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youtu.be/Wr4EEUPoUWs
第四章下
「燃燒了燦爛換來平淡 像煙花的花瓣
只不過我們濃厚記憶 越來越變淡」
〈無可避免〉

「哇⋯⋯今日嗰到真係好似仙境。」Jessie躺在Airbnb的床上,一邊敷着面膜,一邊重溫手機裏的照片說道。

         照片裏的有一座連接着兩岸的拱橋,右邊是日久失修的小屋,由黑白與灰交織而成,每一磚一瓦都在訴說那段慘痛的歷史,在煙雨迷濛的天氣裏更顯滄桑;另一邊的小屋卻在重建後被塗上了五彩斑斕的油漆,加上高聳入雲的尖塔,使人彷如回到中世紀一般,為這座被戰爭蹂躪的古城添上幾分淒美。

「你真係好識搵景點,嗰到真係好似童話故事!」剛從洗手間走出來,還在抹頭髮的Michelle說道。





這大半個月的行程大部分都由Jessie計劃,這便是其中一個她精挑細選的景點。

Michelle其中一個喜歡和Jessie在一起的原因,便是她那有主見的性格,為每次都懶得想吃甚麼,去哪好的Michelle省去不少煩惱,Jessie則喜歡Michelle那凡事都無所謂,總是樂意配合她的個性,使二人一拍即合。

「洗乜講。聽講一齊行過嗰座橋嘅情侶就永遠唔會分開,可惜呀,係同你去。」Jessie搖搖頭一臉可惜地說。

「我都未嫌棄你,你⋯⋯」

「鈴鈴鈴!」Michelle還未說完,手機突然響起,拿起來看,是男朋友Alfred打來的FaceTime。





「死啦,今日搭車嗰陣唔記得打比Alfred,佢打黎添,點算好?」Michelle說,抹着還未梳理好的頭髮猶豫起來。

「佢打黎咪聽囉。」

「吓,但⋯⋯唉,點解佢每日都要打比我?」

「你真係好唔似一個女仔,聽啦你!」Jessie忍不住爬上前,替Michelle按下接聽鍵。

「喂!⋯⋯」Michelle來不及阻止,視像通話已開始了,從畫面清晰可見Alfred一臉疲態。





「⋯⋯Sorry呀今日唔記得打比你,咁夜你仲唔訓?你嗰邊應該就三點啦喎。」Michelle問道。

「未收到你電話,我唔安心,訓唔着。」Alfred說。

聽到這句話,Jessie搖搖頭打了個冷顫。

「但你聽日仲要返工,早啲訓啦。」Michelle溫柔地說。

「同你傾完電話我就訓。你今日Send比我嗰到係邊到黎架?好唔好玩?」

「好玩呀,嗰到好靚啊,嗰到叫⋯⋯Jessie,嗰到叫咩名?」Michelle看着Jessie問道,才發現Jessie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看,又說:「你做咩望住我呀?」

「無,你靚呀嘛。」Jessie說。

「咩呀?你做咩無啦啦講依啲?」Michelle被盯得不好意思地說。





「今日嗰到係Mostar,波赫最出名嘅景點。」Jessie說。

「Jessie話嗰到叫Mostar喎,嗰到真係好靚好似仙境咁!」Michelle的腦海再次浮現那座古城的畫面。

「哇,嗰邊好偏僻架喎,你點搵到啲咁嘅景點?」Alfred問道。

「Jessie plan嘅,佢最鍾意去依啲隱世秘景。」

「咁你地食咗啲咩?」

「我地食咗⋯⋯煎魚,都幾好食,同埋好平!」

「咁你地⋯⋯」





聽着Michelle與Alfred的對話,Jessie竟有一絲羨慕。在這段旅程期間,Alfred不僅無時無刻都在和Michelle WhatsApp,每天晚上還會打給Michelle分享對方一天的經歷,向來習慣獨處的Michelle不太適應,在Jessie眼中卻是甜蜜。

曾經她每晚都會打給James聊天,聊理想,聊童年,聊生活瑣事,由出生聊到將來,可漸漸的,她開始覺得累——怎麼主動的都是自己?

於是,她嘗試戒掉這個習慣,而最讓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絲毫沒有發現,又或是因為這其實正是他想要的。

Jessie點開與James的WhatsApp紀錄,發現這天二人的對話竟不到十句。

唔知佢訓咗未呢?Jessie心想,於是傳了一句:「睡了嗎?」

過了大約十分鐘,James回覆:「在OT。」

「準備幾點下班?」

「三點吧。」





成日都咁夜先放工,訓咁少得唔得架?Jessie心想,一時不知說些甚麼好,便傳了一張在Mostar拍的照片給James。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James回覆:「真美,哪來的?」

