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們分別叫了兩個不同的二人套餐然後四人分享,菜式因爲四人混搭的關係而變得豐富十分——鵝肝多士、烤澳洲牛柳扒、香草煎封羊架、黑松露菌意大利飯、忌廉海蝦墨魚麪⋯⋯還有沙律、湯和甜品。大概是我半年也不會吃一次的豐盛晚餐。

餐廳裝潢格調簡約,以木啡色搭配淡黃燈作主色系,配上柔和爵士的輕鬆伴奏,倒真是挺適合四人以內的小聚會。

我們在點餐前就簡單了解了一下彼此,面前的啡髮女孩叫阿雪,是個瑜伽老師,跟朋友在佐敦合租一間瑜伽教室分班授課。

「我同 Queenie 平時教書就夠忙,連做運動嘅時間都冇乜。」Wilson 瞥了瞥我:「阿鑫唔同呀,佢教 pe,可能對瑜伽有興趣啲~」

「唔係㗎,其實工作壓力大嘅人都好適合玩瑜伽,你哋呢 pair 應該當拍拖一齊拎玩下啦!」阿雪笑着傾前,又把目光轉回我身上:「阿鑫你得閒都可以嚟試下喎,第一個月唔收錢!」





我泛起笑容,禮貌上還是先口頭答應:「好呀,等學期完咗有機會過嚟玩下。」

每分每秒,我幾乎都能感受到 Wilson 和 Quneenie 正在觀察我的反應,即使他倆不一定在凝視着我,但無論他們在看手機、與阿雪交談⋯⋯甚麼時候都像等待我的反應加入。

撮合實在太不自然——我再次確定自己對這件事的反感。

「嘢食到齊,一齊影張相先啦。」Queenie 舉起電話四人自拍,我把頭微微向前傾側望鏡頭,更清楚嗅到阿雪柔髮的花香味⋯⋯

她是個很好的女生,至少在這次飯局裏表現得很好——大方、有禮貌、笑容也很燦爛⋯⋯種種行爲都十分加分。





不過,就是很不自然。

或許是撮合、抑或是個人性格的關係,我總覺得她種種表現都不是本來的她會做的事,像在社交平台上添上濾鏡一樣,我窺探不了她的內心世界或是眼中的靈魂,而老實說,我也沒那個心去深究。

「OK~」Queenie 自拍完後看着電話:「你哋順便 add 埋 ig 啦,我 po 相 tag 埋你哋。」

「嘻,佢都唔用 ig 咁嘅。」Wilson 喝着咖啡調侃我:「十年都唔上水一次。」

「冇嘢想分享呀嘛。」我淡然地說,的確覺得人越大越失去了在社交平台活躍的心。





值得分享的,我已經跟像 Wilson 這樣的朋友分享了,而其他不熟悉的人呢,我也沒必要讓他們知道我生活發生了甚麼事。

年輕的時候很想讓人知道我的生活態度,所以一直很重視社交平台上自己的帖子、相片、文字⋯⋯

現在經歷多了點,發覺其實過得充實與否、有甚麼人生態度⋯⋯自己知道就好。

Queenie 把我和阿雪都一同標註在限時動態中,我剛看完限時動態,上面就傳來阿雪的追蹤邀請了。

這頓晚餐在科技氛圍下作尾聲,大家都在發佈吃飯的照片和互加好友,明明應該是聯誼的感覺,我卻覺得卻很冷冰冰。

追蹤,批准。

只見阿雪的公開帳號擁有6000多個追蹤,頭三張都是做瑜伽和行山的照片,但我沒有再滑下去了,只是按了藍色的追蹤按鈕便退出頁面。

這時候,電話彈出AYP的群組訊息來了——





「詠彤:加油呀~我哋一齊搞好佢!💛」

我放鬆微笑地點進去,原來是健兒打了一段勵志說話,帶頭鼓勵新成員一起努力,整個群組的氣氛都因爲露營被批准而變得十分高漲,我的心窩也因爲看見他們快樂而感到溫暖。

「笑成咁嘅?」Wilson 皺眉問。

我淺笑搖了搖頭:「冇,班學生因爲露營依家好 high 啫。」

「做你學生一定好幸福~」阿雪這時候莞爾地補上一句話。

剛才進餐時 Wilson 和 Queenie 帶起了在學校的問題,我也有略略提起了露營一事。

「本分嚟嘅~」我笑着搖頭:「Sorry,我去個洗手間先。」





吃得有點撐時也想離開一下座位走走。

我剛走出廁格,Wilson 就在洗手盤向鏡子整理頭髮,鏡裏他瞥了一眼我,眼神有點疑惑地說:「你拍緊拖咩?」

我皺眉,搖了搖頭否認。

「吓?單身你都唔對阿雪主動啲?佢唔好咩?」他接二連三地拋出問題,令我更是一頭霧水。

「唔係⋯」我用紙巾擦了擦手:「你咁緊張做乜啫⋯⋯」

「冇⋯⋯」Wilson 拉長尾音,似乎藏着很多話。

他這樣像在篩選哪些話不能說的樣子讓我很不舒服,我自覺自己甚麼話都接受,因爲他是我的好朋友。

「係覺得⋯你被動到好似你已經拍緊拖咁。」他笑着說,他對我感情狀況的猜疑甚至讓我覺得他是喜歡我而不是喜歡 Queenie。





「咁我就算單身,都唔一定要搵另一半㗎?」我反駁,但深知自己只不過是心有所屬。

「算啦算啦,你唔鍾意都冇辦法。」

「你識佢嘅?」我問。

「見過幾次咁囉,阿雪係幾好人嘅。但 Queenie 話佢成日呻單身,我見你又都未拍拖,咪睇下有冇機會囉。」他眼神有點怪責:「你條黐線佬,畀機會你食咁正嘅女都唔要,仲諗住你會多謝我幫咗個大忙,有病⋯⋯」

我抿嘴無奈一笑,他才搖頭先走一步。

「懷疑你開始教書之後變咗鍾意學生妹⋯⋯」Wilson 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玩笑話,拉門離開男廁。

我愣了一愣,很快跟上。





「收皮。」

我輕聲回答,但心裡重傷。

他是無意的,沒有任何惡意在這句話中,只不過是一句調侃。

然而這句話卻如心中一條拔不走的細刺,不顯眼,卻隱隱作痛,而且越來越傷。

我覺得自己正在對一件世人都極力反對、憎恨、取笑的事情悄悄動了心——沒人會對我施捨一絲同感,只有自己,才會認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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