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人始終是自私的動物。
我知道,若然我們冒險繼續秘密地發展,被發現的話,周瑞盈的下場將會慘不忍睹。
可是,我情願我們減少見面、減少電話裡的對話,我也想要跟她繼續在一起。
因為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她。
 
沒錯,年輕的我們在成年人的面前顯得愚不可耐、不堪一擊和行為衝動。
可是,只有一件事我們跟成年人是絕對平等的。
那就是,到最後能為自己生命負責的人,就只有自己。
即使成年人要插手、要添加意見,可是,自己人生的選擇權一定是落在我們自己的手上。
 




「之後,可能我哋要好秘密咁拍拖、甚至見少咗、傾少咗計,但係,只要可以繼續同你一齊,我就滿足。」我再對周瑞盈說。
這就是我為自己人生所作的決定。
餘下的,就只欠周瑞盈的回答了。
 
周瑞盈定睛凝視著我。
她的雙眼通紅,可是,此刻卻透亮出異常的光。
這道光,名為「堅定」。
「無論點,只要可以簡簡單單咁同你一齊,我就覺得幸福。」
這句話,是我認識低調的她以來,聽過她說過最肯定的一句說話。
 




我突然明白了「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這句歌詞。
當愛情裡只有一個人在努力和堅持,即使關係依然,但這段關係是孤獨的;
但當愛情裡的二人同心協力,即使身處險境,兩人依然可以沐浴於幸福之中。
 
我用盡全力,抱緊了周瑞盈。
我決定,從今以後,每一次都會用最大的力道抱緊她。
因為,我不能再承受失去她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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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這個過得高潮迭起的暑假總算回復平靜了。
在往後的八月裡,周瑞盈乖乖留在家中,但只有一有空檔,就會以她父親不熟悉的Line跟我溝通,並在每次對話後立即刪去內容,免留後患。




然後,每次暑假補課就是我倆唯一見面的機會,我們總會把握每個小息到對方的班房見面談天,一訴相思之苦。
 
我的五位損友和周瑞盈的兩位閨蜜們見我倆愛得彷如牛郎織女般艱難,偶爾索性相約一起共進午餐或到自修室溫習,好讓我倆能夠光明正大地增加見面機會,可見友情果然是危急中的及時雨。
正因如此,我們九人的組合也開始愈混愈熟。
 
這樣的日子,聽起來愛得甜蜜,但當中其實也有著甚多艱難之處。
首先,沒有補課的日子,我跟周瑞盈就需要天各一方。
所以當學校突然決定大方地豁免中六學生在暑假最後一星期補課,這個對全級而言實屬皇恩浩蕩的消息,對我和周瑞盈來說就是一個惡耗。
 
其次,只要周瑞盈父母親晚上放工回家,周瑞盈馬上就會跟我斷絕聯絡。
因此,曾經習慣每晚都會聽到她聲音的我,暑假的晚上就只能形單隻影地過。
為此,我每晚都打電話給丁神打擾他的讀書大計,並強迫他聽我所創作的足球小說,聆聽著主角如何帶領香港足球隊從亞洲盃打到世界盃。
 
雖然愛得艱難,但我和周瑞盈卻從來沒有因此而抱怨過半句。
我還記得有一次在自修室,由於自修室需要保持安靜,因此我用我們熟悉的溝通方法——紙條,傳了一道問題給就在旁邊的她,上面寫著:「現在我們的關係會令你感到辛苦嗎?」




周瑞盈當時在自修室的書桌上托著頭,睫毛眨動地看著我,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似笑非笑地回應著她的眼神,奇怪的表情使她噗哧一笑,然後才揮筆在紙條的另一邊寫上了回覆。
我打開紙條,上面寫著:「唔辛苦,好幸福。」
看見這個答案的我既滿足又感動,情不自禁地伸手到桌子下,輕輕牽著周瑞盈的手。
周瑞盈用眼神斥責我的大膽,卻沒有鬆開手。
於是,當所有學生都努力地在知識的包圍時,我和周瑞盈卻因為掌心的接上,仿如身處在世外桃源中如沐春風。
 
「唔辛苦,好幸福」,其實,這個同樣是我的答案。
現在的幸福,不單是因為我們能夠繼續相愛。
更重要的是因為,我們都是在我們的選擇之下,活出我們的人生。
只要能夠自由地活在自己的選擇之下,就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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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8/31。
那天是週日,為了慶祝大家將要正式成為中六學生,我與五位損友兼周瑞盈與她兩位閨蜜相約了一同到迪迪尼狂歡一天。
本來周瑞盈的父親是不許的,但周瑞盈解釋同行只有兩位女生,加上她保證在迪迪尼會在行程中一直拍照給父親,最後成功得到了父親的允許。




