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養正笑道:「謝先生此議不錯,我方派出喬思頴姑娘出陣,跟你們任先生決鬥。」劉養正清楚任永實力,喬思頴決不可能落敗。喬思頴終於得到刀刃仇人的機會,於是背劍站出,但見兩位師父在對方陣營,仍有驚懼之色。
 
 
任永自知不是喬思頴對手,即使背有寶物「巨闕天弓」,仍是無用,於是向何婉兒大施眼色,示意反對出戰。豈知謝長千之議正合何婉兒的想法。何婉兒道:「很好,我們派任永出戰。」此言一出,邢珣暗叫不妙,又不好意思食言。任永大皺眉頭,何婉兒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懷中有昏睡粉,別忘了。」何婉兒應聲同意,意圖讓任永代自己殺掉喬思頴,為父親何仲禎報仇。劉養正卻想:「這位野蠻女子竟然答應比試,還以為她會砌詞狡辯,只怕有甚麼陰謀詭計。」
 
 
皇上和寧王兩派發生爭執,任永一直不言不語,欲兩不相助,最終亦要出手,只覺天意弄人,心想:「若謝長千相助皇上,寧王勢力大去,未必會反,大增兵戈止息的機會,我代邢大哥出戰便是。不過對手是方頴,我如何能贏?」任永對上喬思頴多次,至今未嘗一勝。何婉兒伸手重推任永背心,任永不自由地踏出場中。
 
 
喬思頴面無血色,狠狠地瞪着任永。朱恆受傷、寶兒被斃、方婷慘死三事歷歷在目。任永見喬思頴拔出「耀陽劍」,睹劍思人,再次想起方婷:




 
 
「這把是寶劍,名叫『耀陽』,只怕會弄壞大哥的短弓。」「這張古弓由上好精鐵鑄成,不易折斷。」
 
 
任永回憶往事,喬思頴再次與己為敵,心中苦楚。但不得不戰,當下取出金色「巨闕天弓」待命。


任永道:「喬……喬姑娘,我們意在交流,點到即……」喬思頴冷冷地道:「廢話少說,刀劍無眼,生死由天,進招吧。」喬思頴決心報仇,豈會跟任永蜻蜓點水,點到即止。
 




 
「進招吧」三字既出,喬思頴左足一點、身子前移,右手不拉後、不蓄力,直接自上而下揮出「至陽一擊」。任永左手握下弓臂、右手握上弓臂,當胸橫弓而架。「耀陽劍」直擊弓臂,任永雙手劇震,雙腳被逼向後平移。謝長千讚道:「好功夫!」
 
 
喬思頴去勢未止,當「耀陽劍」碰到反曲弓的時候,喬思頴右掌離劍。寶劍承着擦撞弓臂之力反彈,凌空回轉半圈,使劍尖指向喬思頴,劍柄向任永。寶劍仍在空中,喬思頴雙掌並推,十成力量聚一於點,施出「日不可留」直擊劍尖底部,讓寶劍再轉半圈,是次劍柄向己,劍尖對準任永。寶劍轉了一圈後,喬思頴大喝一聲,揮掌猛擊劍柄,使寶劍以排山倒海之勢直飛任永面門。任永初次到海豐,與蘇寧雪相鬥的時候,蘇寧雪使過這招「陽爻迴轉」。不過當時蘇寧雪手握半劍,騙任永以空手擋開劍柄,讓長劍倒過來。是次喬思頴居然利用弓臂借力打力,配合聚力掌法「日不可留」轉過寶劍,轟出致命一擊。蘇寧雪大驚,心道:「我可沒有教頴兒這樣使招。」蘇寧霜暗自後悔當初把掌法秘本交給喬思頴。
 
 
靛光飛掠、寶劍狂飆、凶如猛獸。任永急忙使出「朔望回歸」,將弓擲出。兩物在空中一交,反曲弓把「耀陽劍」擊回喬思頴身前,但短弓承受寶劍巨力,竟不折返任永手上,而是筆直向下,掉到地上。喬思頴接劍飛身上前,越過地上「巨闕天弓」,向任永直刺三劍。任永沒了兵刃,兩手打出「溥洽掌」中的「獨闇掌」,無形掌力直衝喬思頴身前。
 
 




當天法平和喬思頴對拼,法平曾以「獨闇指」指力隔山打牛,化解喬思頴一陽一陰的掌力。「獨闇掌」如「獨闇指」相當,不過用掌的話,由於掌風覆蓋範圍較大,所耗內力比指法更多,也不能到達以精為貴,一擊即中的境界。在旁觀戰的法宏想:「任施主識得這招,一門一法切中掌旨,似乎是師兄親傳。」
 
