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

蒼天沾染上期末考凝重的氣氛,雲層厚如棉,讓人喘不過氣。

班上的窗為學生擋下了冷酷寒風,室內一片靜謐,時而有翻動書本的聲音。

年輕力壯,新陳代謝就是快。張靜宜那髮型總算長了一點,沒有一開始那麼呆板。

可陳凱婷看到她頂著清爽的短髮時還是嚇了一跳,震驚地盯著對方。



「失戀,一氣之下剪短晒。」張靜宜模仿李琴的口吻開起玩笑,雙手作剪刀狀擺動。

陳凱婷敷衍地抽了抽嘴角,顯然不接受張靜宜的說法。

只是說起失戀時,陳凱婷無意識地嘆了口氣,心情頓時亂如麻。

她並沒有失戀,只是和朱碩謙再一次陷入冷戰而已。

自從他們確立關係後,朱碩謙對自己要求愈來愈高。先是要每天約會,即使他溫習時也需要陳凱婷陪伴在旁。



後來因為模擬考試將近,情緒愈益不穩定,於是陳凱婷成了他發洩情緒的存在。

僅僅是一句不順耳的話也足以讓朱碩謙大發雷霆,而他發洩不滿的方法便是對她冷言冷語,板著臉聽對方不停道歉。

他總會把一切問題的根源歸咎於她身上,例如她過於固執、散漫、甚至稍一不慎都會掀起滔天巨浪。

起初陳凱婷還會有一絲不甘,奈何她被朱碩謙吃得死死的。

少年總會在她開始哄累了便會有所緩和,接著若無其事地繼續和她說笑。假如看到她哭了,則低頭道歉。



然而這情況重複了一個月。

上一秒還在忽略她,下一秒則露出那無辜的笑容。這一來一回的,她快要精神分裂了。

陳凱婷並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張靜宜,一切都太沉重了。

她也是最近才告訴對方平安夜的事。

說起平安夜…

陳凱婷再次忍不住重重一嘆。

明明只是談戀愛而已,為甚麼她會如此疲憊呢?

她側目朝著窗打量自己,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可又有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眼前婆娑樹影,枯樹將晨曦割成細碎光影,像為磚路蒙上了薄紗。

陳凱婷湊近玻璃,微微張口哈氣,面前瞬間形成一小圈霧氣。

接著伸出手指寫了個「朱」,一筆一劃間滿滿都是少年的影子。

你甚麼時候才會願意搭理我呢?

張靜宜見狀,有樣學樣,跟著哈了一聲,然後怔住了。

腦海此刻浮現起陳曉智的臉,但她別扭地不想把對方的名字直接寫上去。

她突發奇想,先抬手寫了個「智」,打算在後面寫一個「障」。



「智」很快就寫好,然而霧氣還沒等她寫完另一個字就消下去了。

玻璃上只剩下「智阝」的痕跡。

她瞬間慌了神,回過頭時卻撞上陳凱婷的目光。

陳凱婷挑眉,臉蛋上彷彿寫滿「我懂的」三隻字。

這下尷尬了。

那天下課,陳凱婷果然又一溜煙跑去找朱碩謙。陳曉智今天也神出鬼沒,不見人影,剩下張靜宜獨自回家。

結果她在走下樓梯時目睹陳曉智和校工伯伯一起在操場耍拳弄腿,似模似樣的。

她那時捧著教科書,被低喝聲止住腳步,然後便聽到陳曉智和伯伯閒聊。



他出拳時姿勢很標準,和陳凱婷拳拳致命的風格不同,他好像站在一整群同學面前示範般冷靜從容。

「估唔到而家啲後生仔仲會識長拳喎!」伯伯咧嘴笑道,手搭上了陳曉智的肩膀。

少年低頭輕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

原來他今天一整天都跑去找其他人交流了。

陳曉智和任何人都能聊起來,就連學校的保安叔叔也能和他說得滔滔不絕。

因此張靜宜對這場面也不感意外。

「你哋做緊啲咩?」張靜宜合起書本,往他們那邊走過去。



「五步拳。」他面不紅心不跳地解釋道。

張靜宜眉頭一抽,對從來沒聽聞過的專有名詞感到不解,又沒興趣深究。

「咁我走先。」少女邁著步伐往校門走過去。

明天便是最後一科考試了,他不準備的話沒關係,可張靜宜並不會有一絲鬆懈。

下午天色放晴,張靜宜的髮夾在驕陽下反光,一瞬晃了陳曉智雙眼。

「算啦,我哋下次再戰。」陳曉智拍拍褲子,撈起背包便跑到張靜宜身旁和她一起放學。

他對著長輩時語氣一如既往地隨和,不卑不亢。

手掌揉上了少女的頭頂:「你嗰日包到自己咁實,就係因為剪到咁短?」

張靜宜有點不知所措,正打算開口回答時,突然被打斷了。

「記得搵我耍拳呀──」伯伯雙手放在嘴旁,拖長聲音:「唔好掛住早戀呀──」

陳曉智笑瞇瞇的沒接話,步伐輕快,半邊身子被陽光照得溫熱。

張靜宜卻沒來由地緊張起來,一下子回頭高呼:「我哋唔會早戀㗎──」

她下意識摸摸頭上的髮夾,不禁心猿意馬。

那些看似無意的玩笑,事實上早已在少女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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