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簾的會是屋子面向道路的那一面,古典復興主義的設計使石材上的雕花恰到好處,既不會過於華而不實,又不會好像現代主義的枯燥無味。從下照向上的燈光使石雕相當立體,任何路過的人都會被馬上吸引過去。

前往接待各賓客的銀行車隊準時地來到,我站在露台上俯視下方一架又一架最新的勞斯萊斯Phantom 超豪華房車駛向這兒,開始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亞娜,我地行。」

「係。」

我拿起手杖,亞娜幫我拉開有雕花的特色玻璃門,我們走向樓下。我對於那間設計公司是「豪華,但又要看得出這座東西的原貌」,他們完美的達成了我的要求,這要歸功於亞娜,因為是她負責跟進的,我的口味要求她全盤了解。





穿過廳堂,穿過樓梯井,穿過偏廳,客廳,酒吧,飯廳,來到了玄關。

「歡迎諸位前來拜訪寒舍。」

在上流社交圈的初次露面是那晚的紅酒拍賣會,已經是個兩個多月前的事,除了那次的訪問外獅子山伯爵一直都沒有露面,這樣的神秘感是我確保今晚他們會出現的原因。另外那晚的參與者除了唐老板和費勝嵐外其他也不是甚麼這圈子中的活躍人物,那次也是我「被動」的登場,所以我需要一個向各名門望族發帖的場面。

「晚安白…伯爵。」

他們也對我這突然出現的鉅富相當好奇,很好,你們不上勾我才會頭痛呢。





「別離公子,我地又見面,咦你同Fiora一齊黎既?」我明知故問。

「今日岩岩拍完片啦…你今晚可唔可拍片?我想影下你間屋!」

「當然無問題。」我笑道,「請當呢度係自己屋企,有咩想掂想玩既亦請便,呢件屋無野係我買唔返。」

「WOW…」別離公子說,「Fiora,我地去睇下?」

「同你?都得,你都唔識野,等陣伯爵有啲咩好野你唔識笑大人個口就唔好啦!」Fiora硬要這樣說。





「離我地花園中既晚宴仲有少少時間,你地開始之前返到花園就可以,如果搵唔到路既請大聲叫亞娜佢就會黎為你地帶路。」我說著的時候旁邊的亞娜輕拉晚裝兩角的裙角。

好了—

少年少女拿著手機去拍攝離去後,我轉身望向一同前來的唐老板和唐太。

「唐老板,唐太,晚安。」

「…晚,晚安。」唐太在強顏歡笑。

很好,猜中了。

如果預先知道是這兒的話這二人很可能會不來,但同樣藉口也不少,我沒法分辦。可是看到二人到達這兒的反應,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果然不是巧合!

「伯爵晚安。」至於這邊就是費勝嵐和梅黛琪,後者在看我的眼神我沒法看穿其心思,不知道她是否還對我存疑。





「Fiora佢頭先已經黎到,我諗應該係一落車就同別離公子跑過黎。」我說,「佢地對我間屋有興趣所以我都俾佢地去影,放心,呢度無咩危險野。」

「打搞到伯爵你,我唔好意思至岩。」費勝嵐說,「柏榮,叫人啦。」

「啊,伯爵,HI。」Fiora的弟弟相當冷漠,似乎對身邊的事都不感興趣,樣子疲憊。

這個樣子,難道…

「無禮貌…伯爵你唔好見怪。」

「當然唔會。」我笑道,「黎,隨便坐,齊人之後我地會係花園晚宴,當自己屋企就可以。」

之後又是那些上流的公子千金們,而父母們都在一個個的來找我搭訕,似乎想與和我巴結,當然我也禮貌地回應了他們。





我一直都在留意唐老板和唐太,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就黎開始,唐老板,唐太,請坐呢度。」我故意的,「係呢,Jessica今晚唔黎?」