 
任永掌力如片片巨牆衝來,喬思頴伸劍左揮右揮,又不時以劍畫圓畫方,每劍均與無形掌氣正面迎戰,每劍皆打消任永每手無形掌力,同時雙足迎風緩緩前往。任永功力遠不及法平,不可以逼退喬思頴之餘,反而讓喬思頴穩扎穩打、徐步上前,漸漸來到任永身邊。喬思頴眼光一閃,劍向下揮。任永知有異樣,料想喬思頴必把劍尖擦地反彈,施出「射陽式」,於是雙足發力,向上躍起,避開即將由下而上到來的一擊。
 
 
殊不知喬思頴此手是虛招,喬思頴瞬間跟從任永向上跳起,後發先至,躍得更高,直至大廳頂端,趁機將寶劍劍尖擦向天花,把寶劍至上而下彈出,乘着身子俯衝之勢,讓人劍皆如箭矢衝向任永。任永想不到喬思頴身在高處,仍可使出「射陽式」來,自己還未下地,不知所措。二人身處空中,喬思頴身子在任永上方,左手直抓任永喉頭,口中大叫:「今天為阿婷報仇!」右手挺劍直刺。
 
 
兩道聲音同時發出,何婉兒叫道:「任永,藥包!」蘇寧雪喝道:「頴兒,你敢傷人?」任永和喬思頴直撲地上,任永咽喉被制、腰板撞地、動彈不得、閉目待死。喬思頴低頭彎腰,左手緊扼任永項頸,右手伸劍欲刺。往事依稀,任永捨功救己、與自己練武和賞花之事活現眼前,隨又想起朱恆受刺、寶兒和方婷身死的事。喬思頴臉上陣白陣黑,心中矛盾,右手發抖。蘇寧霜叫道:「你連何仲禎都敢殺,還不下手?」邢珣急道:「蘇二姑娘,你到底幫哪一方?」邢珣不知道蘇寧霜使激將法,她愈叫喬思頴下手,喬思頴內心愈是掙扎。
 
 
朱恆隨寧王返回南昌,昏迷未醒。喬思頴想到愛人受苦,全是任永所為,剎那間恨意四起。是日改持方婷「耀陽」配劍,以劍法打敗任永,不倚仗內功掌法,正是為方婷報仇的意思。






喬思頴全力出擊,用劍法迎戰,輔以一招掌式助劍法,僅施四招便打倒任永。要是如上次一般,起手立刻棄劍用掌,恐怕任永不能捱下她的一招半式。
 
 
劉養正見喬思頴似乎仍念舊情,說道:「喬姑娘不下手,將來便無機會。」喬思頴眼現殺意,大叫一聲,伸劍直刺任永左胸。何婉兒飛身而出,舉刀直擊喬思頴寶劍。喬思頴「耀陽劍」何等鋒利,何婉兒大刀擊向寶劍,尤如自毀一物,大刀立斷。喬思頴寶劍直下,何婉兒無暇再想,立施雙手緊握劍身,逼使喬思頴一劍刺偏,何婉兒才把手縮回,但劍仍深入任永右胸。
 
 
任永痛苦大叫,胸中鮮血長流。喬思頴一刺不能殺人,目光怒視何婉兒,右手狠狠抽出血染長劍,欲襲擊這位從中作梗的姑娘。俞堅和陳銘臻為救師兄弟何仲禎的女兒,二人同時閃身而出,齊拍雙掌擊向喬思頴,圍魏救趙。喬思頴拋劍狂嘯,兩手向兩人方向直伸,掌力傾瀉,俞堅立時倒退數步;陳銘臻向後狂退,直至被謝長千一手撫背,退勢才止。正在這時,邢珣和蘇寧雪趁機搶出,將任永和何婉兒拉回陣中。
 
 
劉養正道:「喬姑娘無意得罪謝先生的高足,我代她陪禮。」謝長千揚手示意俞堅和陳銘臻退下,笑道:「好好,是你們勝了。」
 
 
何婉兒捨掌握劍,掌心血紅,但仍扯開任永胸口衣布,取出幾種治傷藥粉,灑在任永胸口之上,又將兩顆不同的丹藥塞進任永口中。謝長千等人正在談話,任永大感昏厥、耳根不寧,眼現萬點灰白,未幾便閉目昏倒。
 
