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告別日後,接踵而至的是日以繼夜的自修。
我一直相信「團結就是力量」,所以幾乎每天都是相約Core6的損友們到自修室溫習,偶爾也有周瑞盈三人加入。
雖然溫習的過程中大家都沉默認真,但單單是與大家一同奮鬥這一點,已足以令「努力讀書」這回事變得超級熱血。

「聽日就開始DSE喇!飲杯慶祝下先啦!」
在DSE開始前一天,我強迫了一同溫習的八人到自修室下的街市熟食中心共進晚餐,就像是古代戰爭前夕歡送戰士的餞行宴。
「讀咗十三年書,過埋呢半個月就唔洗再讀啦!」丁神舉杯歡呼。
「啋!我仲要讀CU㗎!」黃慧心啐了一口。






「我要入中大Gbus!」朱仁首先高呼著。
「入到CU,讀乜春都得!」丁神也跟著吶喊。
「CU傳理!」我舉起杯來,喊出了這個自己期望成為我天馬行空的全新戰場的選科。
「CU Law!」黃慧心接著喊出心願。
「Kong U 政政。」肥肥打斷了CU的壟斷。
「Kong U BBA見!」熊仔跟肥肥碰杯。
「仲有我,Kong U 英文。」居利仔也及時地拿出杯來。
「加埋我,Kong U Medic。」讀書成績達到怪物級別的姚思言輕聲地跟著我們這群男生叫了起來。
「Poly Hotel management。」周瑞盈是眾人之中最後一個發言的,她最後成功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了自己的父親讓她選一科稍為減少一點商科味道的科目。
「唔好講咁多,祝大家科科五星星,齊齊入A1!」肥肥舉起杯來,大家興高采烈地和應碰杯。




「叮」的一聲,將九個人的願望上載到晚空之中。
 
盪氣迴腸的最後晚餐終結之後,DSE的生死之戰也隨即展開。
十三年多的中小學生涯累積而來的努力,就押在三個星期多的公開試上。
每天出發到試場之前,我跟周瑞盈都有用訊息互祝平安。
偶爾被派往同一考場時,我們在試後都不談成績,只是輕輕鬆鬆地享受一個午餐後便各自回家繼續奮鬥。
被莘莘學子視作「人生大事」的DSE完結得比相像中的快,當我完成了最後一科的英文口試後,所有考試項目也宣告完成了。
步出試場的一刻,我竟然有一剎那的空虛感。
從成長以來,彷彿人生一直都為著無數的考試而學習。
但此刻公開試一完結,感覺就好像一個追求多年的目標突然就在眼前消失了一樣,人生,頓時就失了方向。




可是,這份空虛的感覺,也是一份自由的感覺。
因為目標一欄空了,所以我們才能重新成長,重新追求全新的目標。
 
當然,這空虛感只不過維持了半天。
公開試後,我就開始忙於籌備畢業旅行了。
作為重視青春回憶的代表,我理所當然地成為了Core 6畢業旅行的負責人。
那一次,我們六人一同到了九州。
那是一趟值得我用一本小說篇幅來記錄的精彩經歷,因此不刻意在這裡詳述了。
 
除了Core 6的畢業旅行外,我當然也渴望與周瑞盈留下美好的畢業回憶。
可是,我倆也清楚知道,二人旅行是不可能瞞過雙方家庭的。
因此,我們使出了最簡單無賴,也廣為人用的方法,「暗渡陳倉」。
 
周瑞盈對家人宣稱,她將要與黃慧心和姚思言三人出發去畢業旅行;
而我則對家人宣稱,我將要與丁神和朱仁三人出發去畢業旅行。




當然,實情是,我們六人將一同出發。
 
由於這是我和周瑞盈雙方各自第二趟的畢業旅行,作為財政緊拙的中學生,我們最後決定依照周瑞盈的做人宗旨,「簡簡單單」來一個台北四日三夜團。
那一天,我們乘坐早得過份的廉航出發,轉眼就來到台北。
而台北跟香港的最大差別,就是我跟周瑞盈可以隨時隨地牽手而行。
 