「佢約左文俊。」唐老板吞一吞口水,看著椅子心不在焉地坐下說,「就上次個個男仔…」

我說:「喔,佢。」

當然也是我的安排,我只是在明知故問,畢竟我說過了—我要保護Jessica,因為她是亞娜視為姊妹的人。

「不過佢都唔太鐘意呢種場合。」被我安排坐在花園樹下的他看看四周的水晶吊燈,看看在角落悠悠演奏的小型弦樂團。

「同唐太一樣?係遺傳?」我說。

「咦?」他錯愕,而唐太臉色刷一下發白。





「因為司機話佢接唐太既時候倒仲好精神。」我說,「但一黎到呢度附近,唐太就好似唔太舒服…係咪我呢度有咩問題?定係招呼唔到?亞娜,你點做野既?!」

「唐太,伯爵,雖然我唔知道邊度出左問題,但真係好對唔…」亞娜連忙低頭道歉。

「唔唔唔好,唔關你事既亞娜。」唐太連忙扶起亞娜,「係我自己唔舒服啫,你地呢度招呼好好,每個侍者都有禮大方得體。」

「咁就好,唐太,你平時有冇睇開中醫?因為我識個醫生係調理身體上相當有一手。」

我從路過的侍者手上接過紅酒交到她手上。

「真係?」

「如果有興趣我可以介紹佢俾你識。」我舉起紅酒輕呷一口凝視著他,「佢叫鄧有德。」





「砰啦!」

唐太手上的紅酒摔到地上,與當日梅黛琪一樣,鮮紅如血的酒隨著草坪滲向座位後的樹下,酒液中的腥紅擴散開去,從每條草之間的細縫滲到泥土中—

—如十七年前一模一樣。

「你…你係咩人…」唐太壓下抖震的聲線道。

「我?我咪伯…白梓爵啊,獅子山伯爵只係別稱。」我看著她的反應,品嚐著美酒,看到這個樣子的她我感到滑過咽喉的佳釀份外甜美。

「啊,當然…當然…」

「老婆你見點?」唐老板道。

「亞娜,即刻叫人黎清理,60秒內。」

「已經黎到。」亞娜點點頭,兩個侍者出現清理樹下的玻璃渣,但酒液已滲到泥中形成了一片暗紅,不知還以為這是凶殺現場。

不過唐家伉儷應該知道一清二楚吧。

「我聽過傳聞。」我乘勝追擊,「17年前呢間屋發生過命案…之後有唔好既傳聞,但我唔信邪,更唔信我獅子山伯爵治唔住呢度似有還無既妖魔鬼怪,睇黎唐太可能氣色唔太好,我自問無做過虧心事,無害過咩人,所以我唔怕呢啲野。」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做了虧心事,你們害過了人。

「我地都唔驚…伯爵你仲知幾多野?」

我搖搖頭避掉他的試探:「無咩,都係買屋個時地產經紀講過下,法律上佢地係要交代呢度係凶宅。」

面對我無懈可擊的解釋,唐老板也只能折服。

來到這兒,我目的算是達成了:證明唐老板與唐太與當年這兒的兇殺案有關,容我大膽推理…不,胡猜吧:當年殺死屋主者,就是唐老板或唐太其中一人!


正如之前所說,住在這的是一個黑道中人,而他正是那個被客家仔吞掉生意的大耳窿!

而當年因為債台高築而陷入絕境的唐老板突然被解放出來,正就是因為大耳窿的死,恐怕是受了他們至少一人毒手吧。

看到唐太那個面青口唇白的樣子我就更加肯定,兇手就是她!

不過這不是甚麼推理,正如所說只是胡猜,我沒有任何證據,那張臉也不是甚麼證供。但當然,這是我來就有莫大利用價值,光是證明到其中一個是兇手害其中一人被控以謀殺已經令我興奮無比,當然是不夠的。

即使不需人亡亦要家破,然後妻離子散,永不超生。

「伯爵先生。」

我連忙把心神拉回來。

「唐太好似唔太舒服?」放下餐具的梅黛琪擔心地道。

「哦,似乎係酒勁太利害,唔需要太擔心。」我點點頭,「梅…費夫人,你真係有心。」

「無事就好,見好似其他人無咩反應咁…」

當然啊,唐老板自己也因為心虛而滿頭細汗,其他人也礙其身份不便發言。

「我係咪太敏感?」

奇怪。

原來如此,在試探我?

