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推開厚重的大門,叮叮鈴鈴的風鈴聲在空氣中迴盪。凌因進門後匆忙將雨傘收進雨傘套裏,生怕弄濕店内的地板。

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害得她狼狽不已。昨天給姐姐買的雨傘忘了拿出來,恰好派上用場,不過小腿還是被淋了個遍。

店内的溫度比外面高了一些,凌因連打了兩個噴嚏。

「哎唷,外面好大的雨!」一個老人朝凌因走去,遞上了一塊手帕,「快擦擦,不然是要感冒了!」

「謝謝。」凌因毫不多作推卻便接過手帕,雙眼精靈地轉動,「請問你是香婆嗎?」





「嗯?你知道我?但我看你很面生呢......」

凌因咧嘴笑了出來,「香婆你好!我是凌因。平時都是我媽或者我姐來拿的衣服,所以你看我面生是很正常的!」

凌因這個人大大剌剌的,或許是平日裏做著各種兼職的原因,她和誰都能説上幾句,還特別受上了年紀的人歡迎。

「凌啊......」香婆沉思著,「欸?零食店凌太是你媽?」

「對對!香婆你真厲害!」凌因哈哈笑著竪起大拇指。





「嗯,再瞧那麼一瞧……」香婆目光在凌因臉上打量,「你跟你姐姐還真是挺相像的,都好漂亮呢!」

忽然被人稱讚了,凌因的笑聲從爽朗的哈哈哈,換成有些不好意思卻又明顯很高興的嘻嘻嘻。

喜怒不形於色這回事,她是不可能記住的。

「怎麼今天你姐姐不來?」香婆笑著接過凌因遞來的單據問道。

「我姐最近應該是讀書壓力大,總是鎖在房間裏,很少出來。她就是太認真了,可能又被教授罵吧......不知道呢,反正眼睛是哭腫了。唉,問她是不是哭了,又說沒有,明明一看就是有啊!」





凌因就這樣想到什麼說什麼,把自己姐姐的閨中軼事給說了出去。

「那你看她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

「嗯?沒有吧。」凌因側著頭嘟嘴,「我姐哭點低,看個電視劇也能哭得稀里嘩啦的,只是最近哭得比較多而已。」

香婆聽了,蹙著眉喃喃自語,「那便是時間到了......」

凌因聽不清楚香婆的話,但看見香婆好像很擔心姐姐的樣子,心裏覺得香婆是個很好的人,便說:「香婆你放心吧,我姐就是眼淚多些,但是是打不死的!」

香婆這才笑了笑,心道這個孩子倒是個樂天的。然後又想起自己那孫女,眉頭深深一皺,對凌因揚揚手,示意她等一等。

凌因乖巧地連連點頭,不過看到香婆推開木櫃旁的暗門時,還是張大了嘴巴,倒吸了一口氣。

「哇......」低低地發出一聲感嘆,心裏想著的是:這兩層樓,一定值不少錢!





香婆半個身進了門後,仰頭往上嚷嚷道:「雪啊!你好歹吃一些!婆婆得看舖了!聽到了麼?」

語罷又退了出來,暗門徐徐掩上。

香婆對瞬間端出正常表情的凌因無奈地搖頭說:「我孫女,跟你差不多大,不肯吃飯。」

「減肥嗎?」凌因低一樣想到的就是這個。

「欸,瘦到像根蔥!」香婆擺著手嘆道,「是我們家的貓生病了,她傷心,就連吃都不吃。」

聽著這些,凌因的眼睛越瞪越大。她想起阿雪說過,她家是開洗衣店的......

「香婆,你的孫女是林熙雪嗎?」





凌因的心砰砰地跳:不可能這麼巧合吧?

但看著香婆露出的詫異表情,似乎世事有時候還真就這麼巧。

「你認識我們阿雪?」

「真的是喔?哎!我是阿雪的朋友啦!」凌因不可置信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後又嘟噥著說,「難怪阿雪這樣,果然,木木生病了......」

「哎呀,難道上次阿雪是要帶你來家裏?」

「對啊對啊!她有說哦?其實還有一個女生啦,她叫巫千緒。不過後來,阿雪忽然不理我們了......」凌因頓了頓,又繼續道,「她說我們不是她的朋友。」

看著凌因失落的模樣,香婆走前一步,伸出手輕輕地拍她的肩膀。

「好孩子,阿雪心裏一定不是這樣想的。只是她的性格就是這樣,她......」





說到這裏,香婆卻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頭腦簡單如凌因不可能明白香婆內心的百般思緒,但見到香婆傷心的樣子,她心裏也覺得難受,立刻開口安慰道:「我明白的!木木生病了,阿雪不開心,有些情緒也很正常。思緒混亂的時候說的話都不算數,我們不會放在心上!」