 




漆黑由觸感劃破。任永臥在床上,悠悠轉醒,但覺右胸外傷極痛,呻吟了一聲,欲以手撫按胸口。何婉兒躺在床邊,聽任永開口後,何婉兒回身瞧着任永,叫道:「不碰得,藥草仍在。」任永面青唇白,見身處的房間不像謝長千府第的房子,緩緩說道:「在哪?何時?」何婉兒走到桌旁,拿起桌上一條白布,說道:「在驛館。你睡了半天,太陽都躲起來了。」
 
 
任永咳了一口,說道:「方頴她……」何婉兒將白布放入旁邊一盆水中,說道:「她要殺你,你還好意思想着她。」劇痛傳處,任永臉上繃緊,痛苦地叫了一聲。何婉兒扭乾白布,來到任永面前,一邊手握布條,幫助任永擦去臉上大汗,一邊道:「好了好了,你別再叫了。她大發神威,擊倒你這位無能小子,做了謝府上賓。我們被掃出府外,知道了沒?」任永臉現寬慰神色,何婉兒心中微怒,說道:「你不能幹掉方頴,還這麼快慰。你可知是誰捨卻兩掌救你?」
 
 
何婉兒放下白布,故意攤開兩手,放在任永眼前。任永見她兩手掌心內各藏兩道血痕,說道:「婉兒……謝謝你。」只說了五個字,何婉兒臉上盛紅,說道:「你你……你改了死性,居然好言待我。」任永又感疼痛,當下閉起雙目,說道:「你本性不差,惟一缺點是仇恨心太強。我不想你步我後塵,犯下過錯,才力勸你不要報復。」何婉兒柔聲道:「如果我不報仇,你會否對我改觀?」
 
 
任永有氣無力地道:「你本來就是一位好姑娘。若能放下執念,相信人見人愛。」何婉兒喜道:「若我不報仇,你認為是我好、還是方頴較好?」任永想也不想,立時道:「方頴。」何婉兒臉色大變,怒道:「我就是要報仇,你不助我幹掉方頴,改天你必毒發身亡!」說話時用指輕點任永胸口傷處,任永頓時痛苦大叫起來。
 
 
任永喊叫一輪,笑道:「你接近我,是為了向寧王眾人報復,不會對我有了情意吧。」何婉兒初時找任永,只為填補父親何仲禎不在的空虛,與及利用任永對付寧王。後來,何婉兒與任永天天同床共寢,插手打點任永衣着起居,每天皆與任永同處,一言一行無不像妻子一樣。漸漸地,何婉兒竟不自覺地關顧任永,有時醋意大發,是次更捨掌救人。
 
 




聽到任永此語,何婉兒急道:「我沒有對你日久生情,沒有對你有任何意思,你別想歪。」任永正欲哈哈大笑,但傷口傳痛,只得乾笑數聲。任永輕聲說道:「此地無銀,你說這些話來,不是等於認了嗎?」何婉兒滿臉通紅,竟然難以啟齒,心想:「任永會……會如何想?」任永正色道:「你下藥害我,我才被逼與你同行、跟你同床。其實我已說過無數次,我愛的人是方頴,別費神了。」何婉兒怒從心來,氣得胸肺不調,咳了數聲,才沒有出口責罵。
 
 
何婉兒正想修理任永一番,一人衝進房內,說道:「何婉兒,我有事找你。」那人是蘇寧霜,何婉兒道:「蘇姑娘,我好像不認識你。還有,不要叫我全名,這是禮貌。」蘇寧霜曾叫蘇寧雪為「姐姐」,所以何婉兒得知蘇寧霜姓氏。蘇寧霜關上房門,自行坐到一旁,說道:「那麼請何姑娘借步說話。」何婉兒心情不佳,以為蘇寧霜如她姐姐一樣,曾經對任永有情,要使開自己,與任永獨處。何婉兒道:「任大哥與我關係……非比一般。有何要事,在這裡說。」在別人面前,再次故意用「大哥」稱呼任永。
 