「點會,費夫人既細心同觀察入微值得令我地愧疚。」我道。

「…嗯,我只係比較八掛,個晚拍賣會,我都注意到伯爵你有個舉起紅酒,觀察酒色既動作。」

旁邊的費勝嵐,放下了餐具,叉子砸在盤子上發出「叮」一聲。

「喔,無錯,係咪咁?」我舉起半杯紅酒放到眼前,透過酒液觀察被染成血紅的一切。

「…無錯。呢個動作,有冇咩意義?」

正中下懷。

「由我講就實在太自吹自擂。」我說,「別離公子,可唔可以同費夫人解釋一下呢個動作?」

還好我早有準備。

「嗚嗚嗚嗯…」這廢物。

「你吞埋塊威靈頓牛柳先,唔好要呢個級數既和牛浪費。」我冷冷的說。

「伯爵呢個動作大概係觀察緊紅酒既酒色。」Fiora不經意地幫忙補充說,「紅酒既酒色來自花清素,酒色多數係紅寶石色,紅色同紫色,通過酒色可以知道年份,酸度以及單寧值。」

奇怪,這不就是我預先告訴別離公子要他背好的嗎?怎會由Fiora…呵呵,我明白了。

「Fiora講得非常好。」我笑道,「其實觀察紅酒既…」

「哼,只係常識。」Fiora別過頭去。

明明就是別離公子告訴她的。

「Fiora即使未夠歲數品酒,估唔到都咁有研究。」我說。

「仲有個零月咋!」她似乎有點對我生氣,「睇你到時仲嘈咩!」

「Fiora!」費勝嵐低聲喝低。

「無事無事,我都好期待Fiora既生日…言歸正傳,正如Fiora所講,觀察酒色對於品酒黎講非常重要,所以我拎起一杯新酒時。」我再次拿起紅酒,「都會咁樣,觀察酒色。」

而不是因為我是鄧泰思。

「……」梅黛琪眼中卻浮現出失落,「原來…係咁…」

「費夫人,你話"原來"—即係你本身以為係咩?」

這是爆肚,這是即興發揮,我本身打算就這樣以「觀察酒色」蒙混過去,卻看到梅黛琪那失落的表情後壓不住鄧泰思不散的陰魂,連我旁邊的亞娜微微吃驚的看著我。

「……我…」梅黛琪的樣子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我內人同我係後生既時候,有過一位朋友,佢都有呢個習慣。」費勝嵐救場,「佢已經走左好多年,可能你既動作令我內人諗起佢,都係陳年往事,要你見笑,伯爵。」