為了節省金錢,我們六人差不多每一頓飯都在夜市解決。
雖然如此,但是夜市的雞扒、蚵仔煎、煎餃和五花八門的台式飲品已經足以滿足我們六人的脾胃。
而這趟旅程最值得我們六人期待的一天,莫過於到「九份」和「十分平溪」的行程。
一路上,我們三名男生各自化身為三位女生的專用攝影師,這職位實在讓我們三人叫苦連天。
要知道,單是在九份老街,三位女生獨照和合照拍了差不多一百張。
然後女生們更要我們三個男生從一百張照片中挑出最好,要知道,要發現女生這張照片中的左腳微曲和那張照片中的髮尾從後撥到前方,簡直比《Where’s Wally》中找出Wally還要困難。
 
幸好,艱辛過後,還是有甜蜜時刻。
我們來到十分平溪,也就是《那些年》放天燈的地點。




作為《那些年》粉絲的我,帶著大家走遍了電影中的景點。
當然,最不能錯過的,就是在平溪放天燈。
 
同行的朱仁四人相當識趣,主動叫我和周瑞盈二人共享一個天燈,因此我帶著周瑞盈走到一旁,各自拿起毛筆在天燈上寫著自己的願望。
由於我老早就在計劃行程時寫好了自己的願望,因此比周瑞盈更快就寫完了自己的部分。
我本來想趁機去看周瑞盈在寫什麼,但事前周瑞盈卻義正詞嚴地警告我不可以偷看她寫的願望,所以我只好乖乖留在自己天燈的那一方。
 
當周瑞盈寫好了,她卻大模大樣地走了過來,老實不客氣地看著我所寫下的願望。
「Core 6 友誼永固、考到入傳理、成為作家、同周瑞盈結婚,你啲願望都幾簡單喎。」周瑞盈邊看邊笑說。
「傳染咗你啲『簡簡單單』病毒嘛。」我無奈地攤手說,「同埋點解呢個世界咁唔公平,你可以睇我啲願望,我就無得睇你嘅願望。」
「你都可以唔俾我睇㗎,你無講咋嘛。」周瑞盈模仿著我攤手的動作,一臉理所當然地說。
果然,蠻不講理是天下女生的專利。
 
我本來想帶周瑞盈到《那些年》電影裡放天燈的位置,但店主卻提醒我們那裡原來是不準放天燈的,因此我和周瑞盈只好留在火車軌上提著天燈。
 




「拜託不要現在告訴我。」當我和周瑞盈分站兩邊提著天燈時,我突然用普通話說出了這句話。
「做乜鬼突然講普通話啊?」周瑞盈的頭從天燈一旁冒出。
「《那些年》對白喎,你應該接『請讓我繼續喜歡你』吖嘛。」我模仿著情深的柯震東說。
「無聊。」周瑞盈噗哧一笑,又把頭縮了回去。
 
「兩位新人,再唔放手,個天燈就要人體自燃㗎啦。」旁邊充當攝影師的丁神提醒說。
「好啦,咁我哋數三聲放手啦。」我提示著,然後開始倒數,「3、2、1,放!」
 
我倆四手同時鬆開,天燈就此緩緩飄揚而起。
我和周瑞盈就像《那些年》電影的男女主角一樣,微笑著送別自己寄託到天燈的願望。
天燈在半空上愈昇愈高,卻同時以極慢的速度打轉。
正因如此,當我集中眼力來遠眺天燈時,竟然就讓我看到一部分周瑞盈所寫的字。
「唔準望啊唔準望啊!」周瑞盈一發現事情不對勁,馬上喊著跑過來打我。
而我則把握最後一分一秒,窺視著周瑞盈的願望。
周瑞盈的天燈上寫了十多個大字,由於我能看見天燈時它已飛到半空,所以我能看見的並不多,但最快能聚焦反映在我眼球之上的,是其中「白頭到老」四個大字。




果然,真夠「簡簡單單」。
 
看著這個簡單直白到極點的願望,我內心既有對周瑞盈的樸實風格感到無奈,也有被她的天真而打動一笑。
當時的我會取笑她,其實全因為我尚未明白「白頭到老」字裡行間的重量。
而我相信,周瑞盈同樣不明白。
可是,她就是單純地確信著。
確信著我們這段關係,將會可以守到白頭。
 
也許,對於許多人來說,初戀,都是一個堅不可摧的信仰。
反過來說,在初戀美夢幻滅之前,許多人都不相信關係會有終結的一天。
若每個人都能夠像周瑞盈一樣守住這份對彼此的關係最純粹的信心,也許,所有關係都會有白頭到老的一天。
可惜,現實卻是,大多數人都掉落在「守不住」的區段中。
 
守不住的,卻並不是對彼此的信心。
而是,兩人之間那一份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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