 
蘇寧霜白了任永一眼,笑道:「小賊還沒死阿。」何婉兒聽她以不屑的語氣稱呼任永為「小賊」,知道蘇寧霜不是情敵,心頭大寬。何婉兒道:「任大哥沒死,不過我很快會讓他生不如死。」蘇寧霜呵呵大笑,說道:「我拭目以待。」任永不理會她們二人的胡說,向蘇寧霜道:「你不是謝長千的孫女嗎?我們被趕了出來,你竟在這裡。」蘇寧霜道:「我是我,他是他。我破教亦能做到,為何要認他?」何婉兒讚道:「蘇姐姐說得好,謝老頭與寧王眾賊狼狽為奸,這樣的親戚不要也罷。」何婉兒深恨仇人,寧王一方得勝後,謝長千竟同意結交他們,於是何婉兒將「謝老爺」的尊稱改為「謝老頭」,以示不滿。
 
 
蘇寧霜對何婉兒問道:「你爹爹何仲禎死在何人手上?」何婉兒道:「寧王的手下。」蘇寧霜問道:「當真?」何婉兒堅決地道:「一定不錯。爹爹這麼厲害,就算他被圍攻,亦能輕易脫身。想來京中只有方頴,才能輕易打倒爹爹。」蘇寧霜曾經在寧王府和謝長千府上,兩次目睹喬思頴威不可擋的實力,不由得不信。蘇寧霜又道:「你爹……可有遺言……與遺物?」說話時微有口吃。何婉兒伸出手來,說道:「只有這個。」蘇寧霜凝視何婉兒手指上的黃金戒指,情緒剎那崩潰,竟流下淚來。何婉兒急道:「蘇姐姐怎麼了?」蘇寧霜泣道:「沒。」
 
 
任永想起蘇寧霜曾經在林子與陳銘臻爭吵,當時蘇寧霜要求陳銘臻相助自己,還派手下四處埋伏。任永想:「她那天要陳銘臻幫忙對付的人是朱勝,目的是……為何仲禎報仇雪恨!」
 
 




蘇寧霜曾經對陳銘臻說自己當年「刻意討好」陳銘臻,又說陳銘臻「死纏爛打」,今天任永和喬思頴比拼時,蘇寧霜對徒兒喬思頴說「你連何仲禎都敢殺,還不下手」的言語。任永尋思後,忽然想通此事:「何婉兒說過指環是別人給她爹的……不是甚麼別人,是蘇寧霜送的!蘇寧霜睹物思人,才會哭泣。她當年是為了何仲禎而離開海豐。」
 
 
蘇寧霜哭聲不絕,往事湧現眼前。當年王習和陳銘臻合謀,隱暪蘇氏姊妹和謝長千的關係。陳銘臻血氣方剛,愛上青春年少的蘇寧霜。陳銘臻施出多種方法,亦不能討好蘇寧霜的歡心。蘇寧霜好武,常說要見識參加「大明武會」的高手。陳銘臻為了博她芳心,雖然不能請來師父,但居然找來師兄何仲禎與蘇寧霜相會。
 
 
蘇寧霜得見「殺命軍」二弟子,心中大悅。何仲禎指點蘇寧霜武藝的同時,大力為陳銘臻說好話。自此之後,蘇寧霜常常找上陳銘臻,目的是要求他再次找來何仲禎,又以百般藉口說自己要向他道謝,要陳銘臻代自己贈送戒環。蘇寧霜機智百出,言語不露風聲,使陳銘臻誤以為她對自己有意。
 
 
陳銘臻見時機成熟,向王習提親,意圖不稟報師父,先斬後奏,跟師父孫女成婚。在一個夜裡,王習、陳銘臻和蘇寧霜同聚。陳銘臻道出心意,同時向蘇寧霜坦言自己是「殺命軍」門人。蘇寧霜對他根本無意,又知曉王習和陳銘臻欺騙自己,心中甚怒。蘇寧霜直說愛上何仲禎之事,提出要見他一面的無理要求。何仲禎經常為處理謝長千交下的任務而四處奔走,又比蘇寧霜大上三十餘年,亦有妻有女,於是王習和陳銘臻力勸蘇寧霜死心。蘇寧霜以為二人耍弄自己,一怒之下離開了海豐,獨自去找何仲禎下落,從此與海豐派斷絕來往。陳銘臻犯下大錯,怕師父謝長千責怪,於是同時離開,每隔數年才探望王習。
 
 
離開海豐後數月,蘇寧霜在福建成功找上何仲禎,向他訴說心意,卻被他一口回絕。蘇寧霜仍不心息,何仲禎為了讓她死心,施重手打倒蘇寧霜。何仲禎自忖武功蓋世,對蘇寧霜說只要武功勝己,才會答應一切,實際上立了一個不可能的任務,要蘇寧霜知難而退。為了避開蘇寧霜,何仲禎時常吩咐門下弟子胡說自己下落,一時說在雲南、一時說在河北。蘇寧霜勢孤力弱,於是自立門戶,派門人查找何仲禎消息,又欲搶去喬老藥丹,使自己功力大增。
 
