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張漫青,別人都會很親切地叫她「青青」;是一個大學二年級學生。
 
和前度分手之後,她也有嘗試和男生約會,畢竟她的情感需求並不少,需要與人相愛才能感到安全;但是,那些人都並非真心或純粹地喜歡她。
 
例如,Leo是她的組員,需要一同完成功課。
 
二人在網上連線聊着揀選什麼資料時,他時常都會插入曖昧的話語;有時,她稱讚隔籬組同學人品很好,他就會說:「邊個夠你好啊?我都想要一個好似你咁樣的女朋友。」
 
重重複複,他竟然說不厭,但她已經聽到煩。
 


青青尷尬:「唔好講呢啲啦,快啲做嘢。」
 
「OKOK,做完先講。係呢,你冇男朋友咩?」他總是沒法專心做功課。
 
「冇。」她只怕爛grade。
 
「點解會冇㗎。我抵諗啲啦……」
 
「你就想。」青青想起Leo的Instagram裏,有一張團體合照,其中,他與一個女生哄得特別埋。直覺告訴她,他應該有女朋友——這或許與預感無關,是她不願再聽見他的曖昧話語。
 


她試探地問:「你有女朋友㗎,唔好講呢啲啦。」
 
「咦,你又知我有女朋友嘅,哈哈。」他呆住,然後尷尬地笑了兩下,承認。
 
她也笑,慶幸Leo並非純熟的玩家,面前直接的提問時,還是會露怯。她可不想因為「傾多兩句」就背負了與他人男友親近的罪名,如果Leo真有女友,她會更小心一點說話。
 
這段時間裏,她遇見許多人,新識、舊故,無往不利;多聊幾句,就似無法擁有純粹的友誼。
 
又譬如,青青與同事Dennis十分投契,工作沉悶,可是他總會來找她聊幾句。有次,他看見她在座位上蜷縮一團,轉頭就給她買熱飲和暖包。回家之後,更是主動地找她吹水,覆得很快。
 


他經常發表單身宣言,她便沒有拘緊地與他相處;她不用再擔心他是別人的男友,以免誤傷另一個無辜女生。
 
「點解你Instagram唔Po嘢嘅?」Dennis問青青。
 
「Err…冇嘢好Po啊。」
 
「如果你Po咗,我咪有多一個藉口搵你傾偈囉,可以覆吓你啲story吖嘛。」
 
青青感覺到,Dennis似乎對她有意,平時亦盡顯細心體貼。
 
她並不抗拒,慢慢,變得很期待和他傾偈;她分不清自己是喜歡他,還是,喜歡他的熱情和主動。
 
有溫度的來往,足以撫平躁動的心。
 
即使分了手不算一段短時間,但她仍未適應沒有愛人的寂寞,她發現感情極其脆弱,曾經那麼真誠柔和的目光,可以變成厭惡的迴避。一刻快樂,確實無價,可是,如果快樂十分短暫,對方又要捨她而去,她是決不會交出真心的。


 
愛情於她,不再是傾倒的天秤,她要確保對方真鍾愛她,才願意投入更多可愛可親;傻傻地迷戀對方,就算受他欺侮仍心懷希望——
 
這已經是舊時的童趣。她已經長大了一點,僅僅是一點,但比沒有多。
 
畢竟,重新適應一個人,很累。感情好的時候,百分百信任對方,身家、性命、財產她都不介意傾盡;抽離的時候,卻遺落了自己在舊街故巷,她並不完整了。
 
青青對Dennis有些期許,因為,他常常都會說喜歡她。年輕愚痴的她對甜言蜜語並無抵抗力。
 
只是,他又會突然失蹤,有時一整天都音訊全無,或者回覆得很冷淡、簡短——欲擒故縱嗎?可是她只覺得很沒有安全感,要是真的想聯絡她,一整天總能抽一點時間吧——是否?
 
她的內心有個問號。
 
再隔一會兒,她才發現,他同時在追求很多女生,不斷發展不同形式的男女關係。
 


他確實是單身,但是,他對她的喜歡並非心無雜念的鍾情。他能夠在射精到他人胸部後打字回覆她說:「掛住你。」可是,手上明明還殘留床伴體液的味道。
 
青青無法接受這種喜歡。
 
「唔係啊,咁你又未應承我,所以我先至同時追其他人咋。至於fwb……好難忍㗎,有陣時想要就真係要解決。」Dennis說。
 
「我冇意見,只係接受唔到——你可以同時對住我同其他女仔……」青青承認自己的私心。
 
她比較貪婪,她希望他在曖昧之時不要分神,不要將心思落在其他女生身上。她想起每次他的失蹤,都覺得可笑,在她焦灼地等待時,他或因與他人夜夜笙歌而分不開身;身軀畢竟只有一個,心肝脾肺腎的興奮無法從電波傳送給她。
 
他同時「喜歡」很多人,是他的自由;她無意干涉。
 
只是,她失望於他無法專心待她,僅僅如此。
 
青青回想Dennis所說的:「喂喂,咁我真係幾鍾意你吖嘛。」便覺得他在欺詐;他最愛的是自己,鍾情的是自己永不枯萎的男性魅力,而不是她。


 
還有一些人,他們隨便與她聊幾句天,便說:「點解我遇唔到好似你咁好嘅女仔㗎!」
 
挑!咪再派好人卡畀我啦——她總是無奈。
 
速食時代,傾幾句偈就是「喜歡」,明明只得些許好感,卻硬要往「愛」上升;青青不明白意義何在,性格相對慢熱的她完全吃不消,每次她看見別人的深情,只是覺得很煩亂,因為感覺,太假了。
 
他們並不認識她,卻說,喜歡她。
 
喜歡她什麼?
 
她的斯文和溫柔,只是對着陌生人的客套;真實的她,喜歡看地獄笑話,對住熟人亦有些口賤。難道他們喜歡她疏離冷漠之下的表演麼。
 
無非想進入一段足夠相愛、別無異心的感情,是否很困難?
 


這一年間,青青遇過幾個男生,將其中一位寫在了小說之中,她在文字裏叫「張青兒」,對方是林子樂。
 
可是,在現實中,他們只是聊了幾次天,互相沒有情愫,二人只是朋友和大學同學;準確點而言,阿樂是——青青的好友許雅君——的Hallmate。
 
她承認自己寫的東西是「假」的,是,這可能是很蠢的行為,但的確、不得不講,只有在小說這個虛構的場境中,才能不那麼孤單——她所索求的一種實切的温暖,只能從並不存在的人物身上取得。而且,為了避免自己過分沉淪,她將男主角「歸還」其心中的女神,不再霸佔這虛幻的愛。
 
林子樂說:「喂,你不如執執個look,真係太頹。」
 
青青不是美人。
 
她的臉色泛黃,皮膚毛孔粗大得不斷收集污垢,滿臉油光;雙目無神、下巴短圓。她尚有斜膊、倒及牙、腳彎、頭髮稀疏、矮小等自己看不過眼的外型缺點。
 
「忙,」她說:「好大壓力呀呢牌,遲啲得閒先啦。」
 
「又話想出pool,男仔只係鍾意靚女——咩類型都好,都係美貌即正義。你正正經經護吓膚啦,唔好捱咁多夜,好傷身囉。」
 
她點點頭,他以男生視覺作出提醒,她沒有理由不聽。
 
秋末初冬的落葉在風中緩緩飄落,在地上被人踏過,發出「咔嚓」的聲音;飄落而無歸途的心,同樣不成一體。
 
她開始迷失,或許,是她沒有被愛的條件,無人非她不可。
 
她本人,沒有資格被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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