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邊還有多少人?」他敲敲鐵門,一共是三下。
 
「還有多少?我也不知道。」我心裡約略回想一下,才發現我們這邊的人數非常多。
 
除卻死去的列子虛,我們大概還有近二十人之多。
 
雖然這個所謂的「我那邊」人數非常多,可卻有不少在牢人士,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算進「我那邊」的人。
 
若飛他們最後應該也能逃出包圍網,甚至乎完全脫離警方的消息網絡。
由他們至今還未弄清唐家的身影便能大約估計到,也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才會一直小心應對我。




 
假如無法弄清我們背後的勢力,他們將會付出更多的代價。
 
如果我們背後的勢力真如他們所料,是西方軍隊聯盟的話。
 
可是我們背後的也不過是個愛國但怕被牽連的狡滑商人。
 
按我的想法,他們未必不清楚唐家與我們的關係,只是沒想到唐小少爺也是我們一伙的人。
而唐家也是基於這個原因才會協助我們逃跑。
 




但,多疑的警方和政府卻認為這一切的背後還有更大的陰謀,所以才會如此小心。
 
「雜魚的不計算在內,真正夠格的,有多少?」他再度試探。
 
我也分不清他目的何在,以他一個被囚禁的人,對我多番試探到底又有何居心?
又或者,他只是純粹想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強者」?
 
「五個吧?我想應該就只有五個吧。」
 
「五個?沙漠蜻蜓、蝙蝠龍、蜥蝪王、火暴鼠、水箭龜、瑪狃拉、鬼劍......我這麼算一下也不只七隻了。」他煞有其事的數說。




 
「鬼劍不是我們這邊的,他不過是基於一些關係才會走到我們這邊來,不能算上......等等,為什麼你會這麼清楚我們的精靈拍檔?」
按道理他一直被困在這裡跟本沒可能對我這邊的精靈這麼了解。
 
要知道,鬼劍和羅逸晨都只是今天下午才出現在我眼前。
 
他怎會知道?
 
「這有什麼好奇怪?外面的警察經常都把精靈的事掛在口邊,我也經常問他們,怎會不清楚?」他說得若無其事,一點也沒有被揭出秘密時的慌張。
 
「真的?」難不成我又多疑了?
 
「嘿,我在這裡混了好幾天,早跟他們混熟了,怎會問不到詳細的?我連你們先前在荃灣大戰的情況都知得一清二楚,不信的話你問問看。」
 
我給他弄懵了,而且一時之間也沒法想出他還有什麼別的途徑可以得知外面的事。




 
「那麼,你知道被捉到這兒的人有那幾個吧?」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
 
「哼,想知道自己的同伴怎樣了吧?」他滿得意洋洋的。「按我的情報,應該共有十人入獄,全都是你那邊的人。你知道為什麼嗎?」
 
「就是大力鱷那邊的全掛掉吧。」
 
「對,被你們殺光了。在大力鱷倒下之後就兵敗如山倒。都不知道是你們在大力鱷死後士氣大增乘勝追擊還是他們士氣大減。居然在逃跑之前還來得及全滅敵人。」
 
「我比你知道的少,我怎知道。還有,別轉移話題,我要知道我們最後怎樣。」其實我並非對戰況毫不在乎,尤其知道一戰局的轉變跟大力鱷的死關係極大。
 
但這跟本不是重點。
 
「別著急,據我所知,在你殺掉大力鱷之後,牠們便如凶殘的野獸一樣,在那個東海商業中心大開殺戒,簡直勢如破竹,直接就從裡面把戰線直推出外,一拼把警方的防線推得完全崩潰。」牠們,或許就是我們的拍檔。
 




「你殺掉大力鱷與他們完全逃出之間,不過是五分鐘之內發生的事情,殺敵,衝破防線,跟同伴會合,逃出包圍,都只是五分鐘之內!」他語調一壓,一如電台節目中描繪驚險情節的主持人一樣,想要營造出恐怖的氣氛。
 