「Mostar,你也應該來一下。」

「我也想,但要上班。」James回覆。

「找次一起去英國好不好?」

「太貴了。」

Jessie知道James的月薪有限,加上他其實並不熱衷於去旅行,改口道:「那先去東京吧。」





「你喜歡。」

我喜歡,咁你喜歡嗎?Jessie心想,再次傳出信息:「你今天做了甚麼?」

疲累的Jessie攤在床上,一邊滑手機,一邊等待James的信息,耳邊不斷傳來Michelle與男朋友的對話內容。

「係呢你過兩日返黎幾點機?我黎接你呀。」Alfred問道。

「好似係朝早十點幾?我要再Check下,不過你唔洗黎接我啦,我自己返去可以啦。」Michelle說。

Michelle並非口是心非的女生,她說不用就真的不用,因為她總覺得不過是一個月不到的旅行,又不是甚麼別離,很快便能再見,那又何需送來送去這麼麻煩?
「唔得,你一個女仔拎咁重嘅行李,我黎車你返去啦。」Alfred堅持道。

Michelle身材像紙一樣薄,不僅Alfred,Jessie也常常覺得只要稍為大風一點就能把Michelle吹走,加上她說話總是溫聲細語,嬌弱的形象更是讓Alfred放不下心。

「唔係好重姐,我可以搭巴士返去,再唔係搭的士囉,你難得放假好好休息啦。⋯⋯啊,你做咩扁晒嘴?」Michelle看着畫面中,嘟着嘴巴的Alfred問道。

「你真係唔想我黎接你呀?」

「我唔係咁嘅意思,我驚你辛苦姐。」

「唔辛苦呀,我想接你。」

「好啦,咁我一陣Send嗰班機嘅資料比你。」Michelle再次屈服了。

「叮!」過了良久,Jessie終於收到James的回覆:「上班,見客。」

         「那你吃了甚麼?」Jessie問道。

「和昨天一樣,焗豬扒飯。」James的回覆還是一樣簡潔。

「怎麼不拍照⋯⋯」Jessie打到一半,想了想,又默默刪去句子,改寫道:「你會來接我機嗎?」

過了好一會兒,James回覆:「星期幾?不知道能不能放假。」

「星期四,早上十時多。」

「這麼早嗎。」

一次半次姐,Jessie心想,回覆:「你不想來嗎?」

「不是,但有點遠。上次送你機,好久才回到去。」

人地男朋友夠遠啦,都肯黎⋯⋯Jessie心想,失望的感覺隨着Alfred與Michelle有說有笑的對話而隨之放大。

也許是見Jessie沒有回覆,過了幾分鐘,James再次回覆:「還是你坐巴士,我去巴士站接你?」

Jessie知道James的假期不多,加上幾乎每天都在加班,放假時他真的只想休息,那種疲累根本不能與還在做Part-time的Alfred相比,也是還未正式投身社會的Jessie未必能夠想像的。

可是,她也確實很想James能夠親自來機場接自己,尤其是當Michelle的男朋友會來,她更是能夠想像那時候的她會有多不是味兒。

她很想任性,卻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

終於,Jessie按下鎖屏鍵,閉上雙眼,決定用睡眠代替思考。

 
早上十時三十七分,香港機場一如以往的繁忙,Jessie和Michelle拖着疲累的軀體和行李,各自尋覓着熟悉的身影。

「我係到呀。」Alfred向Michelle揮手說。

Michelle隨着熟悉的聲音走到Alfred身邊,微笑道:「咁準時嘅你。」

雖然帶着疲態,可笑容還是一樣燦爛,還是如初見那天讓Alfred心動。

Alfred主動背過Michelle的背包,然後從她手上接過行李的手柄,說:「我驚你班機會早到,所以早啲到。你肚唔肚餓,要唔要食啲野?」

「唔洗啦,啱啱食咗飛機餐未餓住。」Michelle說。

「咁我送你返屋企先?」Alfred十指緊扣Michelle的手問道。

「好呀,辛苦你啦。」Michelle說。回頭看,發現Jessie正在回覆信息,問道:「Jessie,James呢?」

「佢呀,⋯⋯仲未到,你地行先。」Jessie無奈地說。

「定我地等埋你?」Michelle問道。

「唔洗啦,你都攰啦。」

「其實Alfred可以車埋你返去都得喎,定你叫James唔洗黎?」Michelle又問道。

「費時阻住你地二人世界啦,一陣Alfred又話我搶咗你。」

Alfred帶點尷尬地搔搔頭,說:「邊有呀。」

「你地返去先啦,佢應該好快就到。」Jessie說。

「真係?咁我地行先架啦?」Michelle問道。

「嗯,返去好好休息下啦。」

「好啦咁,你返到再話我知。」Michelle揮手說,很快便消失在人叢之中。

明明講咗十點半係機場等架嘛,都四十五分,仲未見人⋯⋯Jessie看着手錶不斷跳動的時間,加上長途機帶來的疲憊,內心很是煩躁,尤其當她踏出機場時,剛巧看到能直達屋企、半小時才有一班的機場快綫巴士剛巧到站,而她卻還在等James時而不能上車時,便更是火上澆油。

「登登!係咪等咗我好耐?」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使在閉目養神,努力冷靜下來的Jessie張開了眼。