香婆鼻頭一酸,立即熱淚盈眶。

活到這把歲數,經歷了太多太多事,所以很多時候,或喜或悲,情感上已經不會有太多的起伏。但這鐵鋼般强悍的心,只要碰上和孩子有關的事情,還是會瞬間像冰般融化。

「木木病得很嚴重嗎?」凌因微皺著眉問道。

「腎不好,怕是......快到那頭了。」

緩緩地說出這些,香婆明顯也是在撐著,她不想讓孫女察覺自己的痛苦。畢竟一個家裏,總得有一個堅强的人支撐著,才不至於會崩塌。





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別人,凌因只好真誠地握了握香婆的手。香婆看著凌因,似乎得到了一些慰藉。

「香婆,讓我跟阿雪聊聊吧,總不能看著她這樣一直不吃飯啊。」

香婆聽了這話,高興得很,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孩子,我帶你上去!」

香婆立即將店門鎖上,然後又走回來推開暗門,示意凌因進去。

暗門關上,淡淡的橘黃燈光照著一小片空間。凌因好奇地扭了扭頭,往左邊看去,便看見一道頗寬闊的樓梯。她跟著香婆走上樓梯,十多級的步程後就踏到平地。

香婆隨之掀開一道米色布幔,古色古香的大廳連開放式廚房一併映入眼簾。

「哇,好像回到幾十年前的香港!」

凌因由衷地發出感嘆。香婆驕傲地笑了笑,帶著凌因穿過大廳和廚房之間的走廊,來到一道棗紅的木門之前,敲了敲門揚聲道:「阿雪,你朋友來看你啦!」

瑟縮在床邊的阿雪微微動了動身體,盯著木木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

該不會是自己聽錯了吧?她從來都沒有帶任何人來過家裏,怎麼可能會有朋友來這裏找自己?

但聽到凌因充滿朝氣的聲音時,心情就從詫異轉變成震驚了。

「阿雪,是我啊,凌因啊!」

淩因?她、她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難道運氣還能用來尋人?

阿雪甩甩頭,揉了揉紅腫的眼睛,這才發現自己起床之後只顧著照顧木木,連臉都還沒有洗。

昨晚沒有吃飯,今早也沒有吃早餐,阿雪早就餓扁了。她不想讓凌因看見自己蓬頭垢面的模樣,所以沒有打開門。

阿雪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後,耳朵貼在門上,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這......」香婆敲了好一陣門都沒有人應,覺得很對凌因不住,便輕拍著她的手道,「可能睡了,真抱歉啊!」

「沒事沒事,那我在這裏陪她坐坐。」說完,凌因就在門口一塊繡著貓圖案的地毯上坐下,挪了挪身體,一臉舒適的模樣。

「欸你這孩子,地上冷啊!快起來起來!」

香婆彎下身就想拉起凌因。但後者卻是搖頭擺手。

「不會不會,天時暑熱坐在地上剛剛好!」然後又兜著手掌在香婆的耳邊悄聲説,「我覺得她可能是不好意思開門,我就在這裏跟她説説話。」

凌因朝香婆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香婆有些怔愣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凌因,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好吧!你就在這裏坐,喜歡坐多久就坐多久!婆婆先下去了哦!」

「嗯!」

房間裏的阿雪不知不覺笑了,想著這樣還真挺有凌因的風格。

聽著香婆下樓的脚步聲,凌因背挨著門,伸長了雙腿,自在地擺著脚板。

「阿雪,我知道木木病了。」

如果說剛才阿雪因爲淩因的到來而覺得有些高興,現在也完全歸零了。她轉過頭去,望了一眼在籃中沉睡的木木,那本來像墨般黑的毛褪色了不少,也掉了不少。

「你一定很傷心,我明白。」凌因仰起頭,拱形的走廊天花上,數串星星形狀的燈泡往下垂,煞是好看。

門的另一邊,阿雪也像凌因一樣靠著木門坐了下來。她抱著膝蓋,靜靜地聽著。

「我説明白,不是安慰你,是我真實的感受……早一段時間,我爺爺過世了。」

阿雪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爺爺離去前的時間一點都不舒坦。他中了風,身體幾乎動彈不得。他原本最喜歡帶我和姐姐到處去的,但生病了就只能躺在床上,一定很難受。那段時間,我們去看他,跟他說我們上學的事情啦,和朋友的事情啦,他就躺在那聽著。」

