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何時起主導權到了陳曉智手上,他大拇指來回撫著張靜宜的面頰,和她的呼吸交纏到一起。

沒怎麼學過接吻的她努力地在唇齒糾纏之間來回換氣,臉蛋被薰成緋紅。

以往她老是說要嘗試舌吻,怎麼去到這一刻反倒顯得生疏又慌張呢?

他心裡不禁冒出一個小小的問號,可身體不但沒有一刻的遲疑,更誠實地逐漸收緊手,把張靜宜拉得更近,生怕會弄掉她。

肢體接觸總能勝過千言萬語。



所有一言難盡的愛意皆綻放在唇瓣摩娑間,以迫切又熱情的姿態傾訴他內心的聲音。

懷裡的人手心攥緊陳曉智的上衣,仰著頭感受他呼出來的熱氣,對方熟練的吻技讓大腦的酒精逐漸蒸發掉剩餘的氧氣。

思緒沒有閑暇計較對陳曉智的不滿和藏在心底的委屈,此刻只想順著本能回應對方。

張靜宜努力睜開了些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年,心臟幾乎要從胸膛中跳出來。

時間緩緩流到深夜,天色像被潑了墨般暗淡,星光寥寥。發光源只剩下背後的廣告牌,還有面前心上人的眼眸。



萬籟俱寂中唯一清晰的是唇舌間的觸碰。

突兀的電話鈴聲猛地劃破了靜默,拉回張靜宜的意識。

意亂情迷像是被打了聲響指般驀然明朗,她立刻縮起頭,羞恥感一瞬間充斥大腦,撤開一段距離。

她低頭接通電話,眼神飄忽不定,卻不敢直視旁邊的人。

「你返到屋企未?」李琴的語氣異常開朗。



張靜宜身子一僵,目光投向對面的一排樹,月兒正害羞地躲在其後,隱起光芒。

「嗯。返到啦。」她佯裝鎮定,果斷撒了個謊。

不巧這時一輛巴士快速飛過,粗糙引擎聲毫無遮攔地傳進李琴耳中。

空氣頓時凝滯了數秒。

說謊後下一秒便被戳穿的感覺竟是如此尷尬,讓人直冒雞皮疙瘩。

「你…屋企冷氣聲都幾大喎。」李琴挑眉,口吻戲謔。

「我收線啦。」張靜宜抬手按壓眉心,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人間蒸發。

隨後她餘光裡出現一雙運動鞋。



陳曉智單手拿著一支水,耳根一片紅。

「使唔使我送埋去你屋企門口?」

「唔使。」張靜宜恢復淡漠神色,直接拒絕了對方。

她還沒有氣完。她不想就這樣重新被拿捏在對方的掌心上任他擺佈── 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明明是用了一年才稍微冷卻的心思,此時卻因他的主動,再次喚醒那些繾綣之情。

與陳曉智多待一秒都像被剖開心臟,催逼她直視自己的心意。

於是她選擇落荒而逃。



頭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實不相瞞,張靜宜以前曾經想像過和陳曉智久別重逢後會是甚麼情景。

會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嗎?還是會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從此相忘於江湖?

各種各樣的場面都想了個遍,偏偏沒想過他們會這樣毫無預兆地擦出火花。

那晚,張靜宜腦海中不斷重複巴士站那段臉紅心跳的畫面,徹夜輾轉反側,寢不安席。

醒過來時,整個人還是有種魂不守舍的不安感,可下一秒便抱著僥倖之心自我安慰:陳曉智九月才會回到學校,大不了這數個月再找一份實習麻醉自己。

她再一次深切了解到逃避雖可恥但有用的道理。

只是現實經常發生不如人意的事情。尤其當你拼命想迴避現實時,它便會撒開蹄子使勁追著你跑。



大學飯堂一陣喧鬧,人流多得說是摩肩接踵也不過份,而李琴她們那一桌周遭最為熱鬧。

無數異性都為陳曉智的出現而雀躍不已,暗自思索為甚麼這號人物還沒有上過校園論壇。

張靜宜冷眼盯著面前好整以暇笑瞇瞇的少年,臉色鐵青,沉默不語。

陳曉智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裡啊?