但他們的行動速度沒可能這麼快,即使除掉大力鱷,敵方還有不少難纏的對手,要輕易殺敵衝出防線,必定需時十數分鐘。
加上警方的防守,整個過程大有可能用上二十分鐘。
 
但我無意跟他糾纏於戰鬥的時間長短,我要的,是結果。
 
「面對近千警力和五六隻精靈,居然也能做到毫無死傷,有如趙雲出入長阪坡救阿斗一樣,無人能阻!你們...精靈大軍簡直就是現代版的五虎將!」我覺得他快要把我們的戰鬥比作武俠小說的比武場面一樣才心息。
 
「有結果嗎?」我開始不耐煩。
 
「噓,別掃興,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戰況如何的。」他超級認真的况。
 
「你們在商場裡衝出來,十幾隻精靈包圍著主人,面對千軍萬馬也毫不膽怯,反而裡應外合,與趕來救援的水箭龜雙雙破陣,把警方的佈防打得支離破碎,差點就把那千人全都殺掉,攔路的警車都給踩在腳底,那些警犬都忙著逃跑,那裡還敢阻止你們。」
 




他說話水分太多,難以盡信。
首先,跟水箭龜合流一步應該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才能完全突破,以當時的情況來看,頂多只有水箭龜和百變怪能充當水炮台,瞬間衝擊在場攔路的警車。
 
水箭龜的水炮可不是說笑的,平常使用籃球大小的水炮連鋼蛇都吃不消,更不必說那開天闢地的海嘯式水炮攻擊。
 
有什麼能比一發海嘯式水炮攻擊更可怕?
那就是兩發。
 
兩發水炮瞬間衝破在場所有警車並不是沒可能,而且按照天罡的部署,貨車接送逃跑,附帶流動生物炮台一對也是相當合理。
 
加上我在車上聽到的消息,警方似乎也沒法再部署任何追擊。
 
「不過你們的逃亡計劃也非萬無一失,連你這個核心人物都丟下,似乎光是逃跑都當吃力。」他總算把結果的引子拋出來。
 
「連你在內,還有瑪狃拉、烈焰馬、大菊花、寶石海星和毒龍蠍幾個都被抓回來。」以人來說,那分別是祝幼羚、馬英秀、陸珊珊、文爾雅、和莫莉嫻。




 
居然又是這幫今天才從旺角警署逃出來的人。她們似乎和監獄挺有緣的。
 
「其他人呢?沒有死傷?」
 
除了騎兵蟲之外,沒有其他死者。他回答。
 
列子虛。這個讓人鼻酸的名字。
 
他本來就是個前途光明的運動員,想不到忽然就被捲入這場戰爭之中,最後還落得一個被格殺的下場。
 
「你原本是什麼人?我是指被捲入精靈戰爭之前,你是個什麼人?聽你聲音應該比我年紀大一點吧?」我問他,漫漫長夜,我不太樂於浸淫在下午的戰鬥中。
 
「嘿,似乎你不想談到你殺人的事吧?沒關係,我猜想你也不會好過,始終我們本來都是個普通人。」他有點惋惜的道。我嗯了聲回應,只待他繼續說下去。
 
他似乎意識到我的沉默,見我一直不說話才自顧自的重新自我介紹一遍。
 
Chris Wong,現職為會計師,但畢業後未能晉身四大會計師樓,甚至連大型企業的會計部也進不了。只能屈膝於一間十名員工也沒有的小公司,公司的名字我轉眼就忘記了。
 
他家裡尚有高堂,未有妻兒。用他的說法,就是連找個女友也不敢,更何況是結婚。
在他之上還有兩位兄長,但都是天之驕子,長兄行醫,二哥是金融才俊。照顧高堂的事情不需他勞心。
 
可正正因為這兩位強勢的兄長,讓他對自己的前途看得更緊張。
但現實卻讓他無法如願,他畢業於08年雷曼風暴的陰霾之下,使得他初出茅廬便遇大浪,經濟不景氣的年頭,能找算工作已算萬幸。
 
可是這種於普通人而言的萬幸加諸於他身上時,便顯得相當不幸。
 
「儘管我會考高考經常要同學替我做功課,但考試我都有全盡全力溫習,不過結果還是不行。」
 
其實他口中的「不行」對我而言已是「行了」。
 
「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考試不行,進不了三大。工作不行,混了幾年還是個會計文員。即使我多麼的努力還是沒有人欣賞我的能力。」
 