「明明是那麽無聊的事情,但他好像聽得津津有味。可能因爲他出不去吧......嘿阿雪,你知道那時候爺爺經常問我們什麽嗎?」

門後的阿雪搖了搖頭。

「猜不到吧。」似乎能夠看到阿雪的反應,凌因咧嘴一笑,「是『你今天快樂嗎?』」

「爺爺真笨呃,怎麽可能會快樂呢?」凌因有些哽咽,「但我和姐姐還是跟他説:『快樂啊!』然後他就笑了。」

門的兩邊皆是一陣靜默。

「他都那樣了,還問我們快不快樂,你説他傻不傻?」

説到這時,凌因已經忍不住在抽鼻子,阿雪也雙眼通紅。

「但我後來發現了......真的,他在意的,就是這個。」

「你快樂嗎?」

「我覺得如果木木會説話的話,也一定會這樣問你的。」

又是一陣沉默,只有兩邊吸著鼻水的聲音。

默默地擦去掉下來的淚水,凌因站了起來,回復精神抖擻的模樣,對門的另一邊嚷道:「阿雪,飯不可以不吃,教不可以不睡,活著的時候還是要好好活著。你自己要有體力,才能照顧好木木……我走了哦!」

她轉身往樓梯走去,頭也不回噠噠噠就下了樓。

凌因覺得,話不用多説,剛剛好就好。而且旁人就只能動動嘴巴,或是稍作陪伴。畢竟到最後,走不走得出來,還是得靠自己。

阿雪將臉埋在臂彎裏痛哭,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凌因剛才的話。

活著的時候,便得好好活著。那天楚思源説的故事,也是這個意思。

死了之後什麽都留不住,只有活著的每一刻是自己的。

這種道理淺白得很,也不可能有誰不懂。但日子過著過著,事情一件一樁的發生,人便開始迷茫了。

這種心靈味增雞湯,人過得順暢、頭腦清醒之際,或許會嘲笑其多餘廢話云云。但迷失之時,卻猶如一記當頭棒喝。

深思生死爲何?價值爲何?想到頭昏腦漲,連那所謂真理的邊都碰不到!

活著就是活著啊!

開心是自己的,傷心是自己的,難受也只能是自己的。

哭完之後站起來繼續走,就能看見接下來路途上的風景,或陰但也或晴;哭完之後縱身往下一跳,沉淪下去的話,卻沒有人知道死後會發生什麼事。

地獄?贖罪?輪回?人間?天堂?

誰知道會去哪裏?會做什麽?難道還要重生於世,所有的痛苦都要再經歷一次?

這樣算來,現在活著雖然會有痛苦,但有時候也會有快樂,好像......好像還是比較划算一些。

想到這裏,阿雪破涕一笑。她覺得自己此刻的思想,很凌因。

床上的手機叮叮響了兩聲,她拖著已經無甚力氣的身體站了起來,頓時覺得頭暈眼花。她甩甩頭查看手機,凌因又給自己發了好幾個搞笑影片。

雖然她這段時間總是刻意回避凌因和巫千緒,但她們兩人總會時不時給自己發信息。凌因會發各種搞怪圖片、搞笑影片,有次還發了自己敷面膜的照片過來,鼻頭一片黑,嚇了阿雪一跳。

而巫千緒則是發得比較少,每次都是些駡人的字句,例如:「你到底幹什麼啦?」或是「你這人真煩!」

阿雪只看文字都能幻想到巫千緒叉腰瞪眼的樣子。

她們應該是知道自己有看,才一直這樣發過來的吧?

阿雪想起楚思源當天離開前,對自己説:「凌因的腦走的是直綫,她那個朋友似乎也是個倔脾氣的。所以,你想這樣疏離她們,不大可能——」

「她們不會放棄你的。」

竹籃裏的一團抖了抖,木木終於轉醒。阿雪蹲下身,溫柔地摸摸牠的背。

「醒了啊......來,我們去吃東西。要好好吃飯,才有力氣哦!」

她輕輕抱起了木木。

「喵——」

如果木木會説話,應該是在說好吧。

***

炎炎夏日,窗外的蟬鳴聲此起彼落。巫千緒百無聊賴地趴在一塵不染的光潔桌面上,盯著數隻麻雀在窗邊的樹椏上跳來跳去,吱吱喳喳叫個不停,時而偏著頭瞪眼,你看看我時我又看看你,好像在多角度相親。

無聊死了。

連麻雀都有人陪,自己在這偌大的家裏,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真是做人不如做雀。

呸呸呸!什麼鬼?