就這樣,在面對身份成長前的一天,我們九人搶先返老還童成為了小孩子。
 
在迪迪尼的上午,我們先趁人流不多挑戰了一系列的機動遊戲。
而我也證實了,女生擅長玩機動遊戲的傳聞是真的。
起初,當三位女生嚷著要挑戰「Space Mountain」的時候,我們六位男生依然面無懼色,甚至在過山車上談笑風生。
可是,當我們來到Toy Story的「巨型U型」面前,我、丁神、朱仁和肥肥四個率先投降。
雖然居利仔和熊仔表示可以陪女生們挑戰,但女生們似乎看穿了我們其餘四人的弱點,黃慧心便向我們出言挑釁說:「喂,我哋三個人都上哂去,你哋起碼都上一半人啦!」
眼見黃慧心趾高氣揚地向我們下戰書,但丁神、朱仁和肥肥三人卻毫無戰意,我知道,這是我挺身而出的時候了。
男子漢,始終要輸人不輸陣。
而結果,果然是「輸人」了。
 
可能由於當時的回憶實在太可怕,我已經忘記了自己在「U型」上經歷了什麼。
我唯一記得的,是我一邊向下急墜,一邊將我人生中三文兩語的髒話都罵出了口。
我簡直覺得,Toy Story的「巨型U型」是人類大腦語言區域的開發儀器。
而在我叫得忘形的時候,旁邊卻一直傳來周瑞盈開懷的笑聲。




這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的女友也有強大得令我震撼的一面。
 
經過刺激的機動遊戲後,我們九人便到吃了個午飯,然後因為下午的陽光實在太過毒辣,所以我們九人決定轉攻室內活動。
其中一站,我們來到了「小小世界」。
由於「小小世界」的遊人不多,一眾好友們相當識趣地分別上了前面的兩艘遊覽船,讓我和周瑞盈可以同坐在第三艘船,享受片刻的二人時光。
所以說,選對的朋友同行確實相當重要。
 
「你頭先喺U型呢,嗌到好似就死咁啊。」周瑞盈在我身邊取笑著我。
「你都唔明,玩呢啲梗係要投入嗌吓先有Feel㗎啦。」我逞強地說。
「無聊!你頭先點止『嗌吓』啊,你直頭叫到前面個遊客玩玩下都擰轉頭望你啊!」周瑞盈難得找到可以揶揄我的機會,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為了轉移詬題,我指向兩旁正在哼唱著「世界真細小」的機械娃娃。
「你有冇聽過關於『小小世界』嘅故事?」我一臉神秘地說。
「無啊?」周瑞盈搖搖頭。
我沉著嗓門說:「有人話,當迪迪尼夜晚全個園區熄哂燈之後,『小小世界』呢度會自己著翻燈。然後,呢度嘅公仔就算無電都會開始自動唱歌,而且愈唱愈高音同走音,而且仲會一邊唱一邊翻白眼。而呢度之所以會咁,背後嘅原因係……」




「夠啦,講過其他嘢啦。」周瑞盈面露抗拒地搖著頭,而我則心裡高興,知道自己轉移話題的詭計成功。
 
正當我努力地在腦海中搜索著有什麼無聊話題的時候,我突然記起一個我在與周瑞盈短暫分手期內的某天裡想起的念頭。
「你知唔知咁多個歷史人物入面,邊個最浪漫吖?」我問。
「咩啊?呢條IQ題係我問你㗎喎,你唔記得咩?」周瑞盈質疑地反問一句。
「我知吖,咁你記唔記得答案吖?」
「希特拉囉!」
「點解吖?」
「因為佢『希』望同人『拉』埋天窗囉。」
 
「錯!」我得意洋洋地指著她,把她嚇得身軀震了一下。
「我錯?」周瑞盈滿臉問號。
「係解釋錯誤,你都解釋唔到個『特』字有咩意思。」我雙眉一軒,故作高深地說。
「咁你點解釋吖?」周瑞盈斜眼瞧著我。
 
「其實希望同人結婚都唔係好浪漫啫,因為好多人結婚都係求其搵個人過人世。但係希特拉就唔同喇,佢浪漫,係因為佢『希』望同最『特』別嘅人『拉』埋天窗。」
這段解釋,聽起來相當無聊,可是當我把這段無聊話想出來的時候,卻是我心情最低落,與周瑞盈正處於分離的時間。
那時候,因為我每逢獨處,都總會想起周瑞盈與我相處的片段。
而這道無聊IQ題,正是其中一個我與她的回憶。
 
