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從我跟周瑞盈提出分手之後,我跟她就再沒有過任何交流。
所以當我突然收到她傳來的一句「Hello」時,內心是又驚又喜。
驚,是因為這個訊息來得突然;
喜,是因為我曾經幻想過,只要她主動破冰,其實我心底裡也有一部分希望與她重修舊好。
所以她此刻的訊息,引發了我無窮的想像。
 
然而,我先壓抑著自己的無限幻想,冷靜地回應了她一句:「Hello, long time no c」。
我這訊息一發出,不過五秒,周瑞盈就傳來回訊:「係啊,好耐無見。」
正當我打算再回應她一句話的時候,她顯示為「輸入中……」
於是,我決定先耐心地等待她的訊息。




 
「其實今次我搵你,係有樣嘢想話你知。」
收到這樣的訊息,我內心一沉,直覺似乎這句子暗藏著一個壞消息。
我未及猜想,周瑞盈又已傳來一個訊息:「我過三日,就過加拿大讀書啦。」
「咁突然?」我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只能不經思考地隨便打出了一個回覆,然後用指尖按下了「發送」鍵。
 
這一次,周瑞盈傳來了一個30多秒的語音訊息。
「其實自從升大學開始,我阿爸一直都有叫我去外國,只不過之前……係囉,一直都唔想去。但係近呢幾個月諗清楚之後,覺得自己都好似適合外國生活多啲,而且亦都想去見識下,所以就決定咗去外國喇。我都知係急咗少少,不過話哂我哋……係囉,所以都想話聲你聽啫。」
 
隨著語音一直播放,我的內心就一直下沉。




無論是周瑞盈久違了的聲音,或是她將要離開香港的決定,甚至是她有意無意的兩聲「係囉」,都使我黯然神傷。
或者是因為分手後我們沒有聯絡對方,加上當天的分手也來得突然,所以我一直都對「分開」這回事沒什麼具體的感覺。
但直至這刻收到她要離開香港的消息,我才開始感受到周瑞盈將要正式從我生命中抽離的不捨。
 
這份不捨的來源實在難以言喻,到底是因為我依然喜歡她,或是純粹因為她是一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我說不清。
我只是知道,這次若想要把她留下,似乎已經不是一次在雨中的等待,或是一輪「日劇跑」就可以達成的事。
 
既然留不下,唯有好好的告別。
我拿起電話,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按下了「錄音」鍵並說:「去外國都好吖,簡簡單單,應該就最適合你。有時間翻嚟香港記得話我知。祝你一路順風。」




這一聲「一路順風」,不只是我祝福她的旅程順利,其實也是在寄意,希望她往後的人生也能一路順風。
至少,在青春的路途上,要順風。
 
周瑞盈很快就聽了我的錄音,然後回覆了一個「Thank you」。
我們的對話,就在這禮貌的回覆下暫告一段落。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並沒有再通訊過。
可是因為我們彼此都沒有unfollow對方的社交平台,所以社交平台就成為了我唯一可以得知她近況的來源。
從她日常的貼文來看,她適應外國生活的節奏不錯,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也有不錯的學習生活。
當然我也有刻意留意她的日常動態,從中並沒有跡象顯示她有新歡,這一點使我感到莫名的心寬。
 
而在周瑞盈離開香港後的兩個月,我結交了新的女朋友,她是我其中一位莊員。
追求的過程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雙方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有好感,也剛好覺得生活中需要一個人陪伴,因此便自然而然地決定要在一起了。
由於對象是內閣的莊員,所以跟她幾乎每天都在校園裡相見,變相並沒有相伴多與少的問題出現。
理論上,這段戀情應該會比之前與周瑞盈的相處來得簡單輕鬆。




 
可是,事實並不如此。
每次當我跟這位新女友乘坐巴士的時候,我總會不期然地帶她到樓上尾二行的左邊位置;
每次當我與她經過尖東到紅磡的時候,我總是刻意避開市政局百週年紀念花園;
每次當她提出想要談電話的時候,我總是強烈反對。
 
久而久之,我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周瑞盈的幽靈,依然存在於我生活的每一處。
即使我們分開已經有半年時間,可是,我仍然不自覺地在生活之中尋找著我跟她曾經留下過的痕跡。
有時候,我甚至會午夜夢迴之時懷念著跟周瑞盈有過的美好回憶,然後又為當日草率地提出分手的決定而沉淪在無盡的懊悔之中。
當我發現這項事實的時候,我發覺自己難以在停留在現時的戀愛關係之中。
正當我有此發現的時候,剛好女朋友就用「性格不合」來向我提出了分手,因此,我經歷了人生第二次分手。
只是,這次分手來得不痛不癢,並不似跟周瑞盈所留下的情感一樣揮之不去。
 