呼出一口長長的氣,巫千緒繼續把臉壓在桌上,擠得眼睛嘴巴都變形了,卻無動於衷。

凌因又去打工了,不然還能用甜品利誘她出來陪自己走走。

真是不得不說,太佩服她了。什麼酒店餐廳銀行雪糕店,踏遍天下各種職場,有錢就有她的蹤影。

也不是沒有想過跟凌因一起去打工,但撫心自問還真是朵被驕縱慣的溫室小花,做不了那些工作。

凌因說:「最重要臉皮夠厚!」

可惜自己皮薄餡靚。

揮之不去的鬱悶感屈在胸口,悶悶的,吞也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來,難受死了。

突然,巫千緒坐直了身,凌厲地盯著前方。

與其在這裏燜菇,還不如出去走走吧!

…...好像,還是差不多。

巫千緒坐在寬闊軟座的車上。她讓球叔載自己出來兜風。

盯著窗外,只是從不會移動的風景,變成會移動的風景罷了。巫千緒手肘枕在窗邊緣,臉頰在手心中隨著車子前進而微微震動,嘴又被拉扯得變形了。

還真是沒什麼區別。

車停了,球叔扭過頭來說:「小姐,心姐讓我替她買點食材,你在車上等等我,我很快回來!」

球叔搖著略胖的身軀,匆匆下了車,進了一家參茸海味店。

維持著同樣的托頭姿勢,巫千緒轉動著眼睛,掃過旁邊街道上的店鋪。片刻後,目光落在一家看起來頗有年歲的書店,一側的牌匾用書法字體寫了幾個大大的字——「南姨書局」。

這時,巫千緒才稍微動了動,心道:不知道裏面會不會有那本漫畫?

思考的時間不算長,前方的車門被打開,一隻黝黑的手伸長著把一袋兩袋的東西擱到駕駛座旁,然後球叔就擠了進車子裏。他身上那件淺藍色恤衫冒出了一點點的汗跡。

「球叔,你幫我去前面那家書店,看看有沒有我上次發給你那本漫畫。」

「哦好!」

才剛坐下的球叔再一次推開了門,正打算邁出一條腿的時候,巫千緒又說:「還是不要了,你坐吧,我自己去。」

上次被凌因說過後,巫千緒是有好好反省過自己的。自從那次之後,她開始留意自己的言行,才發現,自己有時候還挺討人厭的。

在漫畫裏看見這種角色,自己可是會指著破口大罵的。所以,她決定洗心革面,當個有素質的大小姐。

「但是,外面很熱啊小姐,你受不了的!」

廢物小花。

心裏給自己翻了個白眼,巫千緒推開了身側的門,出去的時候又回過頭。

「球叔,你還是把汗擦擦吧,別感冒了哦!」

瀟灑地離去。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溫柔體貼的好事,滿意得連連點頭。

球叔此時卻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他愣了許久,才伸手從盒子裏拉出兩張紙巾,在額上印了又印。

氣溫,好像驟然下降了不少......

踏出車門的瞬間,巫千緒就感受到全球暖化是真實而迫切的。濕熱的空氣一下子籠罩全身,還不到一會兒,身體就滲出了汗水。

她快步向書局走去,迫不及待想逃離室外的熱空氣。

書局內卻沒有開冷氣。巫千緒抬頭一看,天花板上兩部頗大的六葉電風扇安靜地旋轉著,帶起一絲絲的風,倒也挺舒服。

一個中年男人在入口處半蹲著,自顧自收拾著架上的書本,並沒有理會進店的巫千緒。

牆邊都是排得滿滿的書櫃,高度直達天花板。巫千緒東張西望,鼻腔裏充斥著陳年紙張的味道。她從入口處向內望去,只能見到一條窄小的通道,視線一大片都被一堆又一堆的書給阻擋了。

再向入面走去,書海之中還有幾條小通道。巫千緒看見數隻顏色花紋各異的貓,或愜意地閉眼休息,或眨巴著眼盯她。

巫千緒由外到內,一條一條的通道慢慢走,有時蹲在地上,有時仰頭瞇著眼睛吃力地讀著最上排的書名。走到倒數第二跳通道時,居然真的在一個小角落裏找到了想要的漫畫。

她把漫畫揣在懷中,一臉心滿意足,傻傻地咧嘴嘻嘻笑,就只差對漫畫親下去了。

她的潔癖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轉身要走的時候,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一把若有若無的聲音。

「拖肥,你太胖了......」

「喵!」

巫千緒停下了腳步,透過書本之間的縫隙看去,看到一個頭頂。雖然看不見臉,但她也知道那人是誰。

她情不自禁地噘了一下嘴,站在那一動不動,偷聽著那個人說話。

「不能再吃了......你要是生病了,南姨會很傷心的。」

巫千緒的表情黯淡了一些。

前兩天,凌因就跟她說,木木生了大病,好像時日無多。阿雪接受不了,才會對她們發脾氣。

這樣的話,巫千緒覺得可以接受。但她還是覺得阿雪好麻煩,清清楚楚說出來不簡單許多嗎?

