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最北方恢復平靜的伊斯蘭達城內,在偏僻一處的簡陋老舊修道院中,傳來了嘻笑玩樂的追逐聲響。

「神官長!這樣很危險,妳別亂跑呀!」嘉坦雙手拉著修女長袍邊跑動邊大喊著,本來就不是戰鬥專長的她一下子便力竭,停下來不住的氣喘呼呼,雙頰也因大量運動而紅潮頻頻。

前方美麗非凡中年女子,身上本該是洗淨潔白的神袍,此刻卻是髒汙不堪,染上了噁心的五顏六色,連帶臉上也是東一塊西一塊顏色,雙手正同時拿著廚房菜刀和尊貴權杖玩得不亦樂乎,見總是唸自己的嘉坦追不上,更加開心的捧腹大笑起來,那無邪天真笑容才揚起,在此剎那間,所有不潔東西似乎自她身上消失,彷若來自天上的女神,令嘉坦驚嘆陶醉。

但隨即修女知道自已又錯了,神官長趁她發呆又跑的不見人影,大驚之下連忙再拉起長擺四處搜尋去,幸好現在修道院已是半封閉狀態,也不怕她跑出去。

自那夜以來,瓦露芬神源遭到光頭魔法師和雅力伯爵連番破除反噬,原本被完全信仰體所控制的神智隨著力量散去也跟著消逝,現在的她如初生嬰兒般誰也不認得,經過半年來的努力,好不容易才肯親近少數人,但狀況仍然沒有好轉,也因此修道院乾脆關門,反正在最北方地區也少有聖教教徒,聖國方面則因降臨神子下令,加上瓦露芬是個特別存在而默許她們作法。





「吱呀!」之聲傳來,厚重教堂大門此時慢慢打開,一名中年男子聽到嘻鬧聲音緩緩步出,他的頭髮已經半白,臉上風霜溝壑更顯加深,一身簡單布衣看起來更如平民無二,只是身上嚴肅不苟氣息仍在,已經自紫玫瑰和曼布爾魔法學院退出的雷霆怒鎚,現在只是名於修道院幫忙的雜役。

「拿去。」冷冽聲音自身後傳來,同時一隻已不再柔嫩但仍細白的手伸出,將粗重打掃工具交給他。

微笑著接過手上,海穆向她點點頭示謝,再看了忘情嘻鬧的瓦露芬一眼,便要回去繼續打掃,突然冷冽聲音再次響起「堂堂傳奇魔導士海穆就這樣結束他的旅程嗎!?窩在這永遠沒人來的小修道院,陪著一個瘋子渡過下半生,然後默默無名的死去,你甘心嗎!?憑你的能力要達成史詩不是沒有可能的。」

海穆笑了笑,自放下一切以後,他發覺自已常常有笑容,而且是打從心底的滿足開心,他道「這樣就足夠了,嗯,很夠了。」雜役回到教堂內開始細心打掃起來,浮起的塵埃灰物不知不覺染滿一身,但海穆仍是樂在其中的清潔。

站在他身後默默看著一切,冷冽聲音又道「那時候...為什麼你饒黑海一族的人不死?」知道背後聲音主人執扭個性,既然開口了,不弄清楚是不會干休。





海穆只得收拾好東西,然後才道「他們終究是強大異族,毀了維爾達號也還有休蘭號、大暴風號等船艦,也許還有更多我們不知道的存在,而智慧同盟更不會放棄這個唯一對其它大陸的橋梁,若是一意孤行,最後伊斯蘭達城、紫玫瑰和妳們都將不免遭受裁罰。」

見海穆轉身過來注視,她反而有些不自在,更在聽到「妳們」兩字時候有些侷促不安起來,擡眼見到他滿是笑意的看著自已,有些惱羞成怒的就要再開口轉移注意力。

但海穆卻先道「更何況,那位小公主已經攬下所有責任,表明會對雅力伯爵私下串通西緹雅公敵一事進行懲處,至於私運奴隸一事,畢竟沒有明令禁止,就像死街存在一樣,恐怕都是智慧同盟所默許,這些我們也管不到了。」

氣惱的她見話都被海穆說完了,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乾瞪著眼看他,海穆見狀倒是一陣輕笑,幾十年了,她也始終未曾變過,還是如當初見面時這般的彆扭有趣,聽到笑聲她更加不滿了,但也莫可奈何,對著眼前人,她始終會心軟。

好一會兒,冷冽聲音才又道「瓦露芬...還能夠恢復嗎?還有這座雕像真有重見光明一天?」看著門外像個孩子的瓦露芬,她心裡好難過好難過,終究還是阻止不了一切的發生,甚至連忙都幫不上。





看著教堂內角落如活人般生動的單膝跪下雕像,海穆露出豁然笑容肯定的道「那孩子早已不再是我們羽翼下的雛鳥,要相信她,當年我們能創造奇蹟,她一定也行,甚至作的更好!」

見到海穆洋溢著身為父親的幸福,那滿滿自信的笑容,連她似乎也被感染了,多年來與瓦露芬一同被冷落無視的遷怒終於消逝大半,不由得跟著點點頭輕道「嗯。」

「對了,有件事我一定要親口告訴妳。」海穆恢復以往認真嚴肅模樣道,還沒反應過來的她愣愣的道「什麼事?」

海穆緩緩握住她雙手,誠懇真摯的道「這些年來,辛苦妳也謝謝妳了,菲狄莎。」

突如其來接觸羞的她尖耳半紅,一時慌亂心跳不已的她不知該怎麼回應,喝斥著甩開他的手道「哼!真..真是個輕浮傢夥,罰你今天自已打掃教堂,我...我出去外面陪瓦露芬。」冷豔精靈快步低頭離開,臉上一抹嫣紅綻放,看似負氣離開的她,嘴角卻是開心上揚。

