,在眾目睽睽下輕輕撥開那溫厚的手掌。

然後幽幽吐出讓人大跌眼鏡的數隻字。

「我嚟緊要認真讀書。」

說完那句話,陳凱婷下意識往對面掃了眼。

張靜宜那邊像是充耳不聞般垂頭溫習,耳邊一縷髮絲擋住了她的表情。

陽光剎那照進窗戶,陳凱婷不禁瞇眼,視野變得更模糊。

她不知道張靜宜此刻內心歡喜若狂,抄寫筆記的速度驀然加快。

陳凱婷眼前多了一隻揮動的手掌,朱碩謙奪回她的注意力。

少年的微笑依舊溫暖,嗓音像哄小孩般輕柔:「咁不如我陪你溫書。」

陳凱婷起初短暫地掙扎了一會兒,她深知張靜宜那內斂又愛胡思亂想的性格。

要是這段時間不搭理張靜宜,她定必會一個人在那鑽牛角尖。

奈何朱碩謙所提出的建議的確很誘人。

出於種種原因,陳凱婷不願再拖累張靜宜。對方早已為了學習而忙得不可開交,自己對她而言只會是一個累贅。

她這次還差點讓張靜宜的成績表多上一個缺點。

朱碩謙的表情很誠懇,陳凱婷實在難以拒絕。

她最後點點頭,答應了對方。

但願她能夠藉此拉近倆人莫名其妙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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