李琴左看看右看看,一目了然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嘴裡還嚼著飯,含糊不清地開口:「佢話要提早體驗呢度嘅校園生活喎。」

張靜宜強行忍住蠢蠢欲動往上翻的白眼,神色再冷上那麼幾分。

「嗯。」陳曉智眉眼彎彎,語氣輕快:「你要對我負責。」



李琴和鍾文傑幾乎同時轉過頭來,用錯愕的目光打量其餘兩人。

張靜宜那口飯差一點就嚥不下去了。

明明他口中表面說要她暫時陪同自己體驗所謂的大學生活,怎麼聽到自己耳中卻聽成了另外一個意思呢?

她扯平嘴巴,不帶任何表情地凝望對面裝糊塗的人。

昨晚的畫面再一次浮上來,揮之不去。

所以現在是被強吻了要求我對他負責任嗎?

他中學那會不也是經常拉著自己不斷親嗎?

心裡一陣沒來由的氣,她忽然停下手上的動作。

「點解要我負責呢?你之前……」

她餘光恰巧掃到豎起耳朵一臉欲吃花生的李琴和鍾文傑。

張靜宜最後選擇閉上嘴,用著充滿敵意的眼神警告陳曉智。

這一年間的變化倒是沒活現在陳曉智的樣貌上,反而感覺到他變得厚顏無恥。

猶如那些在面前扭著腰討打的小屁孩,當你真的忍不住動手時又會笑著躲開。

良久,她放棄與陳曉智進行無言的精神較勁,低頭收拾起桌子便去上課。

陳曉智臉皮的確厚了不少,他竟然還借著剛才的藉口死皮賴臉地黏著張靜宜上課,說要旁聽。

張靜宜平日習慣了坐在中間位置方便聽課,而身上那冷淡氣場也發揮得淋漓盡致,成功讓人卻步,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絕開來。

只是今天旁邊那人打破了她一向的清淨,吸引了一眾異性重重包圍著兩人的位置,用熾熱的眼神融化他們。

陳曉智早就習慣了成為焦點,他慵懶地往後靠,雙眼像放空般盯著前方。

而她卻有種身處動物園被圍觀的不自在感,因而捧起書本把頭深深埋了進去。

興許是中學畢業後大家逐漸意識到青春不留人,表達情意的方法不再小心翼翼,變得坦率且大膽。

不少女生都走過來嬌聲詢問陳曉智的事情,他面上雖保持著謙遜的笑容,口中卻不加思索地婉拒她們。

教授今天遲遲不見蹤影,於是他們這邊更是肆無忌憚地宛如辦起粉絲見面會,上一個女生剛被拒絕完,下一秒又來了新一個挑戰者。

過了一會兒,張靜宜便感覺到身後有人戳了戳自己。

她放下書本,趕緊回頭。

「靜宜,你之前話自己鍾意食呢隻朱古力,我尋日咁啱見到買咗盒俾你。」一個男生目光炯炯地瞧著她,手裡端著一個小方盒。

「啊~多謝你。」

她欲伸手去接下時卻被另外一隻手擠去一邊。

本來還在和女同學周旋的陳曉智忽然轉過身,替張靜宜接過禮物。

她怔了神,呆呆地望著笑得從容的少年,一時語塞。

「你係?」男生略為不快,口吻中透著不客氣。

陳曉智瞥了張靜宜一眼,清澈的棕眸似笑非笑。他單手支起下巴,做出一副深思的樣子。

「呢層你就要問吓我隔籬嗰個。」

張靜宜氣極,雙手羞憤地攥成拳頭:「我哋淨係朋友。」

​陳曉智沒有作聲,嘴角仍保持著上揚的弧度,有種惡作劇得逞的爽快感。

後來李琴把這天的事聽了個來龍去脈後不禁感嘆,張靜宜這運氣可真是比中了六合彩還要厲害,那種只會在偶像劇中發生的情節竟然都能在現實生活中經歷過遍。

張靜宜倒沒覺得自己特別幸運。當然,要是說自己沒有那一星半點的得意一定是假的。

只是,比起這一時半刻的心動瞬間,讓她更茫然不解的是陳曉智的想法。

到底他是抱著甚麼心態重新接近自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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