當我將自己的發現跟「Core 6」分享時,朱仁和丁神不約而同地指出了我正罹患的病症。




「初戀情意結」。
「簡單嚟講,你會記得每一樣同佢發生過嘅嘢,生活之中每一樣嘢都會記起佢。」朱仁似是專家般分析說。
「你會以為自己仲係鍾意佢,但係其實,你鍾意嘅都只係同佢有過嘅嗰份回憶啫。」丁神緊接著補充說。
「咁我可以點啊大夫?」我煩惱地抓著髮絲並說。
「方法只有兩個,一,放低佢;二,追翻佢。」居利仔在旁插嘴說。
「你又知?唔通你又分過手?」居利仔甚少為感情事發表意見,所以這刻我見他插嘴,不禁好奇一問。
「我啲女多到由銅鑼灣排到去柴灣唔通又話你聽咩?」居利仔輕挑一笑,避開了我的提問。
我再想追問的時候,從來未有過拍拖經驗的熊仔開口說:「始終,初戀都係一件人生大事,你忍唔住懷念其實都好正常嘅,其實都無必要刻意避開吖。」
而肥肥則在旁淡然地說道:「有啲嘢,唔係話放低就放低到嘅,放唔低,咪拎住先囉。」
聽過他們每個人的回應之後,我似乎明白到,「初戀情意結」是一項不治之症。
一切,似乎就只有等時間過去,方能解結。
 
就這樣,我嘗試讓自己繼續假裝正常地投入在大學的生活中。
即使偶爾想念周瑞盈的念頭來襲,我也嘗試學習肥肥所說的「放唔低,咪拎住先囉」的心態,任由自己自然地墮入回憶之中。
偶爾我也會萌生一種掛念周瑞盈的感覺,繼而就會打開她的Facebook和IG,然後像是吸食毒品似的去逐一重溫著她的照片。




這些反應和隨之而起的澎湃情感,都特別容易令我誤以為自己對周瑞盈餘情未了。
可是,當我跟回憶平靜相處時,我又發現,自己所懷念的,也許並不是周瑞盈。
而是回憶之中的我跟她,還有昔日的青春歲月。
 
「初戀情意結」就是這樣的一種病症。
你沒有主動根治它的選擇,你只能努力地與它同生共死。
 
幸好,日子有功。
在忙碌的大學生涯和寫作的幫助下,我開始逐漸熟習與「初戀情意結」共處。
每當回憶和情感襲來,我都任由它們存在。
它們就像一場過雲雨,把我淋得一身濕透之後,便會悄然離去。
而我則習以為常地漫不在意,然後找個辦法把自己弄乾,也就是將自己的心情平伏下來。
 
而在自我治療的過程中,我遇上了一首歌。
蘇打綠的「無眠」。




「你現在想著誰 有沒有和我相同的感覺
固執等著誰 卻驚覺已無法倒退
曾經想一起飛 在自己心中蓋了座花園
把你的一切 都種在這個地點
卻像魚 守在裡面」
 
它挑動著我的情緒,但同時也勸服我放下情緒。
學像歌詞所說的,我開始思考,如何將屬於周瑞盈的一切都種在一個花園之中。
然後我發現,回憶,原來只能隨意拾起,卻不能隨心放下。
於是,當我未能將所有關於周瑞盈的一切化為種子的時候,我就一次又一次地播放著蘇打綠的「無眠」。
我希望,當我不再這歌的一天,就是我有足夠勇氣和決心埋葬關於周瑞盈的一切的一天。
結果,這歌,一直播放了半年之多。
 
就在這半年間,我自以為自己跟「初戀情意結」相處得不錯,而生活中周瑞盈的影子也逐漸式微的時候,命運為我送上了一份禮物。
一份,迫使我面對自己真正心意的禮物。
 
事情發生在2016年的6月。
那是一個平靜的夏夜,我當時正在電腦前創作著沒營養的愛情散文,我的手機忽然在鍵盤旁邊震動了一下。
我猜想是大學同學傳來的無聊訊息,所以不經意地瞄了手機屏幕一眼。
就這一瞄,我的雙眼就離不開手機的屏幕了。
 
因為,屏幕上有一個訊息。
「我翻咗嚟啦,下星期你會唔會一齊去舊生聚會?」
而在訊息之上的聯絡人名稱,是「螢火蟲」。
 
夏夜晚風,就這樣吹送了一隻螢火蟲到我的房間之中。
而我感受到,它尾端的光,或許就是要來照亮我內心的真正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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