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緹雅: 外村篇 7.約定

安潔兒扶起艾力克斯身子檢查，這才發現傷勢遠比她所見嚴重，母猿那一拳雖然有騎士大劍抵禦大半力量，但衝擊力量穿透造成多處骨頭碎裂，體內臟器受損，她無法想象艾力克斯是如何發出最後一擊，這樣傷勢別說一般戰鬥，就是激烈點動作都痛苦困難。

霧氣瀰漫雙眼，少女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與生俱來一種天賦，能感受出他人真實心意，安潔兒清楚感覺的到派迪特嚴苛是為艾力克斯好，但是每次遍體麟傷的結果，讓天性良善的她看了好不忍。

「別...哭，我們這不是成功了嗎?」幾年的朝夕相處，艾力克斯很了解這個一起長大夥伴，可以為人受傷，不能看著別人吃苦，連這麼危險訓練她也堅持跟來，如果沒有安潔兒，也許自已早就死在這片幽暗的靜謐森林之中。

聽了艾力克斯安慰，少女心中一酸更想掉淚，但她強忍住情緒，深吸幾口氣後說「知道了，我先幫你治療，忍著點。」她將艾力克斯身體擺正放平，開始頌禱祈文，柔和白光再次匯聚，散落成無數光點滲入治癒受傷各處，艾力克斯才覺得渾身欲裂的痛楚減輕些，在這偏僻小村，兩人又獨來獨往，並不知道這一幕多麼不可思議，正常回癒術應是以光芒照耀逐漸治療傷口，在安潔兒手上卻是大大迴異，更加的有效神奇，而這一切不過是少女無意間所為。

施展完神術，本就力竭的安潔兒臉色更加虛弱疲倦，但她只是對艾力克斯擔憂的道「你的傷還是很重，神術沒辦法完全治癒你，先回去修道院吧，尤斯莉亞修女會有辦法的。」大回癒術她也還沒學會，更何況危機四伏的森林裡，她必須留點力量保護二人。





「嗯，回去吧，距離收獲祭還有段時間，下次再努力就好。」艾力克斯陰沈神色看不出喜怒，倒是同意建議，他也清楚再待下去很危險，尤其是入夜後的魔月會讓魔物獸性大漲變得十分狂暴，父親指派的任務只要在時限內完成就好。

見艾力克斯同意，安潔兒放下心中擔憂，她就怕艾力克斯堅持不退，簡單的幫他處理好外傷，她熟練例落的將母猿首級、獸皮、指甲、筋肉處理好，這些是珍貴魔物素材，可以拿回去獵魔行會或商人行會交易，對艾力克斯將來到肯特王國加入騎士學院很有幫助，安潔兒將裝好的行李包繫住，再扶著艾力克斯，二人小心翼翼避開魔物往外村回去。

要在魔物棲息地上找出各勢力模糊的邊界，遊走於其中，有些類似於智慧同盟間往來的行道，獵魔人稱這為「生路」，不同的是行道經過智慧種族長期佔領，已清楚劃出勢力範圍與氣息，而走生路需要清楚了解當地魔物息性並擁有豐富獵魔經驗，這幾年來生死磨練讓兩人確實的掌握這項技能。

「真是倒楣，又遇到這兩個傢夥，他們不知道有夜禁嗎!?現在魔月已經升起，總是這麼晚時間回來。」在城頭上守備的士兵不悅抱怨，他看到城下陰暗的黑影中，男孩和少女正祈求的看著他，這不禁沒有讓他心生同情，反而兩人身份讓他有種莫名惡感滋生，只是派迪特隊長和尤斯莉亞修女不好得罪，不然早讓他們在這野外自生自滅了。

漆黑夜空此時正懸掛著一輪極圓滿月亮，通體鮮紅，紅的有如要溢滿而出的鮮血，散發著讓人心跳加速的狂燥魔性，即使是智慧種族，在這通圓魔性最盛時，也不敢直視天空，以防控制不住的暴虐，這個時間外村厚重城門早已放下，若要進城只能自城牆上用小吊籃拉上。





城頭士兵才將兩人拉上後，便聞到一股噁心欲吐的腐臭爛味，再見到他們全身黑綠髒汙噁心便懶的盤查，心生不耐將他們趕走，兩個孩子也算村子名人了，這些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只要派迪特不在場，他們也省的麻煩。

兩人從城頭疲憊步下，雖然擁有一般戰士程度的能力，可終於還只是孩子，整天的奔波和高強度戰鬥雖然讓他們成長極快，但也令兩人精疲力盡，更不要說受傷甚重的艾力克斯。

一踏上主要長街，兩旁原先熱鬧的吵雜人聲、喧嘩的露天酒館都立時安靜下來，村民們毫不掩飾厭惡鄙視神情，更有對安潔兒日趨美麗豐滿外表垂涎的目光，外來者和其他智慧種族則無意插手，看著兩人可憐狼狽模樣，外村給予的只是諷刺嘲笑的流言蜚語，眾人你一言我一句，最後甚至對二個孩子高聲叫囂起來，魔月紅光灑落地面，沁寒了景色，也沁寒了人心，一片冷涼中，少女只是扶著男孩，二人蹣跚低頭的走回修道院。

