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楊氏乃前朝舊人,怎可為本朝皇后!」
 
    「臣附議!」
 
    「聖上英明,切勿立楊氏為后!」
 
    李宸昊撐著頭,揚手讓張虎再添茶水。為著萬秋影及廢太子家眷去留之事,他已與朝臣商討了近一個時辰,最終還是靠著李舒文的支持方成事。他原想就此退朝,有人卻提出為他擴充後宮選后事宜,他便又為了楊靈君與朝臣爭論了半個時辰。
 
    張虎端來茶水,又悄然隱至殿後,譴人速往相思閣一趟。俄頃,李宸昊與大臣因立后而爭鋒相對一事便傳至楊靈君耳中。
 


    「陛下,楊氏妖女惑主,當驅之!」
 
    「放肆!」
 
    李宸昊勃然大怒,氣得將手中的奏折擲地,叉腰於案前踱步。
 
    馮良俯首搖頭,李宸昊只得朝百官歎氣賠笑,唯絕不於立后一事退步。莫論他與楊靈君少時傾心,便是念著庭州兩年的過往,后位亦必屬楊靈君。家財萬貫之時,他與她相互扶持;身無分文之日,她亦未曾棄他不顧。糟糠之妻,怎能隨意廢之。
 
    「臣明白陛下與楊氏鶼鰈情深,唯楊氏實無資格為后,還望陛下為大堯江山深思。」
 


    手握笏板,身著紫袍的右相李錚顫抖著身軀跪地。
 
    李錚乃大堯開國元老,與李軒亦臣亦友,唯因身體欠安而一直官居四品。數日前李宸昊忽感右相之職不可懸空,遂將其提為右相,位列馮良之下。於立楊靈君為后一事上,他從未多言,唯今日開口勸說。語氣委婉,又言及大堯利益,顯然乃以李軒立國之辛向李宸昊施壓。
 
    為人夫,他本亦無所求,唯李家欠她太多了,於情於理,皆該補償她。
 
    灰影晃眼,一抹朱紅緩緩逼近俯視眾生的帝王。
 
    楊靈君額間的紅鳳凰艷烈無比,高椎髻兩旁的金鳳步搖則於她耳邊輕聲低語,一襲紅衣後跟著低頭持盤的紫蘇。
 


    李錚難以置信地望著緩緩走向殿前的楊靈君,臉紅脖粗地怒吼:「大膽!未經聖上傳召,汝怎可闖進立政大殿!」
 
    楊靈君於階前停下,抬頭仰望身著黃袍的李宸昊,四目相視,他驀然俯首笑了。她側頭睥睨身後的李錚,遂,逐步踏上階梯,與他並肩而立。
 
    蔥指拈起黃綢,忽地一揚,只見紫蘇正捧著一塊碧石。同樣的花紋,相似的金字雕刻,如出一轍地透亮光澤。
 
    議論聲此起彼伏,第二塊傳國玉璽面世。
 
    「左相可還認得此物?」
 
    紫蘇捧著玉璽行至馮良跟前,他急忙雙手捧起碧石瞇眼細看,隨即老眼一瞪地俯首跪地。
   
    「回陛下,此乃傳國玉璽無誤!」
 
    馮良此言方出,大燁舊臣紛紛跪地稱臣,連連高呼「大堯萬歲」。李錚氣急敗壞地瞪著楊靈君,拉著馮良對質,要他言明究竟哪塊玉石為真。楊靈君眉眼輕挑,紫蘇便捧著玉璽走到李錚面前,他急忙拿起玉石細看,忽地,雙眸明亮。


 
    「陛下,此玉石有一⋯⋯」
 
    「左相可還記得當年同我說過的話麼?」
 
    玉石有一缺口,楊靈君知道李錚察覺了,遂打斷他的話。馮良笑著搖頭,那句話他至今不敢忘。
 
    那年她至武德殿尋父皇,見他不在,便爬上龍椅玩耍。她見案上置著一塊雕刻精緻的大石,心生歡喜,遂握於掌中把玩。馮良忽至,見她坐於龍椅上,指著她破口大罵,她一驚,手中的玉石便滾落階下。馮良戰戰兢兢地將玉石拾起,驚見玉石破損,遂惱怒地咒罵她:「汝生性乖張,必無人娶之!」
 