「我說,真的,唉......不要再吃了!」

掙扎了一番,巫千緒還是邁出了腳步,轉進最後一條通道裏。第一眼瞥見那隻淺棕色的貓時,巫千緒實在是吃了一大驚。

這是個什麼東西?是顆籃球吧?

那貓似乎是察覺到巫千緒瞪著自己那嫌棄的目光,兇狠地朝她喵了一聲。阿雪這才往後看了過去。

相對無言。兩人都微微張著嘴,好像想說些什麼,但又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拖肥早就受不了阿雪的嘮叨,趁機踮著腳,悄咪咪地逃離了現場。

巫千緒還是受不了這種沉默,率先開了口。

「呃......那個,我聽說了木木的事了。」

阿雪低頭,並沒有說話。

巫千緒摸了摸頸項,艱難地道:「你覺得難受可以找我們啦,我們可能幫不了什麼,但陪陪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對啊,畢竟她有很多時間。

她瞥了一眼保持沉默的阿雪,吐了口氣,皺著眉道:「上次是我不好啦,我是不知道你家裏這些事才會......唉,反正你有什麼就直接說,我是真沒辦法猜來猜去。世界太複雜,我會頭痛的......」

「你還在生氣嗎?」巫千緒弱弱地看阿雪。

「沒有……」

阿雪看著巫千緒,這個人居然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明明是自己說了那種話。

巫千緒卻好像放下了千斤巨石般鬆了一口氣,撥了撥胸前的卷髮,「太好了,說出來後舒服多了!你別什麼都藏在心裏面,就不怕鬱悶死嗎?真是的。無端端說那樣的話,我可難受了!害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巫千緒嘟著嘴投訴,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見外面傳來車子焦急地響鞍的聲音。

「哎呀!忘了球叔還在外面等!」她匆匆地掏出了錢,對茫然張大著眼的阿雪嚷嚷,「我得走了!」

巫千緒將錢放在中年男人的手上時還在大聲說:「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樣,說什麼不是朋友的話。要是再讓我聽到,就對你不客氣!」

她急步朝門口走去,又忽然回過頭來,衝阿雪咧嘴一笑。

「學校見咯!」她揮了揮手,這才踏出了書局。

阿雪的視線停留在門口,嘴唇微啟,一臉呆愣。

巫千緒說,她難受到睡不著覺......因為自己?

「阿雪啊,你朋友腦子不好吧?你看!」中年男人在阿雪面前攤開了手,一張亮麗的五百元躺在掌中,「那本漫畫就一百三,她給我五百幹什麼?」

「……」

雖然知道巫千緒家裏很有錢,但這也......太誇張了吧。

「替我還她!」大叔塞了幾張紙幣到阿雪手中,「你們是朋友吧?替我還她!」

阿雪盯著手裏面的錢,好一會後,才嗯了一聲。

「真是的!錢是這樣用的嗎?這些笨孩子!」大叔還在碎碎唸。

「森叔,我走了。」

「嗯。」森叔又開始收拾書本,吹起口哨,不亦樂乎。

阿雪踏出店門的時候,又聽見森叔滿有中氣的聲線從店裏傳來。

「阿雪!盯著點你這朋友,腦子都進水了!」

***

森叔用乾毛巾擦拭舊書的書面,一本一本細心地擦。到了他這種年紀,歲月靜好不再只是掛在嘴邊的話了。

幸福真的很簡單:平凡的日常,平靜的心靈,平安的日子。

拿起一本發黃的童話,森叔用粗糙的手指按平一個摺角,罕有地嘆了口氣。

光陰似箭啊……時間真的咻一下就都沒了。

兩個矮小的身影依偎在角落裏看童話的情境,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最後,人魚公主化成了泡沫,消失在海裏……」

讀書那個默默地流淚,聽的那個嗚嗚地哭出了聲。

「人魚公主還是幸福的!」

那個孩子突如其來地說了這麼一句。

「為什麼?她為了王子,連性命都沒了……」

「可是,人魚公主變成泡沫,變成了水後就可以蒸發成空氣,就能陪在王子身邊啦!」

森叔搖起頭來。

小孩子總是這麼天真瀾漫……

唉,一去不復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