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廿五年後

中年男子饒有趣味的聽著少婦在訴說著自己的近況,沒有丁點兒的不耐煩。畢竟有十多年未見了,一邊聽她咭咭呱呱的講述兒子、老公、工人等日常瑣碎無聊事,一邊細心留意她的變化,嗯…眼睛沒有以前那麼圓和大了,眼角開始有魚尾紋,大概是因為工作吧,薄施脂粉,編了個露出髮根美人尖的公主頭,點綴著一絲半條的白髮,身材依然纖瘦,只是面頰有點飽滿,大概是所謂的「幸福肥」吧。

想起她以前又是有如小吱喳般的說話神態,中佬不其然發出會心微笑,突然她發現了他在細心端詳自己,又有點不懷好意的陰陰嘴在笑,少婦不禁大發嬌嗔:「你笑乜嘢喎,我知自己肥咗,唔使噉嘅!」

突然被踢爆自己在「欣賞」她,只好帶點狼狽的扮無事:「無笑你喎~見你無穿無爛,戥你開心啫。」迫不得已從美好的回憶中跌回現實。
 


中佬急急將話題帶開,橫豎講開以前,不如加碼來個集體回憶好了。「我send個post畀妳睇吓吖,有個人好似我哋以前噉,不過人哋比我進取啲,外賣埋珍珠奶茶,我就齋兩手揈揈摸上妳屋企。」
 
少婦在手機上碌了一陣,唉了口氣:「嘩,好彩我阿爸嗰陣無報警話你白撞咋。」



「哈哈,妳唔捨得嘅…」突然醒起這樣講好像有點不妥,始終大家已經不是年輕時的那種關係了。「咳…係呢,兩老幾好嘛?我都好耐無探佢哋嚕。」急忙將那尷尬淡化,希望她沒有察覺吧。
 
「哦,佢哋都OK呀,咪又係啲老人病囉,年紀大都無辦法啦。」少婦隨口答道,看似沒有留意剛才中佬的失言。
 


今天是2019年12月31日大除夕,剛巧大家的公司也有放早,所以有空可以約埋吃下午茶,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面,反而是女的第一時間向男的「抄牌」:「我搵過晒都搵唔到你嘅FB、IG,你無開嘅咩?」
 
男的耐心解釋:「無用真名同大頭相啫,身處黃藍之世,減少數碼足印都安全啲呀,點知幾時有秋後算帳呢?嗱,用呢個名搵啦,呢個嘜頭先係我,另外我有幾個account用嚟招呼同事嘅,咪加錯呀。」女的咕噥道:「咁鬼麻煩!」加了大家FB後,碌了幾下,又再開始講東講西了。

今次輪到中佬反擊了:「點解咁耐唔聯絡吓呀?」
 
那知道少婦好整以暇:「你都知我人被動啦,其他同學我都無搵呀,喂,仲好講,你轉咗電話又唔出聲,唔知乜水wtsapp我,我差啲以為有人玩電話呀!」
 
冷不防被反將一軍,中佬連忙說:「噉而家咪我搵你囉,我wtsapp又叫得出妳名,都唔會白撞啦。」
 


「做乜無端端記起我呀?對上一次唔記得喺街定地鐵撞到,都成十年囉喎。」少婦的表情有點擔心,在懷疑這個老朋友是不是有甚麼毛病不久於人世。
 
這個尖銳的問題,讓中佬窘態畢露。
 
「其實時時都想搵妳㗎,但係無事無幹突然搵人,九成係賣保險呀,做傳銷啦,你最開始時都問我係邊個啦,幾𤓓呀。」中佬尷尬的回應著,卻仍然無膽量說出真正的原因,連自己也察覺有點言不由衷,頓了一頓後又再補充:「其實近來市面咁亂,又聽講北方開始有傳染病,早幾日經過大坑西,見到妳以前坐返屋企架巴士,想起好耐無見喏,趁聖誕咪試下聯絡囉,好彩你電話無改咋。」
 
「噉而家咪出來見面囉。不過就算你賣保險,放心啦,我都唔會幫你買喎,嘻。」少婦得知他不是健康有問題,欣然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
 
這個魂牽夢縈的笑容,讓中佬看得呆了…年青時每天都看見的。
 
餐廳所在的商場正在宣傳電影,是那齣搭了十年棚的美國超級英雄片,中庭電影宣傳的聲效驚醒了中佬,唉~都是唔好想太多…於是將話題轉到睇戲。「咦,有無睇End Game呀?」
 
不幸的是電影中的一句對白又是狠狠的刺痛著中佬,點解我發夢時仍然會夢見她呢?
 
「When I drift off, I will dream about you.」


 
「有呀,陪阿仔去睇囉,不過睇完都唔太明,尤其是時間旅行嗰度囉。」少婦皺起眉有點苦惱。唔明都合理嘅,少女時她就對潮流娛樂都不太熱衷,以前自己還時常笑她「鄉下婆」。但這個「鄉下婆」呢,對甚麼事情都不熱衷,卻將整副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耳中響起熟悉的流行曲,想是餐廳為營造氣氛而播放吧,細心一聽,是張學友的《每天愛你多一些》呢,中佬在想,那些年我們坐地鐵時,也是跟她一人一半耳筒,一起聽這首歌的,今天又一起再聽,真有彷如隔世的感覺。
 
然而中佬心中實在竊喜不已,一來眼前伊人無穿無爛,而且看來幸福美滿,見面後似乎無因時間而令彼此間生疏了,暗自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正確,真心喜歡一個人,想讓她得到幸福,應該要令她活得比自己好,選擇比自己優勝的人。
 
比起當前生活環境的急遽改變,「夢」從來都是不切實際的妄想。每天營營役役,中佬眼下的夢,就只餘偶爾跟她聚首閒話家常,單方面回憶昔日的那份甜了。
 
原本刻意想抽離這段昔日的思緒,卻一次又一次的被觸動著,不能自制的再次跌入舊記憶中,如果可以重新選一次,中佬會不會作出相同的決定呢?她呢?
 
如果真有如果…






序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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