與落魄難堪兩人不同，修道院雖位居外村偏角，佔地頗大，有數棟氣派精緻的主建築，除了傳頌自然之神芙蘿拉的阿里烏教派之外，這裡就是村民們的信仰與活動中心，有不少狂熱份子盡心盡力支持，不過修道院只有三十多名神職人員，而且大都是無神源力量的普通傳教士，迪妮莎聖國雖派遣人員在此，但外村多年來在特亞鋼產量穩定，收益合理頗豐，所以重要人手只駐紮在邊境要塞，肯特王國也是如此，只剩下派迪特一個有名號的騎士留下作為防衛力量，可以說是二國的互相信任和牽制。

在修道院入口處附近有個造型尖塔的禮拜堂，四周高牆上以艷色玻璃裝飾，看起來華麗悅目，在此刻該是夜息時間，卻大門敞開透出微微火光，尤斯莉亞正在其中半身跪著禱告，堂內中央有座聖女雕像，雙臂微張灑落恩賜模樣，依真人比例雕塑，但並無雕出詳細面容，通體潔白雅緻，在漆黑夜晚也可見淡淡金光，散發出神聖氣息，令人不由生出崇敬信服之心，在像座下則有「聖女三十五世蕾佩絲」字體。





迪妮莎聖國雖然崇信唯一真神卡厄斯，但歷經數百年以來的發展，大教議庭也漸漸接受其他神與信仰存在，可以容許外來宗教在聖國內傳道，但若要進入聖國高層，只能加入大教議庭並信奉真神卡厄斯。

在聖國教義下，真神卡厄斯是所有存在的基礎，祂創造了一切卻又不顯現自身，給予一切也賦予自由，但信奉真神的人該遵循旨意，即「生命、意志」，為了怕大陸生靈無法正確體會真意而走向毀滅日，卡厄斯選擇了代理人為衪傳播教義，這個人選即被稱為聖女。

身為神在大陸上的代理人，聖女成為大教議庭信奉膜拜的對象，而只要當代聖女有重大貢獻或傑出作為，為了紀念她，都會以她的名字作為下代聖女名號，直到再有聖女表現出色才替換，並將替換下來的封號事蹟收入「第一圖書館」珍藏，但諷刺的是，現在傳承了十四代之久的蕾佩絲聖女，會被賦予為稱號原因，是提出了影響大陸超過百年的「奴隸制度」與「貢獻論」，這件事一直以來引起極大爭議和反抗聖國情緒，甚至有其他智慧種族因此斷絕往來，但不知為何，歷代聖女和大教議庭都堅持名號不改，也算的上是西雅緹大陸上百年不解之謎。

只著乳白色絲質睡袍的尤斯莉亞，露出寬大長袍下無法遮掩住的誘人身體曲線，起伏有緻的玲瓏身材令人垂涎，配上溫柔開朗的親近氣質和神聖崇高的修女地位，強烈對比更讓人有股征服她的慾望，在外村也一直是受到追捧的閃耀存在，只是她以一心為聖國奉獻為由，婉拒了所有追求。

燭火微光照映在尤斯莉亞臉上，顯的美麗莊嚴，但頌念祈文的斷續起伏，透露出她心內的不安，請求此代聖女能守護兩人平安，對於派迪特的冷血訓練，艾力克斯兩人從來都不透露，她只能從事後得知一二，每每都為他們的大膽和冒險擔心受怕，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在此祈求二人平安。

另一名修女德亞曾痛斥她的付出不過白費心力和浪費修道院資源，但尤斯莉亞不肯放棄，兩個孩子在初見面時就自然的打印在她心房上，像是自已的孩子寶貝般，經過這幾年的相處，更讓她打從心底憐愛兩人，不論如何她也要為他們做些什麼!

突然外頭傳來喝斥老啞聲音，尤斯莉亞心中一驚，是修女德亞，她年約五十，從外村建立以來，她就被分派到這裡，是個老成持重嚴謹要求一切的人，因為沒有修習神源力量天份無法成為院士，但對教經、神學、醫療等知識皆有很深研究，時常要求眾人格守戒律，對她這位年輕院士許多作為很是反感 ，尤以收養安潔兒和艾力克斯為最。

這個時間她應是在巡夜，會出聲應是遇上回來的兩人，想到這尤斯莉亞再也坐不住，起身快步到禮拜堂門口，就見夜半冷風中，一名身材高瘦盤髮女士，正手持著蠟燭，微微光火照的她更顯陰森冷厲，正不客氣指著兩名孩子責罵。