 
何婉兒不了解這些往事,只道蘇寧霜與父親何仲禎是舊識。蘇寧霜為何仲禎之死傷心,何婉兒大感蘇寧霜為同道中人,與自己同仇敵愾,當下安撫着蘇寧霜,說道:「姐姐是好人,我們一起對付方頴,殺了她為爹爹報仇。」蘇寧霜不住點頭,心想喬思頴雖然是自己徒兒,但一定不能放過她。
 
 
蘇寧霜收起淚來,忽然想到:「不好,竟讓任永這小子看到我這個樣子。」後道:「邢大哥有要事相議,何姑娘請跟我一行。」何姑娘答了一個「好」字。任永臥在床上,說道:「我亦同去。」蘇寧霜瞪了任永一眼,笑道:「你快要死了,如何能走動?」何婉兒亦道:「死對他太便宜了。我可以下毒,讓他生不如死,躺在床上一生,不能見任何人。」蘇寧霜笑道:「這小子躺在床上,似乎過於舒服。」
 
 
何婉兒狡猾地道:「不如讓早上全身痕癢,晚間睡夢不寧,姐姐你說好不好?」蘇寧霜笑道:「如何痕癢?如何睡夢不寧?」何婉兒笑道:「我綁他手腳,使他早上痕得快欲死去,卻不能伸手抓癢;晚上他臭汗滿出、惡夢大作、吟叫不斷。」蘇寧霜哈哈大笑,說道:「早晚皆苦,午間呢?」何婉兒大笑道:「瘋狂嘔吐,不能吃物。」
 
 
何婉兒和蘇寧霜連成一氣、一唱一和、尤如姊妹。任永見二人眼神陰險,合力商量作弄自己之法,雖然知道二人大開玩笑,但亦怕自己日後得罪她們,二人真的會胡來。任永想:「孔夫子說得太好,女子與小人真的難為養也。」
 
 
二人開門欲去。任永踏步下地,欲自行下床,卻滾倒地上,辛苦地鳴叫起來。何婉兒大急,趕忙扶起任永,說道:「我還未弄死你,你不許自殺。」又向蘇寧霜道:「姐姐幫我請那位好人邢珣大哥,來這裡一起議事吧。」蘇寧霜點頭同意,心想:「小子有福,何大哥女兒竟如此關心他。」轉念又想:「大哥已死,我定當代他照顧她的女兒。若大哥泉下有知,或許會對我另眼相看。」


蘇寧霜領着蘇寧雪和邢珣進房。蘇寧雪和邢珣問候任永一番後,邢珣道:「陳銘臻剛剛到來,代謝長千向我們傳訊。」蘇寧霜冷笑道:「這人說了甚麼話來?」蘇寧雪道:「大師兄說謝長千假裝同意加入寧王陣營,為皇上打探消息。幾天後,謝長千會帶人與朱勝一干人等出海到倭國去。」
 
 
何婉兒道:「謝老頭要是幫助皇上,為何不立時把朱勝和方頴殺了,以絕後患。」蘇寧霜道:「沒錯,陳銘臻過去長居海豐,謝長千早已從陳銘臻口中得知,方頴是假冒的喬老後人。謝長千卻不當面拆穿方頴身份,還要讓我們與寧王的人比上一戰,實是居心叵測。他老奸巨滑、老謀深算,不能不防。」


何婉兒同意道:「蘇姐姐說得對。爹爹明是寧王所害,他居然不幫自己徒兒報仇,我們不可相信他的說話。」蘇寧霜道:「況且『大明武會』即將在一個月後舉行。中土到倭國,一來一往至少得花半年時間。謝長千竟然不去爭天下第一,把名號拱手相讓給徐璉,實是奇怪。」任永想:「婉兒和蘇寧霜心意如一、口風一致,全因她們認為寧王派人殺了何仲禎。何仲禎到底是何種人,竟有如此魅力。」
 
