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與母親》

母親一向不喜歡我寫作,可能是覺得寫作沒前途吧,她寧願我去畫畫,也不願看到我的文章。

中三選文,理,商科那一年,她出席了選科簡介會,在回家路上問我:「你決定選什麼了嗎?」我的腦中不斷思考正確答案,要怎樣回答她才不會生氣?於是我只回了三個字:「想好了。」

在不久之前,我曾就將來想做什麼向她稍稍透露過。在大街上,我指着一輛電視台的採訪車:「媽。。。。。。我將來想做。。。。。。記者。。。。。。」她好像聽不清楚:「你說將來做什麼?!」我戰戰兢兢地說:「。。。。。記者。。。。。。」這次她聽清楚了:「什麼?!做什麼記者?!你不是喜歡畫畫嗎?做什麼記者?」我小聲地說:「我只是想想,沒有其他。」她這才冷靜下來:「想想好了,你還是專注畫畫吧。」但我覺得自己沒有畫畫天份,一直都是半吊子,又不是真的那麼喜歡畫畫,畫畫對我來說,只是一門技能,並不是我最想追尋的東西。

文字的美才是我最想追求的事情。我一直都有看翻譯小說的習慣,最喜歡的作家是馬克吐溫和大仲馬。每次看完一本小說,都會想着他們很厲害,竟然可以把文字化成圖畫,讓我像看完一齣電影一樣。為了可以寫出那樣的文章,我中三的時候第一次為自己作了決定,先瞞着家人選中國文學,之後再跟他們說我理科商科太差,選不上。為了達成目標,我所有科學和數學的堂都在睡覺,終期考試故意隨便寫點東西就停筆,把所有時間都放在文科上,結果,我如願地讀上了中國文學。





一開始的時候,除了知道老師是在說廣東話之後,我一慨聽不懂,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在說中文。第一次的小測慘遭滑鐵盧,一向自覺中文不錯的我,竟然不合格。連作文也被彈得一文不值。幸好,全部同學也是如此,我才不致於感到那麼糟糕。之後老師為了令我們這群「廢青」能寫好一點創作,開始訓練我們觀察身邊的事物,再用文字描寫出來。每天早上我都在問自己,今天感覺怎麼樣,今天的天空是怎樣,今天街上的路人怎樣,才開始新一天。到傍晚回家時,我再問一次自己,今天過得如何,街燈亮了嗎,路人又怎樣。我就在那個時候,開始觀察自己的感受和對這個世界的連系。

經過幾年的浸淫和努力,我終於在創作上略有所成,亦令我十分自豪。

大學一年級完結,我放假回家,一踏家門,除了嗅了嗅這熟悉的氣味,還想着把舊東西都整理一下。但我想把以前的作文都找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放作文的文件夾是空的,一個如是,兩個如是,所有練習簿都被撕光,只餘下一個空的外殻。我馬上質問媽媽:「我的作文呢?都去哪了?」她沒有感情地回答:「全被我撕掉扔了。」我的眼淚湧了上來:「你怎可以這樣?」她很生氣地罵:「為什麼不可以?!你以前作文有多厲害我不管!都過去了!你應該放下!」我想着你以前也沒管啊,憑什麼抹煞我的努力?於是我無意識地模仿了她的憤怒:「你不懂!這是我很重要的東西!」她卻更大聲地喝回來:「那又怎樣!!就算婆婆以前的作文也很厲害,也有貼堂,但都過去了!!都是以前的事!還管他重要不重要幹嗎?!被我撕光扔了!」那時的我也說不清為什麼我這樣傷心,要又哭又罵的才能說到一句句子。

但那之後,我把寫作放下了,放下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可能就如她說,過去的作文不重要; 寫作不重要; 我,不重要。就算普通如一張白紙,把它揉成一團後再攤開,也會有皺紋,破壞很容易,建造卻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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