尤斯莉亞趕緊衝出去將兩名孩子護在身後，歉意的對她道「真是抱歉，德亞修女，孩子們並無惡意，只是回來晚了點，請妳別太責罰他們。」

德亞回以冷冷一笑，連尤斯莉亞也一同罵入道「既然生活在修道院，就該遵守戒律法條，聖女大人對我們的期許，是將福音傳播大陸，連要求自身都做不到，該如何回報聖恩?一名低賤奴隸、一個厄運之子，該是什麼身份就該有怎樣待遇!妳就是如此打破規矩，破壞聖國名聲，才會讓湯瑪士這些騙子在村子裡作亂。」

一連串不客氣長罵，絲毫沒有將尤斯莉亞院士身份放在眼裡，突然一陣冷風襲來打斷漫罵聲，吹得德亞心頭寒涼，燭火也搖晃不明，她心中驚嚇一下，隨即強自鎮定拉了拉身上長袍，看著在黑暗中緊緊依偎三人，雖然仍是氣憤不甘，也失去辱罵感覺，拋下一聲冷哼離開，身體是為神奉獻的工具，管理健康也是該遵守的戒律，她可不想為了三人犯戒。

見德亞修女終於離開，尤斯莉亞長長呼口氣，轉身看著兩個孩子，這才發現艾力克斯氣虛面白，安潔兒也沒有好到那去，她連忙先將兩人帶到禮拜堂，再仔細檢查，安潔兒只是力盡彼倦，但艾力克斯卻是真正傷重。

「艾力克斯..怎麼...怎麼傷的這麼重!你們這次又是去做些什麼!」尤斯莉亞焦急又生氣的道，她趕忙要安潔兒將人平放，並吩咐安潔兒去取來藥草和醫療工具，自已則施展回癒術讓艾力克斯減輕些疼痛與傷勢，雖然安潔兒的力量已經超越她，但在外傷處理和醫療知識方面，尤斯莉亞依然是她的師傅。

不一會安潔兒便將東西取來，處理過程中，見到艾力克斯還只是個孩子的身體上，滿佈醜陋駭人疤痕，這次雖然以內傷為主，卻是快要了他小命的重傷，尤斯莉亞只覺心中又苦又痛，淚水盈溢眼眶不住滑落，幾年相處讓她十分喜愛這兩個懂事的好孩子，她不懂派迪特在想什麼，為什麼要讓才十三、四歲的孩子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這次，我要跟派迪特隊長好好談談，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當初我同意訓練這件事，是認為該讓你在這世上有自保能力，但他還真是不負『鐵血雄獅』這個名號呀!連對自已孩子都這麼殘忍!」尤斯莉亞憤怒不已，這次她不再妥協了。





安潔兒也關心的望向艾力克斯，卻見他本就陰暗神情更是沈重幾分，思考了好一會才答道「修女，對不起，請求妳別這麼做，這一切都是我向父親要求的....我..我需要力量，即使為此而死也無妨。」

「啪!」的一聲響亮，一掌拍在艾力克斯沒受傷的大腿上，尤斯莉亞已經氣極了「怎麼可以這麼說!如果人真的死死，就什麼也沒有了，你是要丟下安潔兒和我嗎?你還只是個孩子呀，已經很難得了，為什麼還要一直逼自已!」尤斯莉亞聽了更生氣，一直以來她將兩個孩子當成親人看待，希望他們好好善待自已，但總是事與願違。

尤斯莉亞越想越氣的起身，甚至等不及現在就要去找派迪特理論，她認為這一定是那個冷血隊長的錯，突然一雙粗糙不符年紀的小手抓住她，尤斯莉亞回頭一看，就見向來抑鬱不歡的艾力克斯，臉上露出懊惱、難過、害怕..又有些開心複雜神情，莫名的令她鼻酸難過。

「對不起，修女，也謝謝妳，真的!妳和安潔兒對我..對我非常重要，就像是我真正的家人，帶給我許多已經失去的感覺，非常非常的珍惜，請妳相信我，不要插手這件事，我會努力活下去的。」說著沈重而發自內心的真實想法，艾力克斯堅定的看著尤斯莉亞，卻不知道這樣早熟感人的話，讓修女是又高興又傷心，她真的不懂這孩子和派迪特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去，可以讓一對父子變的如此。

思索了良久，她終於拉著安潔兒一起返身跪坐回艾力克斯身旁，將兩個孩子的手與自已交疊一起，無奈嘆了口氣道「我再相信你一次，但你們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已，不要總是受委屈，讓自已受到傷害，不論你們是奴隸身份或是誰的孩子，只要有人為難你們或有困難就跟我說，修女永遠都會陪著你們，站在你們這一邊，知道嗎?」

安潔兒與艾力克斯對視一眼，兩個早熟孩子都沈默不語，他們心中有著不同負擔，但依然將另一隻手也搭了上去，握得更緊，另外二雙手會是他們一生中最重要，同時也是僅有的東西，三人都希望能牢牢握住，永遠不想放手，夜晚裡的禮拜堂，燈火稀微，卻足夠溫暖，讓冰冷魔月照射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