誰要你多事了?人渣。我要聽的是她說的話,而不是你這個兇手。

「具具舊朋友會震驚到個晚費夫人直接連酒都拎唔穩?」我輕描淡寫地說,「睇黎費夫人都好念舊情,實在難得。」

「…無錯,佢的確係,呢種性格有好。」費勝嵐眼神與我對上,「都有唔好。」

「有時舊事就好似陰魂不散咁啊,行到邊睇到咩都覺得硬係有關係咁。」

「日子過左,總會沖淡既。」費勝嵐一把摟住梅黛琪的臂膊輕拉她到懷中,「舊人始終唔屬於依加呢個年代。」

「嗯…但願係咁。」

他很質疑。

我說得好似知道甚麼似的,但仔細一想又好似說著模稜兩可的事,似乎在含沙射影,但其實又甚麼也沒說穿。

正常人是不會有動搖的。

除非有人心虛,自己對號入座。

「我…」但我也沒想到梅黛琪會是這反應,畢竟已是十七年前的事。她的眼角有點濕潤,連Fiora也發現了準備慰問。

還是暫時這樣吧。

「好啦,往事就唔好睇,我真誠推薦呢邊既鵝肝醬。」我接過亞娜遞給我的食物開始拉開話題。

當晚那些名媛上流都知道了獅子山伯爵的存在,我在出名後總算正式混入上流社會圈子,但這些都是後話。

散席後已經凌晨,一架又一架勞斯萊斯Phantom 超豪華房車把賓客們送回市區,我與亞娜站在門口送別眾人,唐太似乎相當疲累,唐老板直接醉了正被助理扶著,不知是逃避還是甚麼的;費勝嵐與費夫人沒有異常,正如他說—日子過了,總會沖淡的。

除了我對他們的仇恨。

「所有賓客已經離開。」亞娜拉拉裙角向我點頭,「除左別離公子。」

「好。」我走向別離公子。

「伯…白先生,做咩我要留係度?」他說,「機會難得我都想坐多次勞斯萊斯啊?!」

「同我依加要向你講既野,勞斯萊斯算係咩。」

「下?」

「亞娜,我叫你做既野做成點。」

「係,已經用專業儀器檢查過,無任何偷聽信號。前門,後門,側門全部上鎖。其他銀行既侍者已經離開,屋入面只有我地三個。」

「唔該亞娜,至於你,跟我地過黎。」

「唔係因為頭先我答唔切呀就嬲…」

「咪廢話。」

我與別離公子走向剛剛舉行宴會的花園,那棵不幸的樹下還有桌腳在草坪上壓出的痕跡,地燈正在圍牆邊發著光,把我們的臉上映得一亮又一暗。

「頭先你睇唔睇到唐太個樣?」

接下來,我說了自己的猜測。

「下,殺…人?呢度?!」他大吃一驚,還縮起腳好像踏中了甚麼穢物似的。

「無錯。」我說,「就係你腳下。」

「……」他的樣子好像有點複雜。

果然還有點小聰明嗎。

「正如頭先所講,客家仔講過佢當年吞左大耳窿既生意,所以佢知道大耳窿係留低左個仔。」
 「佢好似有個仔留低。」客家仔陶醉地抽一口雪茄。



「所以我先叫你今晚留低,因為我覺得佢個仔有值得知道呢件事真相既權利,你以為我揀中你黎扶植只係一個巧合?」我說,「係呢度將你變成孤兒既人,就係水道橋研究既唐老板!」

別離公子握緊了拳頭,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要因為震怒而發抖。

「你應該對呢間屋有依稀既印象。」我說,「始終係有小學之前,你就係住呢一間屋。」

向那家室內設計公司下達的命令是豪裝,但要保留這屋子本身的風格—為的就是要別離公子和唐老板唐太認得出。

「我就知道…」

一切串連起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林凱迪,別離公子,你有冇復仇既決心?」

「…我未接受到,我要啲時間…」

亞娜輕掃他背脊:「慢慢,平伏下心情先。

他的心情是如何激動,如何悲憤我是明白的,正如當日我在菲律賓監獄內被告知仇人就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一樣。他開始哭,開始怒吼,開始抓自己的頭,最後被亞娜猛灌了一口烈酒才冷靜下來。

「有。」

「嗯?」

「我有!我想報仇,我想!但…佢係有錢佬,水道橋研究既大老板,我可以點?亞娜小姐教我功夫?」

亞娜苦笑。

「你當然唔得,林凱迪只係一個公屋仔,孤兒,無人無物,無錢無車無樓無女。」我輕拍大受打擊的他,「但係別離公子可以,有幾十萬訂閱既別離公子可以。」

「訂閱可以…?」

我說:「首先,你對投資市場上面所謂既"沽空"同"軋空"有幾多認識?」

風吹過花園,我們耳中樹葉的沙沙聲不再是怨魂的哀號,而是復仇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