 
邢珣道:「兩位姑娘說得有理,但謝長千說寧王已知『凝命寶刀』藏身之地。謝長千要利用寧王世子朱勝領路,在朱勝取刀時發難,為皇上搶去寶刀,所以他才假意與朱勝結盟。」任永一直不說話,此刻才開口道:「不可能,方頴與我到過日本……即是倭國,那裡根本沒……」任永忽然想起:「不對,朱勝跟我說他已經找到另外半塊『凝命神寶』,劉養正今早亦言之鑿鑿,說玉寶在手。既然他們得知玉寶下落,未必不清楚寶刀確實位置。」轉念又想:「我不清楚寶刀下落,邢大哥卻不知我在皇上面前說謊。」
 
 
邢珣道:「以防萬一,我決定跟隨他們出海。三弟雖然受傷,但我們中僅有你一人知道寶物所在,所以大哥只好委屈三弟同往。我已派人聯絡二弟和江姑娘,他們也要回倭國。三弟和我乘坐二弟的船到那裡,查探寶刀下落。蘇……」忽然支支吾吾起來,說道:「蘇二……蘇二姑娘同……同行否?」任永暗暗大笑,心想:「邢大哥五十到頭才遇上意中人,難怪緊張如此。不過話說回來,蘇寧霜曾經喜歡比自己大上三十歲的何仲禎,可見她取偶條件不限年歲。何仲禎死後,大哥仍有機會。」
 
 
蘇寧霜立志為何仲禎報仇,當然滿口同意,使邢珣喜出望外。何婉兒插口道:「我亦同往。」任永道:「你去幹甚麼?」何婉兒笑道:「哎呀,大哥別擔心我。若沒有我妙手回春,恐怕有一天你傷口撕裂的時候,會痛得死去活來。」任永想:「你下毒害我。我雖未死,卻天天被你氣壞,死了七八分。」
 
 
何婉兒報仇心切,自然要同往到日本,口中卻說:「我爹爹雖然是謝老頭徒兒,蘇姐姐亦是謝老頭孫女,可是我和蘇姐姐精忠報國,自當大義滅親,為朝廷盡心盡力。」這話切中邢珣心意,邢珣叫道:「好!兩位姑娘巾幗不讓鬚眉,我邢珣果沒看錯人。其實謝長千之話可能是真,我們不一定要與他為敵。謝長千和喬思頴到了倭國,『大明武會』中,無人會是徐兄對手,對阻止寧王派遣手下奪帥號令武林,也是好事。」任永想:「婉兒機靈無比,知道大哥忠君愛國,故意編出這種理由來。」
 
 
蘇寧雪忽道:「我也同去。」何婉兒皺眉道:「蘇大姐,任大哥是我掌中物、衾邊人,你死纏爛打也沒用。」任永想:「婉兒才是死纏爛打的人。」蘇寧雪冷冷地道:「我要勸說頴兒回頭,不要管我。」何婉兒想:「我要幹掉方頴,如何能讓你旁生枝節?」
 
 
何婉兒欲還口駁斥,蘇寧霜對親姐道:「方頴是非不分、捨身投奸,姐姐要狠下心腸、手刃逆徒。」蘇寧雪道:「我不相信頴兒會變得如此。她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蘇寧雪轉頭對邢珣道:「頴兒受人蒙蔽,他日皇上治罪的話,希望邢大哥為頴兒求情。」蘇寧霜道:「不,方頴棄明投暗、罪有應得、論罪當誅。邢大哥不要聽姐姐的話。」蘇寧雪忙道:「頴兒年紀尚幼,情有可願。邢大哥不要聽寧霜的話。」
 
 
蘇寧霜站起來,拍案叫道:「你我姊妹於多年後的今天聚首,姐姐是否要與我爭執?」蘇寧雪亦企立道:「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我是實話實說。我是姐姐,寧霜聽我的話。」蘇寧霜怒道:「我跟你不是同母所生,自幼已經話不投機。我叫你姐姐,是給你面子來,不要在我面前擺架子。」蘇寧霜再次使力拍桌,使桌上杯子皆倒下來。


蘇寧雪亦有怒意,說道:「你幹嘛發怒,這裡不容你動武。」蘇寧霜站出兩步,說道:「你的武功還不是由我娘處偷來的?你提起動武,我們今天就比劃比劃,誰勝聽誰。」聽到親妹說出「偷」字侮辱,蘇寧雪修養再好,亦按耐不住,連忙抽劍站出,說道:「好,我倒要看看多年後我倆武藝相差如何。」
 
 
任永欲止住蘇氏姊妹動手,胸口又痛起來,只得輕聲出言。何婉兒見狀後大聲說話,刻意遮掩任永聲線,說道:「蘇二姑娘加油,打倒你煩人的姐姐。」邢珣架在二人中間,向兩人道:「大家是一家人,不必動手。」蘇寧雪道:「邢大哥,你支持我否?」蘇寧霜道:「邢大哥,我要你一句說話。」
 