抬頭一看,James終於到了。再看看手錶的時間,竟比約定時間遲到了將近半小時。

「對唔住呀寶貝,琴晚OT太夜,今朝遲咗起身,唔好嬲我啦,我真係唔想架,我啱啱仲搭機鐵趕過黎。」

「行啦,我好攰。」Jessie準備背起背包之際,James連忙把背抱搶過來,說:「咁重,緊係我孭啦。」

「唔洗你。」Jessie冷冷地說。

「要嘅,咁重!」James背好背包後,準備牽起Jessie的手時,Jessie卻已挪動腳步往前走,James只好拖着行李趕快跟上。

Jessie走到機場快綫的閘門前,正躊躇要乘機鐵還是巴士時,James說:「不如搭巴士囉?我見好快就有班車。」

「但機鐵快啲喎。」

「但機鐵貴一倍喎,而且我啱啱先啱機鐵黎。」

Jessie聽後沒有回應,默默走到巴士站。

八月的天氣炎熱得彷彿只要把雞蛋打在馬路上,不消一會就能煮熟,人站久一點也會被蒸乾,尤其是在這種雨後天晴的日子,地面蒸上來的熱氣像是在焗桑拿,還要是無邊際的那種。

「係呢,啱啱唔見Michelle嘅?」

「佢男朋友早就黎車咗佢返去。」Jessie雙手橫抱在胸前,不耐煩地看着馬路遠方,心想:點解班車仲未到?

可實際上她不過剛走到巴士站,等了一分鐘也不到的時間。

James感受到Jessie還在生氣,連忙哄說道:「肚唔肚餓呀你?要唔要去食野?」

「唔想食。」

「點解呀,我地去食壽司呀?」

「我好攰。」

「唉。」James輕聲嘆了口氣,輕得輕易就能被馬路上的汽車聲蓋過,可對聲音敏銳的Jessie還是聽出來了。

明明係你遲到,仲咁唔耐煩,Jessie心想。

「咁⋯⋯我送你返屋企啦。」

就在這時候,巴士終於來了,James替Jessie把行李抬到行李架上,再走往上層坐到Jessie身旁。

「個行李咁重,肯定買好多野啦,有無我份架?」

Jessie沒有說話,默默看着窗外的風景。

「哎呀,唔好嬲啦,你dum低我走咗咁耐我都無嬲,我遲咗少少姐,寶貝啊。」James挽着Jessie的手臂,頭放在她的肩膀上撒嬌道。

儘管James已不斷認錯,可Jessie依然默不作聲,不是因為她不能原諒James的遲到,而是還未能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時候開口只會說出不好聽的話來,對事情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她選擇沉默。

然而,沒有人是Jessie腸裏的蟲,任誰看來,Jessie都是在發脾氣。

James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巴士一直往前駛,直至巴士駛過青馬大橋,Jessie的煩躁才被海水洗涮掉,再被陽光曬淨,心情逐漸平伏下來。

「我買咗枝好靚嘅筆連埋筆座送比你。」Jessie說,然而,當她的視線從海天一色的風景回到James身上時,卻發現他已睡着。

「我買咗個筆座送比你呀。」Jessie這次在James耳邊說。

「huh?」James矇朧之際說道。

「你成日都掛住訓教。」

「無呀,我聽到你講野架,你買咗個筆座比我呀嘛。係邊呀?」

「你都無反應,緊係唔想要啦。」

「邊係,我不知幾想要。」James努力擺脫睡意,擺出渴望的表情說道。

「真係?」Jessie再次問道。

「真架!」James眼神閃爍道。

「信你一次啦。」Jessie這才露出笑容,從背包拿出一個手工製的筆座,筆座是手工製的木工藝品,底部是一個被漆上顏色的球體,上面有個圓孔放了一枝同樣是木製的原子筆。

「好靚呀。」James說,眼皮再次往下垂。

「你可以將依個筆座擺枱面,以後簽野都可以用佢!」Jessie雀躍地說道,把筆座塞到James懷裏後,又從背包左翻又翻了一陣子,掏出了一對鎖匙扣,說:「我仲買咗個鎖匙扣比你,係個海邊嘅小城市買,仲係一對添架,一個係舵,一個係船,你估你係舵定船?」

「船?」

「我覺得依家我係舵,你係船,但我想將來你係舵,我係船,由你為我指引未來嘅方向,令我有安全感。依對鎖匙扣唔平架,你要好好保管!可惜你無去到,嗰個海邊小城市真係好靚!嗰到⋯⋯」

然而,當Jessie抬起頭時,竟發現James不知甚麼時候開始再次睡着了,為興致勃勃的Jessie澆了一盤冷水,把臉上本來已不多的笑意抹得一乾二淨。

究竟你係太忙無精神,定我講嘅野真係咁無聊? Jessie心想,默默把還未數完的手信放回背包,視線再次回到窗外的風景。

然而,這次再袤廣不垠的海景也無法洗涮Jessie內心的失望,還有早已在她心底亮起多時的問號。

「叮!」這時James的手機響起信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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