當我想起這道IQ題時,我難免想起當天對這IQ題的不滿。
於是,我用無聊的決心誓要將這道IQ題的答案變得合理。
所以最後,我想出了「特」字的解釋。
 
「最特別嘅人?」周瑞盈重複了一次我的說話,側著頭思考。
「我覺得,每個人嘅人生都會遇上好多人。但係,生命入面總會有一個係最適合自己嘅人,呢個人,就係『最特別嘅人』。當然,呢個『最特別嘅人』唔一定咁容易遇到,一定要慢慢尋覓,而且就算尋覓到,亦唔代表兩個人之間無困難。但係,就係因為對方係自己覺得『最特別嘅人』,所以先會願意去遷就、去配合、去相處。所以,願意堅持去搵到最特別嘅人先去結婚,呢一點先係最浪漫。」我一邊說,一邊認真地看著周瑞盈。
而周瑞盈留意到我話中有話,於是也靜靜地凝視著我。
 
我用雙手捉緊了周瑞盈的手,呼出了一口氣才說:「我覺得,你就係嗰一個『最特別嘅人』。所以,嚟緊呢一年有DSE,相信辛苦嘅日子會更多,但係希望我哋都可以互相支持,堅持落去。」
周瑞盈聽著,露出了會心微笑看著我,緩緩地點著頭。
 
這一刻,小船在移動,背景裡的「世界真細小」不斷轉換著語言,而娃娃也變換了不同的民族服裝。
可是,在我們彼此的眼中,我們只看見了彼此的笑容。
那時候的我其實還未明白什麼是婚姻,可是,我只想告訴周瑞盈,你是我生命裡最特別的人。
而從周瑞盈手上的溫暖、眼裡的溫柔,我也感到她正在無聲地回應著我:我也是她生命裡最特別的人。
 
四目交投的我們,原來不知不覺地已經坐得很近。
而小船搖晃,讓我們有理由不經意地向對方的臉龐再靠近一點。
當我們彼此的臉龐到達了某一個距離的接近時,我們都意識到,我們當中正浮現著一個前所未有的氛圍。
這個氛圍,鼓勵著我和周瑞盈步往關係中的一個前所未有的新突破。
 
初吻。
 
一想到這裡,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急速上升。
我恐怕急劇的心跳聲會被周瑞盈發現,所以打算找些事物來分神,可是我面前就是她可愛的模樣,這使我的心臟暴跳得更加厲害。
我聽到內心有一把聲音說:陳子揚,都咁嘅地步喇,一下轟落去啦。
而我內心傳來另一把聲音說:陳子揚,唔係等女仔做主動掛。
第三把聲音也馬上傳來:平時又話咩自由奔放,勇往直前?而家錫下都淆底?
 
太煩人了。
我在內心喝了一聲,勒令所有擾人的聲音閉嘴。
只不過是接吻而已,誰有在怕?
 
於是,在這句毫不浪漫的對白之下,我和周瑞盈經歷了人生中最浪漫的一刻。
我們初次接吻了。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在初吻之後,我倆裝作若無其事地會合其餘七人的表情。
那是一個欲蓋彌彰的平靜、夾雜著眼角和嘴角裡滿溢甜蜜感的表情。
當我們偷偷地交換眼神時,我們都知道,其實彼此依然在享受在剛才在船上夢幻的一刻。
 
那天晚上,我們九人決定看完了煙火表演才離開。
迪迪尼的煙火,其實我早已看過,可是,這次是第一次有人挨在自己的肩膀上。
對,是她專屬的左肩。
 
「好靚啊可?」周瑞盈呆望著天,臉上分不清是煙火還是甜蜜帶來的紅色。
「嗯,好靚。」我看著她說。
「如果每日都可以睇到咁靚嘅煙花就好喇。」周瑞盈天真地說。
「我哋之後每年都嚟睇。」我輕聲地說。
「你話㗎。」周瑞盈興奮地搖著我的左臂,就似個小孩子一樣。
「勾手指尾喇!」
兩根尾指,在煙火下扣上;兩根手指頭,在煙火下輕輕碰上。
 
青春,就像煙火,燦爛一閃便已消失散盡。
但那時候的我和周瑞盈,在尚未燃燒完的青春中向著未來許願。
縱使,我們依然對未來一無所知。
例如是,我們並不知道,原來迪迪尼的煙火表演將會在未來取消。
年青的我們,對未來一概不知,卻依然相信未來是美好的。
這份堅信,既是盲目,卻又是難得的天真。
 
現在回頭一看,忽發奇想,也許就是因為我和周瑞盈錯將承諾寄託在迪迪尼的煙火上,所以我們的未來才會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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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IG:windblowssilently
Penana其他舊作連載:https://www.penana.com/user/76019/%E9%BB%91%E7%8A%AC%E9%A2%A8%E6%9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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