 
邢珣頓感左右為難,平日決斷的他竟猶疑起來。蘇寧霜嘿笑一聲,一邊說:「很好,你幫姐姐。」一邊緩步出房。邢珣正欲跟隨,蘇寧雪拉住他的手,說道:「不要理她。」邢珣只得苦笑,向任永道:「謝長千會於十多天後跟隨朱勝出海。我們坐的是商船,船重吃水,必須比他們更早起行。三天後,我們出發與二弟和江姑娘會合,在那時候出航。」
 
 
任永由何婉兒照料,傷勢漸緩,但仍未能下地行走。一天,何婉兒餵任永喝湯藥時,任永問道:「你醫術不錯,若不是愛下毒害人,定是了不起的大夫。」何婉兒洋洋得意,說道:「『何氏藥莊』內滿載醫書,我自幼熟讀醫經,醫術自然高明。你不用花銀兩顧大夫,應該向我道謝。」任永道:「我看你讀得最多的書本是毒經,不是醫經。」何婉兒咳了一聲,說道:「這個當然,爹爹不想我理會江湖事,只教我護身刀法,不肯教我謝老頭的內功。我沒爹爹厲害,自然要學學毒術自保。」
 
 
任永強笑道:「你毒害我,還說要自保。」何婉兒嘆道:「你不明白,不明白。」任永道:「你在煩惱甚麼?」何婉兒道:「人如果犯錯了,你會原諒那個人嗎?就好像……好像我可能誤會方頴是殺父兇手,只是可能……」任永道:「你有此想法,證明你心中積有善念。當日法平大師知我行惡,仍能放過我來。你未鑄下大錯,不算犯錯。」何婉兒忽然眼眶變紅,奔出房外。任永心想:「我說錯話嗎?」
 
 
第二天,何婉兒帶着一個個大包袱、小包袱進房。任永臥在床上,說道:「此行或許凶險無比,不是遊玩。你準備這麼多東西,又有何用?」何婉兒正在整理包袱內的物品,說道:「這次出海,我不能買衣物、飾品,又不能購藥粉、姻脂,連找把像樣的梳亦不能,當然要早有所備。」任永躺身床上,苦笑道:「你備了不少毒藥害我才對。」
 
 
何婉兒雙手拿起包袱內的幾件衣服,說道:「是解藥。我不帶解藥,你小命便會不保。」任永正欲開口,何婉兒將手上衣服一件又一件平放到任永身子上。任永問道:「你又耍甚麼?」何婉兒答道:「我在看看你的新衣合不合身。你別說話別亂動,我要仔細觀察我有否錯買衣衫大小。」一輪試衣後,何婉兒自言自語地道:「這件太小、這件太寬、這件合身但試起來太醜、這件倒也好看……」任永看着她煩惱的樣子,心想:「何仲禎要女兒不涉足江湖事,是對的。」
 
 
到了第三日,任永被放在一布架上,由邢珣手下兩名士兵抬到寧波港。任永、邢珣、何婉兒、蘇氏姊妹帶同齊敗、羅灝和曹煦民上了日本商船。日本商船不能完全載運邢珣所有士兵,於是邢珣把四十多名士兵留下,僅帶十名衛士上船,又派人稟告皇上,說出自己的去向。
 
 
任永和何婉兒到了船艙內的一間房間,何婉兒正在整理東西。宋素卿與江希遙攜手步入房中探望任永。任永見他們二人手牽手,心想:「他們和好如初,不知是何故。」宋素卿和江希遙言和,皆因當天任永在御武場心灰意冷之時,對二人說出一番義正詞義的話。二人受到教訓,了解長年情緣得來不易,於是互悉善意、言歸於好,任永卻不知道緣由。
 
 
宋素卿和江希遙與何婉兒通報姓名後,宋素卿握着江希遙的手臂,讓雙目失明的江希遙能夠輕撫任永傷口。江希遙忽然施力,拍打任永胸口,任永頓感劇痛,立時呻吟大叫。何婉兒道:「喂,你在幹甚麼?」江希遙縮開手來,笑道:「我在跟故人打招呼,看看任永死了沒。」何婉兒道:「打招呼是這樣子的嗎?要不然我用刀來跟你打打招呼,你要不要嘗嘗大刀的滋味?」
 
