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出生到現在,經歷過不少身體上的疾病煎熬,


幼年,身體抵抗力差,很易染病,祖母那時的形容是,當臉色看來好了點,身體胖了一點時,就再染病要見契娘了,而且是服用普通藥物都未見好轉,非要特效藥物方可治癒,未知是否長期服用特效藥的關係,令到身體變得更弱,更容易染病,亦同時服藥後會出現唇焦乾裂情況,嚴重時雙唇經一夜黏合,早上若強行打開,會皮破出血,箇中滋味絕不好受,隨即祖母想到了應對之法,先行以熱茶濕口,滋潤了雙唇,再緩緩張開,令我充份感受到她的關愛和智慧,


到搬了新屋不久,大約是小學四五年級時,某天突然感到腹痛,祖母察覺到我腹股溝部位有腫脹,剛巧婚後搬往荔灣的三叔父伉儷回家吃飯,得知情況,又一向對我稱呼作契娘的診所西醫用藥略帶微言下,主動要求今次要轉往兒科專科求診,憑藉三嬸母任職酒店公關部高層的人脈,聯繫了相熟的兒科醫生,並陪我來到了位於尖沙咀某幢商業大廈的專科診所,這是我首次踏足其他診所,印象較深的是內裡更濃烈的消毒藥水氣味,及牆上多幅全是英文的人體結構解剖圖。


診治的結果是我患了疝氣(俗稱小腸氣,幼兒常見的病,男生居多,因先天性在腹股溝內有一條未閉合管道令腸臟突出引致,患病比例佔男性約27%),需要動手術推回腸臟同時閉合管道,記得那時接近放暑假,需入住醫生安排的私家醫院進行手術,幸好祖母獲准24小時在醫院相陪,否則還年幼的我,要獨自在陌生的地方渡過長夜,該會怕得不知所措。






經歷約一星期的住院,傷口癒合情況理想,可以回家休養,再排期兩週後回院拆線,從此身體多了第一度別人看不到的傷疤。
(在微創手術普及的今天,這種疝氣手術只會留下數個小創口,並可作日間手術處理,不用住院,消除患者及家屬對手術產生的恐懼和不便感,然而這傷疤,是我人生經歷的憑證,不會感到難受,亦不用去抹掉。)


在這地方踏進時代交替的一年,我經歷人生另一次入院和手術,事緣某天一覺醒來,突然右腿產生針刺般劇痛,無論站立,步行,坐下都會痛得死去活來,只有躺臥方才感覺舒服一點,基於那時祖母已年邁,行動稍有不便,不應要她再舟車勞頓相陪去診所,我唯有忍受劇痛,獨自一拐一拐的離家,乘車前往診所,

經診治後診所醫生初步評估為神經痛症,但不排除腰椎出現病變可能,先處方止痛針藥,並叮囑若情況未有舒緩,務必要再覆診,結果服藥後相隔一天,痛楚未消減之餘更變本加厲,於是再到診所覆診,醫生檢視後要我即時攜同他簽發的轉介信往急症室求診,途中已痛至半躺於後排乘客位置的我,到達急症室門前下車後已無法站立躺於地上,內裡的職員見狀即時推輪椅前來,當我告知坐下會劇痛時,隨即知會同事推床過來合力抬我躺下,再推入急症室內候診。






經過多番檢查和從X光片診斷,急症室醫生初步懷疑我腰椎間盤突出擠壓神經導致劇痛,要留院再照MRI以作確認。


留院的第一晚,真正感受到何謂恐懼,擔憂,伴隨劇痛而來的,是排尿困難的不適,辛苦的擠出了一點,人已感覺疲乏無力,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情緒低落至極點,然而礙於身為男人應有的尊嚴和性格上的不屈,總不成躲進被窩裡大哭一番以作宣洩,只好一直含淚到天明。


好不容易等到早上主診醫生巡房,通知下午安排MRI造影檢查,要開始禁飲食(NPO),並察覺到我小腹腫脹,是尿液整夜積聚膀胱所致,故指令護士安排插喉放尿,在沒有麻醉情況下施行插喉,那種麻痛感覺成為我人生中難以忘記的深刻體驗,下午被送進檢查室,以半祼姿態躺在冰冷的金屬床上彎曲身體以注入顯影劑,再多番改變姿勢以配合造影,劇痛加上飢餓,再整夜沒睡,令我檢查完畢推回病房途中已倦極入眠。






約在黃昏時分,一覺醒來,床前站著三名醫生,告知我從MRI造影中清楚顯示,我患上了急性椎間盤脫出,嚴重擠壓神經線導致劇痛,若再遲發現會導致神經線持續受壓壞死,影響日後活動能力,幸好現階段仍可施行手術移除椎間盤令劇痛消除,唯手術部位無可避免會碰觸到神經線,故不排除之後會產生如腳部容易麻痺等後遺症,而且全身麻醉亦有相當程度風險存在,提議可先與家人商討再作決定,那時年約三十的我,覺得可自行決定,務求令自己早日痊癒,於是以仍乏力的手簽署手術同意書,再告知傍晚來探望的父親,他對我擅自作出決定初時有點不悅,但經我告知原因後亦諒解並接受,

因準備接受手術,除繼續禁飲食令我難受外,還要服輕瀉藥以排空腸道,以免麻醉後出現失禁情況,但要躺在床上進行,稍稍移動已劇痛難當,加上飢餓疲乏,以及感到尷尬,幾經辛苦才勉強完成,亦同時消除了發病幾天積聚下來的脹滿感,一直等到深夜,終於被推往手術室,在聽麻醉師數一至十的同時,吸入氣罩內的氣體,從而慢慢失去知覺..................
(之前以為吸入的氣體有麻醉藥效,現在於工作環境中得知,吸入的是氧氣,而麻醉藥則同時注入身體導致昏睡狀態。)