    燁哀帝興利九年,她方五歲,傳國玉璽於她手中不過一精美玩物。
 
    紫蘇將傳國玉璽交至楊靈君手中,紅袖輕揚,她高舉傳國玉璽跪在李宸昊腳邊,高呼「願大堯千秋萬代」。
 
    孤高獨尊的大燁楚陽公主終是誠心跪在大堯皇帝面前。
 


    李宸昊見她下跪,將她手中傳國玉璽置於案上,驚慌失措地扶她起身。
 
    「可同我論資格者,」楊靈君轉身傲視李錚,昂首挺胸道,「僅先帝一人。」
 
    李錚明白她何意,遂忍氣帶著大堯朝臣下跪朝拜。李軒得到的不過一塊做工精細的假玉石,時至今日,於李宸昊手中大堯方名正言順取代大燁。她若以此發難,輕而易舉便能褫奪李軒「堯太祖」的稱號,更可順理成章地將他的遺體遷出皇陵。
 
    望著滿堂跪地俯首的朝臣,楊靈君方朝李宸昊微微一笑。
 
    只要是她想要的,便無人能可阻擾。
 
    李錚雖默認了立楊靈君為大堯第二任皇后,卻對她依舊窮追不捨,直言帝后婚後五年無子嗣,該為皇帝選妃延綿後代。李舒文遙望楊靈君,聳肩表示此事無能為力。畢竟大堯舊臣已退一步,若李宸昊依然拒不納妃,於楊靈君亦非好事。
 
    「朕還年輕,爾等如此逼迫是何意⋯⋯」李宸昊漲紅臉,摟著楊靈君道,「況且皇后已懷有身孕了!」
 
    楊靈君愣在原地,紅著臉望了眼李宸昊,又心虛地與殿前數十對眼眸對視。


 
    午時,早朝終結,朝臣散去。
 
    午膳後,李宸昊又傳召馮良及李舒文議事。李軒垂死前憎惡萬秋影至極,唯雖廢除其后位,卻並未下旨賜死,故李宸昊決定遵從李軒遺願,將萬秋影終身囚於掖庭。而李瑛華的家眷年及奴僕未幾十五者則流放嶺南,未經傳召,終身不得踏入長安;年過十五者,悉數杖殺。基於李瑛華乃廢太子,且起兵造反,遂不得葬入皇陵,李舒文便建議遣人於京郊為其挖土為墓。
 
    夕陽西下,橙光遍灑長安,李宸昊方伸著懶腰走出武德殿,興致勃勃地帶著張虎往相思閣走去。
 
    青瓦綠樹亦蒙上一層黃光,身著粉衣的宮娥持帚於門前打掃,一步一刷,好不熱鬧。
 
    「靈君⋯⋯」
 
    李宸昊探頭,只見殿中僅紫蘇與彩丹兩人,遂躡手躡腳地入殿張望,卻見楊靈君躺在榻上午休。他於她榻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無不妥方鬆了口氣。
 
    青絲於粉床舒展,橘光照耀,折射出層層金光。
 


    他已許久未見她睡得安穩的模樣了,遂不自覺地笑了。
 
    「皇后自何時睡下的?」
 
    「用過午膳後便歇著了,約兩個時辰。」
 
    柳葉眉輕蹙,彩丹的回話似將楊靈君吵醒了,李宸昊連忙扶著她起身。他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依舊無礙,卻見她神態疲憊,不免多問幾句。她倒怒視他,嗔言他明知故問。他望望紫蘇,又看看彩丹,愣愣地搖頭。
 
    她見他不似佯裝,遂驚道:「你今早竟全是胡謅!」
 
    他笑了笑,直言於朝堂之上胡言亂語多,不知皇后所言何事,還請明示。紫蘇與彩丹相視而笑,遂上前俯身道:「稟陛下,娘娘已有身孕三月有餘。」
 
    定是離開庭州前夜,太多次了,他亦不知何時得之。
 
    他愣頭愣腦地望著她的腹部,又抬眸看看紫蘇和彩丹,繼而欣喜若狂於相思閣內狂奔。驀然,他抓著紫蘇問現下有何該準備,是否該命人備下嬰孩衣物,也該命人製搖床一張,還道要惠英王妃入宮陪伴⋯⋯
 
    「宸昊。」
 
    見她喚他,立馬紋絲不動地坐在她身旁,乖巧至極。
 
    「你便不摸摸麼?」
 
    她拉著他的手覆上她的腹部,溫暖,悸動,美好。
 
    他忽地捧起她的臉,全然不顧地於她唇上一吻。紫蘇與彩丹低頭偷笑,自覺多餘,遂笑著退出相思閣。
 
    皇帝還年輕,皇后亦有孕,大堯江山已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