海穆靜靜看著門外追尋他腳步多年的兩人,美麗柔順卻是固執堅毅的瓦露芬和作風冷厲其實心軟慈愛的菲狄莎,想到自已也曾追隨另一人背影多年,他重新笑了笑,只要放開心體會留意,幸福也許就是這麼簡單。

教堂外的天上,金陽、藍天、白雲交織而成令生命躍動景色,一個曾為大陸傳奇的人,如今只是默默守著這片寸之地,接下來,該是年輕人的時代了。

同時,與此相距數個月路程的野外,一名留著齊肩淡金短髮的俏麗女子,耳掛小巧圓鑽式黃色耳飾,斜背長型法杖,雙手顯眼的奇特手甲,身披旅行用連身大披風,正一腳踏在已成焦黑的魔物屍體上。





女子一手拿著不合她年紀的古樸大煙斗,裊裊白煙升起,另一手高高舉起直指天陽,活力四射的大聲道「如果出現狂暴的野獸,就把他們徹底打垮!如果有許多金銀財寶,就想盡辦法一個人獨占!大膽無敵,敏捷伶俐,勝利是為我而存在的!」

「啪!啪!啪!」稀稀落落掌聲來自一旁已經看呆的落魄騎士,他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奇特女子,還是魔法師都是如此?接受意想不到衝擊之餘,雙手不由得鼓掌起來。

「嗚哇!真爽,早聽說數百年前的史詩英雄開場口號是這樣,原來喊出來這麼過癮,難怪她要這麼說。」短髮俏麗女子又站在魔物屍體上手舞足蹈大笑好一會,過足了乾癮才下來。

落魄騎士見狀重新拾起酒瓶要往另一個方向離開,沒想到才走沒兩步,後方已經傳來女魔法師的呼喊「喂!前面的騎士先生等等我,先別走呀,那個無良商人小姐把我們丟下了,我可不想一人露宿野外呀。」

直覺有著不好預感,落魄騎士自身麻煩就一堆了,不想再額外增添變數,而且他向來不喜面對人類,微不可見黃光在腳底一閃而過,與大地連接的力量悄悄讓他步伐加速,很快的就與女魔法師拉開距離,後方喊叫聲音也漸漸消失。

感覺到徹底擺脫了個問題,心中不由得一鬆,落魄騎士拿起裝酒的破舊水袋大大喝了一口,辛辣低廉的龍尾草酒一路灼熱了他口、喉、胸、腹,不舒服的難受感覺充斥全身。

「咳!咳!」剛入口的酒又重新吐出,他始終學不會喝酒,就像蘭娜所說,他只是個一事無成沒用的傢夥。





「喂!不會喝酒就不要喝呀,剛剛叫你也不理我,還想獨自一個人走在野外,真是個奇怪的傢夥,見到女子孤身一人有困難還不幫忙,你真的是個騎士嗎?」充滿陽光朝氣的聲音突然再度出現,落魄騎士這才發覺自已小看女魔法師了,如果是來追捕他的人,那可能會是個麻煩。

轉過身注視,雙方重新打量彼此,面對不倫不類打扮和怪異行徑的女魔法師,落魄騎士實在覺得「奇怪的傢夥」應該是在說她自已。

艾露菲娜看著眼前身高才與自已差不多,滿頭淩散棕紅長髮掩面,頂上似乎有著圓茸茸的東西,下巴鬍渣則雜亂無章難看,一看就知道是好一陣子沒淨身的人,說他是騎士,身上鎧甲東破西補,說不是卻又背著騎士專用大劍和快要跟他一樣高的巨型塔盾,這不是一般人能夠使用的東西,但更讓她在意的,是那把再熟悉不過的黑色奇型長槍。

兩人對視許久,落魄騎士沒有再度轉身離開,剛剛戰鬥時的觀察被她結尾怪異舉動搞混了,重新確認過這女子有致他於死的能力,背對著她會是種危險行為。

艾露菲娜同樣沒有動作,腦中在評估考慮著,眼前是同樣被無良商人丟下面對魔物的同伴,她手上大煙斗不停靈巧轉動著,被迫脫離保護羽翼後,在魁遮城的四年她學到很多,陽光爽朗外表下如今是顆縝密謹慎的心。

終於,女魔法師先開口了,她向前走近一半距離,這是騎士堪堪可以發動襲擊的位置,展露了熱情笑容道「騎士先生你好,我是艾露菲娜,來自最北方的伊斯蘭達城。」

落魄騎士皺眉猶豫一會,緩步向後退了一點,才不情願的道「尊貴的魔法師,妳好,我是卡...卡密兒,來自無盡沙漠的肯特王國。」

天陽底下,無邊無際的野外行道上,將要遊走於時代風暴洪流中心的冒險團,其中「罪女」魔法師和「叛國騎士」的初次見面,就在無良商人小姐的促成下展開了。