手術後留醫了一個月,因移除椎間盤後沒放進植入物作填充,故安排其後6 個月作一星期三天的物理治療,以磁療,水療及電療刺激及增加雙腿活動能力,並加強腹肌鍛鍊以支撐腰椎,而一個月的住院體驗,除增添我另一條在背上的傷疤外,更令我人生出現了新指向: 以回饋病人為信念,從而開展我對有關醫療工作的探求,報讀課程,投身病房工作,研讀中醫,無奈事與願違,幾方面都先後出現障礙,只好放棄,沒想到的是,今天會以另一方式重回醫院,去延續這信念。


但凡身體出現未曾遇過的情況,才會令人憂慮,今次亦然。



兩星期前,無意間察覺雙耳同時出現低頻聲音,同時感到頭脹,以及以往在情緒低落時才會感覺到的胸悶壓迫感,現在竟頻繁地出現!!







首先,腦海閃過兩個字: 耳鳴


一般來說,只會在長者出現的毛病,竟會連繫上自己,雖然我已不算年輕,但是否來得太快? 有說是聽覺神經退化先兆,我不禁想,若我真的失去聽覺,之後要如何面對工作和生活?


在工作上,我仍可以照常規去進行一天的工作流程,雖然聽不到自己說話,仍可憑記憶以言語表達自己意思,再憑軟件將對方言語轉成文字在手機屏幕顯示,在今天亦容易做到,只要溝通沒問題,都沒有什麼大影響的,我一直都這樣認為,直至....

"勞煩可幫我接一通電話嗎?"  主管將無線電話遞給我

"您好,我是電腦部的,想以遙控方式對你們的電腦進行設定,可以依我指示以人手去配合嗎?"

聽著其指示去操控面前電腦時,我有一刻呆住了,我忽略了重要的一點,就是我若失去聽覺,如何再接聽來電?





到時溝通只能局限於面對面,隔了電話,就辦不到了,即使我能力沒改變,但條件上已較遜色,還可領同等薪酬嗎?這只會對其他同職級同事不公平...........想到這些到時會面對的情況,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下班後,坐在巴士上層回家途中,呆望車窗前流過的景物,藍芽耳機傳來音樂,在想: 沒有了聽覺,生活上衣食住行都沒改變吧,還可以乘車,買外賣,購物...

但當想到,以後只單憑字幕及演員表情去看劇集,感受不到抑揚頓挫的演繹,看字幕時就會追不上表情,這情況我可以接受嗎?

電影電視還有字幕可看,那舞台劇呢?演唱會呢? 現場表演呢? 了解不到內容,聽不到歌聲,感受不到表演者的互動,我可以接受嗎?

再簡單直接一點,現在配戴的,到時因聽不到歌曲,音樂,變成廢物..............

想著想著,我不禁因無法接受而淚流滿面......









回到家裡,寂靜的環境更突顯了耳鳴產生的低頻,頭仍是依舊脹脹的令我感覺不舒服

想到了明天休假往職員診所求診,診斷的結果會是身體什麼地方出現病變?

聽覺神經? 腦部?還是心臟?


 若真是聽覺神經退化,可能在什麼都做不到的情況下要接受聽覺慢慢消失的事實.............想來都覺得有點殘酷






若需轉介神經外科,再安排照腦後結果顯示腦部有關聽覺的部份出現變異,要動手術,我又可以從容面對嗎?

畢竟上次手術後,都留下了右腿久坐了會發麻的較輕微後遺症。

若今次一旦真的要開腦,雖然平日於工作上不時接觸到神經外科手術的種種,亦多次無意間看到手術室內病人頭皮被剖開進行手術的情景,理應不感到害怕才是,

但知道歸知道,了解還了解,到自己要躺在手術床上卻又是另一回事,

能不擔憂手術後活動,認知能力有機會變差嗎?

到時情況可能比現在更糟糕,始終開腦手術存在一些風險是不爭的事實。


若是因心臟出現病變要轉介心胸肺科,這範疇不屬自己工作樓層故認識不多,只記得兩個同事的遭遇,一個多年前在街昏倒送到急症室要安排緊急心臟搭橋手術,手術後元氣大傷,未能返回之前崗位任職,要轉到較輕鬆工作崗位,另一個亦因心臟出現問題,但不想受手術後諸多規限而放棄心臟移植根治方案,現靠藥物控制病情。

倘若真的是心臟病變導致耳鳴,會是一個先兆嗎?還是有更嚴重的情況需要去面對,事實到底是什麼?會比那兩位同事更差嗎?


想著想著,再配合兩邊的低頻聲音,更令人難以入眠


不知不覺間,已到天明,預算比平時上班稍遲一點出門,此刻心情就如不久前的短篇創作故事女主角一樣,"如同一個死囚在等待行刑官的行刑宣佈"

一直以為在醫院工作了那麼久,除看慣推出推入的病床外,偶而亦會碰見一群人跟隨長形鐵車步往殮房方向的景象,總覺得對生死都已經看通看透,卻從來沒意識到,當自己要面對身體出現病變而又未知原因情況時,同樣會無助和恐懼,的確,此刻對前景感到徬徨的我,真的需要一點支持陪自己走下去!!

拿起了書卓上平放著的那本散文集,放進手提包,作為從這刻開始對自己面對未知前路的一點支撐,然後出發。

(希望那作者有緣看到本篇,會原諒我未經其同意而私下對其作品有這樣的心靈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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