 
江希遙道:「你沒聽清楚嗎?我只向『故人』動手。我今天才認識你,你從前又不認識我,不是我的『故人』。我不向你打招呼,你也不用使刀跟我行禮。」江希遙刻意強調「故人」二字。何婉兒笑道:「我打招呼的方式跟蠻夷女子不同。我偏要向不認識的陌生人動手,我今天才認識你,你從前又不認識我,所以你的的確確是陌生人。我當然要用刀向你行禮,正所謂禮多人不怪。」
 
 
江希遙笑道:「剛剛進房的時候,你向我報了小名,我又向你報了大名,這還不算是認識?你總不會知道陌生人姓甚名誰吧。」何婉兒道:「有些人認識了還不如沒認識,相見不如陌路。你應該知道為何吧?這是因為人格的問題。」江希遙笑道:「沒錯,某位姑娘性子大有問題,任永前生不修,找這位何姑娘作伴,還不如找個陌生人。若不想找陌生人,也可以找方妹妹……」
 
 
上船前,邢珣千叮萬囑,指醒宋素卿和江希遙不要在任永面前提及身故的方婷。宋素卿急拉江希遙衣袖,江希遙才驚覺說錯話來。任永淡淡地道:「二哥,請你帶江姑娘離開吧。」何婉兒大裝鬼臉,面上似乎展出一副「不歡迎你們」的神情。任永又道:「婉兒也出去,睡前才回來,讓我靜一靜。」何婉兒見任永臉色不好,跟隨宋素卿和江希遙離開。任永回憶往事,雙目流淚不止,整天不飲不食,不斷悲呼方婷的名字。
 
 
隨後一個月內,船隻在海上航行,邢珣、宋素卿和蘇寧雪不時來到任永房間探望任永,齊敗、羅灝和曹煦民也來拜會。有時蘇寧霜亦會進房,與何婉兒共同挖苦任永一番。任永跟何婉兒同床而睡,在何婉兒照料下,傷勢漸癒。二十多天後,任永下地走動無礙,心想:「方頴此刻必然跟以往一樣,在船頭練武。受傷使我拖延了不少鍛練的時日,今後需更為勤奮。」任永怕觸動傷口,於是不練刀法和掌法,徒坐船頭打坐,修練內功。
 
 
一天清早,天還未亮,任永在船頭打坐修練,邢珣亦在旁練斧。任永道:「大哥不是說自己在船尾練功,不用小弟找你嗎?為何今天走到這裡來?」邢珣臉上大有煩惱之意,說道:「一個月來,我不能獨自修練,亦不能找三弟一起練功。今天趁天還未亮,才可跟三弟一聚。」任永大惑不解。
 
 
晨光初現,蘇寧雪忽然走了過來,向邢珣道:「邢大哥助我練劍。」邢珣道:「今天好像是寧霜向我討招的日子,寧雪明天才來吧。」蘇寧雪道:「寧霜還未睡醒,大哥不用理她。」蘇寧霜突然現身,說道:「姐姐奸計可好,但我們早已立約,一人一天輪流跟邢大哥練習,今天該是屬於我的日子。」任永大感好笑,心想:「大哥享齊人之福,是美麗的煩惱。蘇氏姊妹的父親亦有妻有妾,她們二人服侍大哥,亦無不可。」又想:「蘇寧雪與大哥相處數月有餘,對大哥有情,亦是好事。徐婆婆要我勸她死心,很是合理。」邢珣向二人道:「我……恩……今天想跟三弟修習武藝。」
 
 
蘇寧霜臉現不滿,向任永道:「小賊竟敢阻我?」蘇寧雪向邢珣道:「邢大哥可沒說過此事。若加上這位無恥小人,我豈不是每等兩天才能跟大哥對招?」蘇寧霜搶去邢珣大斧,向任永道:「小賊的傷勢已癒,我來跟你比招。若我得勝,你今後不能騷擾邢大哥。」其實蘇寧霜知道任永仍不能跟人動手,僅能打坐,故此有恃無恐,出言挑戰。蘇寧雪亦拔出劍來,說道:「寧霜,我來助你。」
 
 
任永大感不妙,眼光射向邢珣,說道:「大哥救我……」邢珣拙於口才,不足應付蘇氏姊妹,更何況此刻二人聯手?當下低頭不語,自覺愧對結義兄弟。蘇寧雪和蘇寧霜各持武器步步進逼,任永想:「大哥你出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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