假如以戰爭開始之前為界,這大概是所有人命運中的轉捩點,甚至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但他接下來的話,讓我有點錯愕。而我也沒有留意到這正正是及後災難性戰局的源頭。
 
「終於,我的人生遇上了一個機會。你還未投身社會,不會明白這世界是多麼殘酷,有多少甜蜜的嘴巴會害人,有多少人卻在背後默默付出都不為人知。」
 
「我不是在自誇,而是我真是一匹未被發掘的千里馬。」他抓緊鐵欄,欄柵被他捉得呻吟。
 
「我的伯樂來了,我總算等到我Chris Wong躍身為焦點的一天﹣﹣即使短得只有一天。」
 
我聽得犯懵,想不到他竟然會視鯉魚龍為伯樂,我卻永遠沒法接受大顎蟻是我的伯樂。
我無法接受一個長得像龜的伯樂!
 
「但我不會被這些人困住,我會憑自己的力量衝破這些枷鎖。」他說得慷慨激昂,幾乎讓我有跟他衝出去的念頭。
 
「外面的世界已經不是他們所認識的世界。他們審問你的時候,是不是也問精靈到底從哪個國家來,我們到底受誰人指使,這些白痴無知的問題?」
事實的確如此。我心裡不禁認同。
 
「精靈的出現已經為這個世界帶來無法逆轉的衝擊,就好像原始人與文明人的相遇。但我們幸運地遇上了一個不會侵略地球的外星民族,即使牠們爭奪完皇位,世界也不會因而回到先前一樣。
 
所以,我們正在面對一個新時代。」
 
坦白說,我真有點給嚇到。
「你還真有點演說家風範。」我拍手隨和。
 
「別擦馬屁!要不是因為看在你跟我一樣困在這裡,我才不會理會你。」果然是人中之龍,即使身在牢獄,還能目中無人。
 
「 只要時機一到,我便會帶你逃出去。」他許諾。我只是含糊地回應了聲。
 
他討個沒趣後也說他睏了,然後就退回門後灰灰暗暗的陰影中。
 
這個人或者真有什麼辦法逃出去。
 
至於我,其實對逃獄這件事沒什麽想法,當然,如果這個牢獄的門忽然打開來,我也會乖乖的走出去。
我只是對逃出去沒多少執著。
 
反正我殺了人,這對我來說是事實,不管我用什麼理由抗辯,我也真真正正的殺死過一個人。
而且殺人坐牢,天經地義,沒什麼不合理。
 
我只是個普通人,只要蜻蜓不在我身邊,我就是個人,既不帶任何超能力,亦沒有勢力加持。遇上紅燈還是會停下來,吃飽還是會拉屎。
 
「葉允行,你為什麼不逃走?你殺了那個人之後為什麼沒有跟著雲雀逃出來?」蜻蜓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著。
很真實的響著。
 
我不禁對自已的創傷後壓力失調症所造成的幻覺感到訝異。「嘻嘻,想不到幻覺原來會這麼真實,難怪癮君子這麼喜歡吸毒。」我心道。
 
「我差點給你害死了,你這個蠢材!」幻覺的語氣竟和真蜻蜓如出一徹。「放心,你死了我也會跟著死。黄泉路上不孤單。」
「黄泉?我管你孤單不孤單,你還沒有答我為什麼要親手殺死那個人?」
 
我長呼了一口氣,不禁為自己像真度極高的幻覺感到欣慰。
「還以為進了牢獄就不會再有人問我為什麼要殺人,怎知道連你也這麼問我,真不滋味。不過乃念在你是我心裡面對蜻蜓思念而產生的幻覺,而且又扮得幾乎一模一樣,我就姑且認真地回答你吧。」
 
「我殺他,不外乎為了阻止牠作惡,不讓大力鱷再繼續拖延我們,不想再有什麼死傷,也對大力鱷和牠拍檔的作為十分不屑,總之,我殺他就是為了結束今天一整天的戰鬥。」
 
「你真的殺了人?」忽然閃出另一把聲音,這女聲雖然有點陌生,但不至於毫無印象。
這是胡芊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